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就是你到處跟人說我死了？！

  八點出頭，青蓮鄉中心小學的中巴車抵達林縣法球館門口時，球館外的空地上已經停了好幾輛長得差不多的車子。李長征下了車，立馬就招呼顧建生和朱副校長往裡走，忙著要去覲見今天現場出席的幾位縣領導，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提攜他的縣教育局劉東凱局長。

  陳馳跟著柳教練，一行人魚貫走入球館。這個場館不久前剛剛翻修完畢，空氣中還存留著些微的油漆味。陳馳故地重遊，看著煥然一新的球館，儼然是半點認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館內的賽場間那些原本礙眼的隔板全都被拆掉了，所有的場地完全敞開，而且每個場地的玻璃牆的範圍也明顯擴大，巨大的變化使得整個場館都變得明亮、

  寬散和大氣了許多。

  上一次來沒能數清楚這個場館裡到底有多少個球場的陳馳，這回終於一眼就能看到，館內的全部8個球場。左右各四個，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同時左右片區內部，也是兩兩分開。為了節省空間而設計成背靠背的一組球場，緊挨著的邊界，就裝修成了陳馳上次來時根本不存在的休息區。

  休息區長長的椅子後面，也都裝上了塑料質感的透明玻璃後罩。這樣一來，

  整個球場就都有了各自獨立的休息區。除了對對陣雙方來說，可能有點不太友好--

  因為休息區都放在了同一條線上，中間還沒有隔斷，所以雙方就沒有戰術秘密可言了。但就空間設計的美感來看，弄成這個樣子，對一個縣法球館來說，已經堪稱非常出色。

  畢竟林州市本來也就不是什麼法球大市，每個縣能有一個用來同時舉行8場比賽的大球館，本身就已經非常不容易。如果非要說球館規格必須達到多高，那市中心的那兩間球館，無非也就是比林縣法球館稍微大了一點點，另外休息區安排得更合理罷了。

  林一挺一走出球員通道，看到眼前的林縣法球館，立馬就由衷地誇讚道：「哇！這裡搞得不錯嘛，跟市裡的那個工人法球館差不多了。」多多少少，

  也帶點炫耀資歷的味道。

  老子在市裡的工人法球館打過比賽，大概就是這麼個味道。

  然後張超緊接著也要裝一個，挑刺道：「還是小了一點，頂板也矮了。這邊的頂板最多就三米五吧，市里那個有四米八，差得還是有點大的。」

  「那市裡的場地，還是十二個呢！」李浩瀚不甘落後。

  這群少體校出身的孩子，紛紛在縣城的小孩們面前刷起存在感。因為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場內不少早到的其他鄉鎮街道的代表隊們，紛紛都忍不住看過來。

  而就是這一眼，立馬便引發了場內震動。

  「我草！張超！」先是某某鄉出線隊裡的某個小孩，看到張超後驚聲大叫。

  緊接著就有人問：「誰啊？」

  「我草！張超你都不認識，東南六省八強好吧———

  這邊話還沒落下，另一個角落就又有人大叫起來。

  「矣！林一挺！！林一挺！！」

  「嗯？」林一挺用一種貌似很淡定，但實則卻內心無比暗爽的目光看過去。

  隨即就聽有人喊道：「全市四強啊！」

  「什麼啊！縣實驗今年的隊伍這麼強嗎？」

  「不是縣實驗的！縣實驗就三個業三！」

  「是青蓮鄉一小的！」

  「我草！青蓮鄉？我草！李浩瀚！去年全縣第一還是第二啊！」

  「青蓮鄉一小瘋了嗎？」

  「哇！宋子明！打過全省比賽的！」

  「還有趙峰！全市——」

  小小的法球館內，轉瞬間一片沸騰。

  誰能想到，青蓮鄉一小，今年居然能強成這個鬼樣？

  「這還打個屁啊！」一群人越說越來勁。

  大部分小孩，其實也很明白自己的水平，壓根兒就沒指望能拿什麼好名次。

  可他們怎麼也沒料到，今天的對手居然會這麼強。

  但是！他們對青蓮鄉中心小學的陣容，還是存在些許誤解的。因為他們對青蓮鄉中小學法球隊這群人的戰績，在說法上並不準確。

  比方張超那個東南六省的16強，還少了很多諸如「12歲以下」、「業四組別」、「1997年」、「某某企業杯」這些前綴。張超肯定不可能真的有東南六省16強的實力。就像林一挺那個全市四強，那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才上小學二年級，和如今根本是兩碼事。

