等到孫元到孫天經的衛隊所駐紮的營寨時,傅山已經走了。
聽說世子衛隊將要去密雲作戰,整個營寨中一片沸騰,到處都是忙碌準備行裝的士兵,所有人都是一臉的興奮。
尤其是立在孫天經大帳外的當值侍衛甘鳳瑤一見孫元過來,立即一個立正:「見過曹國公。」聲音中竟帶著一絲顫抖。
孫元如何不知道這個半大孩子有點緊張,就站住了,笑著問:「小甘,以前沒有打過仗?」
甘鳳瑤:「回曹國公的話,沒有。」
「和人交過手沒有?」不知道怎麼的,孫元有些喜歡這個靦腆、淳樸的孩子。說起來,他也是寧鄉軍的女婿,以後孫元也不會放他走的,就忍不住和他說起話來。
甘鳳瑤:「和人比試過武藝,但沒有真正和人以命相搏過。」
孫元:「害怕不?」
甘鳳瑤竭力挺起胸膛:「回曹國公的話,不怕!」
孫元拍拍他的肩膀:「打仗的時候你跟在天經身邊。」
甘鳳瑤:「是,曹國公放心,末將就算拼了命不要,也要護得小公爺平安。」
孫元笑笑,他的意思是甘鳳瑤只要跟在自己兒子身邊,靠著一眾剽悍的衛士護著,怎麼著也不會遇到危險。不過,這話若是說出口,未免有些挫了這個大孩子的士氣。
等孫元進了大帳,就看到孫天經正用糨糊沾一張碎成兩截的寫滿了字的紙。
就忍不住好奇地問:「天經,這是什麼?」
兒子有些慌亂,要將字條朝袖子裡塞:「爹爹,沒……沒什麼。」
「給我看看,可是所做的功課?」
孫天經無奈,只得將自己所做的八股文遞過去。
孫元只讀了幾句,就忍不住驚訝地說道:「文章寫得不錯啊,老辣厚實,這樣的好文章怎麼撕了?」
兒子卻滿面通紅,道:「父親大人,其實這篇文章是李親王的立意,兒子只不過據此作文,然後讓周仲英潤色。真說起來,卻不算是兒子的作品,故而撕掉。」
孫元大感欣慰:「不冒他人之功,君子坦蕩蕩,好……對了,你騎術練得如何了?」
孫天經立在孫元身前:「回父親大人的話,還成。」
「什麼叫還成?」孫元皺了一下眉頭。
孫天經:「父親大人放心好了,兒子此戰必衝鋒在前,不給你不給咱們寧鄉軍丟人。」
實際上,孫元也是多此一問。孫天經本就遺傳了朱汀的基因,從小在馬術上就有過人的天分,又經過他外公朱玄水的細心教導,騎術極其了得。
孫元伸出手去摸了摸兒子的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孫天經的小腦袋下意識地朝後一縮,但還是停了下來。
摸著他的小腦袋,孫元輕輕道:「聽你這麼說,為父就放心了。聽我說,如果戰事不利,不要硬撐,能撤退就儘快撤退。你還是個孩子,沒有人苛責你的,我不想看到你有什麼三長兩短。」
孫天經這才明白父親問自己馬術如何,是怕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跑不掉。他心中一暖,眼睛熱了,但還是硬著脖子,道:「父親大人放心,兒子絕對不會給父親丟人的。我寧鄉軍,天下第一,有進無退。」
真是一個犟種,也是一個將種,跟他母親一樣,孫元從來沒有親自教導過自己的孩子們,毫無經驗,就算想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從何起頭。
只得放棄了,問:「天經,這次讓人統帥秦軍、山東軍、島津聯隊和朝鮮營迂迴到北京背面,至密雲地區布防一事你可知道?」
孫天經:「回父親大人的話……」
孫元打斷了他:「你我父子之間說話無需如此。」
「是,父親大人。」
孫元嘆息一聲,也由得他去。
孫天經:「師傅剛才來過,說了此事。」
「哦,青主剛來過。」孫元覺得大帳中有點氣悶,便朝外面走去。
外面沒有雪,但還是冷,可空氣卻非常清新:「天經,對此戰你有什麼看法」
孫天經:「在我大軍泰山壓頂的態勢之下,敵人不過三個選擇:逃、戰、守。他們若要逃,兒子就死守古北口和牆子嶺。若死守,兒子就率軍和主力匯合,合圍北京;他們若戰,一出北京,兒子就帶兵乘虛攻城。」