  其他幾個人，也都差不多。

  不過饒是如此，這些大呼小叫，還是讓林一挺他們，大大地滿足了一次虛榮心。

  就連柳教練，這時候也徑直朝著其他幾所學校的隊伍走去。

  一露面，幾所學校的帶隊教練們，跟著也便譁然起來。

  柳教練這可是前專業法球運動員！

  「哇，柳老師，你們這是不給我們留活路啊今天—.—」

  「哈哈哈哈！不至於，不至於，大家還是有機會的。」

  柳教練言不由衷地仰頭狂笑。

  林一挺和張超一群人，更是集體變臉。在這一片「全場儘是老子舔狗」的氣氛中，他們剛剛在車上的那點緊張，一下子就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則是滿滿的脾天下，恨不能用鼻孔去看今天的菜雞對手們。

  而就在這一片嘈雜聲中，唯有我們的馳哥，始終初心不改，牢記在路上發生的一切。他冷冷一笑，沉聲說道：「呵！朱校長說了，要給我買果汁，結果下了車就裝死，說話跟放屁一樣！我奶說了，老頭子騙小孩，將來活不長的。早晚要挨雷劈。」

  這話落下，全隊人馬，不管是緊張的還是看戲的，瞬間全部陷入了沉默。

  在一片尷尬中，幸好沒資格去坐主席台的秦主任，唯有搖頭苦笑，「你早說啊，你早點說，我剛才下了車就直接去街對面給你買了。」

  陳馳卻振振有詞地辯解：「我看你們都這麼著急要進來，再給你們找事，那不顯得我不懂事嗎？我想喝上次那個果汁！沒有的話，豆奶也行！」

  「你呀~」陸老師忍不住戳戳陳馳的頭，滿眼仍是寵溺。

  到了縣城，她就是半個東道主了。

  如果不是今天出來的人實在有點多，家裡不方便招呼，她都想乾脆中午帶陳馳去她家裡吃頓飯。不過現在，只能給陳馳買點小零食，湊合一下了。

  「秦主任，我知道這邊附近有家店，我們一起去吧——.」

  陸老師拉著秦主任，兩個人快步離開了場館。

  主席台上，李長征看到秦主任和陸老師又從館裡跑出去，也不知道底下發生了什麼。然而他一時間也顧不上太多，只能維持著滿臉的笑容，跟台上的各路領導握手問好。

  原本換作往年，這種規格的比賽，各所學校最多派個副校長過來就算是十分重視了，一般來說，來個類似於秦主任這樣的普通高層，那才是正常操作。

  可今天的情況，卻是大不一樣。

  今天出席比賽的，不光有縣內各所小學的主要領導，甚至連縣裡分管科教文體衛的副縣長都來了。至於縣教委和縣體委的人，更是從上到下，幾乎全體到齊。

  那新修的主席台上，三腳架的名字，足足列了長長的三排。

  要不是這座法球館及時翻新過，這麼多人，今天還真是坐不下。

  「李校長，聽說你們學校這次，兵強馬壯，不得了得很啊！」副縣長緊握著李長征的手，滿臉笑容地說，「我也是剛來兩個月，還沒來得及去你們學校看。

  要是早知道你們準備得這麼充分，我半個月前，怎麼也得去你們青蓮鄉比賽的現場看看。」

  李長征心說幸好你沒來，不然要是看到青蓮鄉中心小學苦心湊出的「3業四」陣容，被青蓮鄉三小吊著打，那今天見面，就真是尷尬了。

  「過獎過獎，周縣長，我們鄉啊，這次也是舉全鄉之力，把能用的人才、能用的資源，全都給一把壓進去了，是不該省的方面，一分錢都沒敢省，該用力的地方，是一點力都沒敢少用。」

  李長征一半解釋一半算是自我誇耀地說著，然後趕忙又給周副縣長介紹顧建生，「周縣長，這位是我們學校新來的副校長顧建生，我們今天的隊伍，有一半就是顧校長原本工作的青蓮鄉三小打造出來的！」

  顧建生一聽這話，心說你李長征還算有點人性，趕忙也露出滿臉笑容，點頭哈腰地跟周副縣長寒暄。倒是朱副校長，談不上什麼實際建樹，無奈地被晾在了一邊。

  周副縣長和顧建生隨口鼓勵幾句，顧建生正要見好就收，不想這位大佬忽然又接上句話：「不過有一點啊，我聽說你們青蓮鄉上次比賽的時候，有個學生和現場的工作人員，發生了一點衝突。這個賽事的文明工作這方面，還是需要繼續加強啊。以後—————·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有下次！」李長征瞬間冷汗都下來了，趕緊出來打包票。

  周副縣長點點頭，輕抬輕放，也就放過了這青蓮鄉哥兒仁。

  幾個人跟周副縣長這邊說完話，李長征鬆了口氣，這才趕緊又去跟自己的大後台劉東凱問好。

  劉東凱見到他，遠遠地就站了起來，主動上前幾步，伸出手來。

  李長征趕忙和劉東凱緊緊握住，難掩激動地喚道：「劉書記-—」

  「哈哈，不是書記咯，不過也一樣，接下來，我還是希望咱倆能順利搭班。」劉局笑著拍拍李長征的胳膊，又聲音一低，提醒道，「先別急，就這點時間了，沉住氣。」

  李長征這才把情緒收住。

  接著在劉局後頭，一個老熟人也探出頭來，對幾人問好道。

  「李校長，顧校長，朱校長———..」

  趙斌面帶微笑，已然是走馬上任。

  顧建生一看到這個鬥了許多年的老對頭，今天搖身一變，又成了他的「上級領導」，不禁也笑了，「喲，趙主任！領導好啊！」

  「別別別！別來這套！我現在就是個小兵了，你們才是領導啊——」

  「哈哈哈哈—.」

  主席台上一片笑聲，氣氛頗為融洽。

  那位周副縣長看著劉東凱這群人和諧的關係，也放心地點了點頭。林縣這地方教育系統內部的同事關係，看來比自己原先以為的，還是要清爽乾淨很多的。

  這就好啊——·

  他微微笑著想著，望向台下。

  忽然間，卻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個小孩？

  王指導不是說他已經—..—？

  周副縣長不由得面露疑惑。

  而與此同時，一個小道消息，此刻也正從場館的某個角落傳出。

  然後迅速地，向著全場蔓延開去·————

  「我聽說今年青蓮鄉還有個超級猛的人，不過可惜發洪水的時候淹死了。」

  「你也聽說了？好像是洪水的時候救了48頭牛，救第49頭的時候，實在沒體力，被水沖走了。」

  「不是吧！我怎麼聽說是把教育局局長打死了，然後被槍斃了？」

  「大哥，局長就在台上坐著的好吧，你們哪裡聽來的這種鬼消息啊？」

  「縣實驗中心那邊的人說的啊！不信你們去問啊！」

  一群孩子嘰嘰喳喳，不一會兒，這些話就傳到了陳馳他們這邊。由於消息內容聽起來實在太過於熟悉，張超和林一挺他們，幾乎第一時間，就齊刷刷看向了陳馳。

  「馳哥，他們是在說你吧？」

  「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陸老師給陳馳帶回來一大袋子的零食，不快地皺著眉頭，遞給陳馳一包豆奶陳馳默不作聲，咬開紙包的一角。

  仰起頭來，就咕嚕咕嚕、豪氣干雲地一口氣往嘴裡擠得乾乾淨淨。

  喝完後抬手一擦嘴角，沒素質地把袋子往地上一扔。

  然後左顧右盼，狼顧鷹視。

  猛然間，他的目光，直勾勾遠遠地停在了幾十米開外，縣實驗中心小學那群人的隊伍里。

  縣實驗中心小學的人群中，一道目光畏畏縮縮。

  甫一和陳馳四目相交，就嚇得趕緊立馬閃開。

  「踏馬的-—---」陳馳罵罵咧咧，抽出法杖，就大步朝著縣一小那邊徑直走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後突然加速飛奔起來。

  陸老師見狀不妙，趕忙大喊：「陳馳！你幹什麼？！」

  陳馳卻充耳不聞，一頭衝進縣一小的人堆里，就把人給拽了出來，怒吼聲響徹球館、震耳欲聾：「陳飛！我草泥馬！就是你到處跟人說我死了？！」

  「我沒有！」陳飛滿臉驚慌失措。

  但陳馳的思路卻是很清晰的。

  「沒有你媽隔壁！我在縣裡就你一個親戚，不是你說的還能是誰！」

  說著舉起法杖，就朝陳飛狠搶過去「我沒有！我沒有！~！」

  陳飛被打得哭爹喊娘，大叫。

  縣一小那頭，一時間雞飛狗跳。

  主席台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被陳馳那響亮的罵街吸引過去。

  看著陳馳舉著法杖，全場追殺縣一小的小朋友。

  台上的領導們頓時一片驚呼。

  李長征和顧建生更是臉色驟變。

  兩人對視一眼。

  眼裡頭不由自主，雙雙浮現出難言的震驚。

  以及—

  深不見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