孫元:「看來,你還真不想當看客呀!也罷,到時候你部要如何動作,同青主先生商量著辦吧。對了,你手下雖然有不少兵馬,可他們都有自己的軍主。你真正能夠指揮的部隊也就手下的衛隊,還有什麼要求,要補充多少兵力,儘管說。」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若他提出要求,孫元都會滿足的。
孫天經:「父親大人,我的衛隊都是百戰精銳,不需要補充了。如果父親大人真要加強,可否將軍調處給兒使。」
孫元:「嘿嘿,你還真想第一個進北京啊!軍調處是不可能給你的,不過,周仲英既然幫你潤色過文章,就讓他在你身邊參贊軍事吧,他在軍調處負責過俘虜營,也熟悉建奴內情。」
孫天經面上懶得地露出一絲孩子氣般的笑容:「多謝父親大人。」
孫元想了想,如今兒子身邊,有傅山主持大局,協調各軍關係。衛隊中有朱玄水和俞亮兩大高手,周仲英這個熟悉建奴內情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也放心了。
當下,父子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在軍營里走著。
走了半天,就聽到那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小畜生,你也不是第一次上陣作戰,若是丟了我的臉,打不死你!」雖然不大,卻非常嚴厲,卻叫人聽得心中一顫。
孫元和兒子定睛看去,就看到高傑正立在他兒子高元爵的面前厲聲呵斥著,「我問你,我們是誰?」
高元爵將身子挺得筆直:「我們是秦軍,赳赳老秦。」
高傑冷冷道:「知道就好,我高家不出懦夫,好好打仗,若不親手砍下一級建奴的腦袋,就別回來見我。」
高元爵:「爹爹放心,我會親手砍下兩顆敵人腦袋的,而且絕對是正宗建奴的頭顱。」
高傑身出手去緊了緊高元爵鎧甲上的皮帶,又開始呵斥起來:「混帳東西,連鎧甲都不知道怎麼穿,還說什麼大話要砍下兩顆韃子的狗頭,我高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沒用的東西?一個勇士,如果連鎧甲都穿不好,上了戰場也只有送死的份。」
「爹爹,我個子還沒長成,背後的皮帶也夠不著呀!」無論父親如何嚴厲,高元爵卻不放在心上。
這孩子,陽光得緊,孫元越看越喜歡,心中也是得意自己這個女婿選得不錯。
而高傑嚴厲的目光中竟帶這一絲的溫柔:「好了,不說了,你娘按照你的身材給你做了一件索子軟甲,上陣的時候記得貼身穿好。不要怕重,關鍵時候能夠護得你平安。」
「謝謝爹爹,謝謝娘。爹爹,吃了沒,要不,我去弄點爹爹最喜歡的湯餅。」
高傑怒喝:「你當我翻山鷂子是酒囊飯袋?」
孫元忍不住一笑:「英吾,你來送孩子出征啊,怎麼,不放心?」
高傑冷冷地看了孫元一眼,心中譏笑:你不也是不放心,不然跑過來做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就看到一個書辦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主公,主公。」
孫元:「什麼事?」
書辦:「回主公的話,羅如意回來了。小的聽人說主公來小公爺這裡,就過來稟告。」
孫元皺了一下眉頭:「這麼快就從鎮海軍回來了,不可能吧?」
書辦:「羅如意根本就沒追到鎮海軍,就回來了。」
孫元滿心疑惑:「沒到鎮海軍他就回來了,怎麼回事?」
書辦正要回答,遠處亂糟糟地過來好多人,看到孫元,都在喊。
羅如意跑在最前頭:「主公,主公,十萬火急,十萬火急!」
在他身後有大約二十來人,看模樣都做官吏打扮,為首那人一身大紅官袍,胸口的補子上繡著一隻錦雞,乃是部堂級高官。再看他的模樣,國字臉,三縷長須顯得瀟灑飄逸,不是「老朋友」錢謙益錢牧齋老先生又是誰?
一剎間,孫元的臉色就變了,猛地意識到鎮海軍中必有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