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刺眼的陽光,冷不丁晃了王志軍的眼。剛一覺睡醒,王志軍才睜眼,就立馬一個打挺,猛地從小土包旁邊坐起。整個人心跳加速,狠狠地嚇了一激靈。然後過了幾秒,等總算從應激中緩過來,他才微微喘了口氣,想起自己昨晚上是在麥地里過夜的。
只不過此時此刻,王志軍環顧四周,卻發現昨晚上睡下時,四周還密密麻麻的麥子,這會兒居然全都不見了。麥子被割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還插在地里的麥稈。整整齊齊的,像一排排留守的士兵,並且對王志軍投向深深的嘲諷。
「我草……」王志軍國罵隨身,茫然地從小土堆旁站起來。環顧左右,麥地里已然不見陳馳的身影。然後再一低頭,發現身邊的鐮刀也不見了,顯然應該是被陳馳拿走了。
這……
現在幾點了?
王志軍趕緊拿起法杖,輕輕一甩。法杖上跳出幾個數字,頓時看得他一陣無語。居然9點了,他這一覺,看樣子是直接從昨夜凌晨,一口氣睡了足足八個鐘頭。
「唉……」
割麥子太辛苦了。
可也不知道,陳馳那小子是幾點醒的。
但是看著麥田裡這光禿禿的樣子,他起來的時間,肯定夠早的吧?
那么小的孩子,居然那麼不缺覺嗎?
王志軍發著呆,腦子裡思緒翻飛。
麥田旁的小路上,這時一輛農機轟隆隆開過,車上傳來一陣濃烈刺激的臭味,也不知道運的是什麼東西。王志軍一陣反胃,回過神來,趕緊走開幾步,順道也上了田埂。
昨晚上停在田邊的板車,這時也不見了。
王志軍想了想,趕忙朝曬場走去。
不一會兒,小跑到了曬場邊。
王志軍一眼看去,遠遠就看到曬場上有一大堆人,正幹得熱火朝天。耙子翻麥,老牛拉磨,還有像昨天陳馳那樣,舉著木鍬把麥子往天上拋的。他越走越近,走到曬場中央,看了大一圈,忽然看到在一個角落裡,陳馳正和王翠花一起,在把麥子往袋子裡裝。
「陳馳,你怎麼不叫我啊?」
王志軍連忙走過去問道。
陳馳眼皮也不抬一下,打著呵欠,又困又累的樣子道:「你睡著了我叫你幹什麼,你也幹不了多少活,還不如我奶幹得快。」
「就是。」王翠花也拉著臉說,「兩個人,一個晚上還弄不完一畝地。我早上五點起來下地,和阿馳三兩下就把麥子收完了。叫你起來一起干,還得多浪費兩個饅頭!」
王翠花不說還好,可饅頭兩個字一出口,王志軍立馬就感到肚子裡一陣空虛。
昨晚他幹得累,又睡得久。
陳馳給他的那個饅頭,他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這會兒也不知道扔哪裡去了。
搞不好是被田鼠偷了也說不定。
「你一說我還真餓了,有吃的嗎?」餓肚子的感覺一上來,王志軍越想轉移注意力,就越是沒辦法抵抗,只能先不要臉,問貧困老鄉伸手。
好在老鄉總是好人多。
陳馳直接從他髒兮兮的挎包里,拿出一個涼透的饅頭,用髒兮兮的手拿著,直接遞過去,「吶,還有一個,特意給你留的。」
王志軍昨晚上在田裡看不出什麼叫髒。
可這會兒,一瞧陳馳居然是用這麼豪邁的手法儲備糧食的,頓時就不淡定了。他面露猶豫,勉強地接過饅頭,然後花了點時間,在心裡鼓勵了自己幾句,這才撕掉饅頭外面的表皮,狼吞虎咽,趕緊吃了起來。
「城裡人,真嬌貴……」王翠花不滿地翻了個白眼。邊上一隻土狗,也屁顛顛跑過來,先在地上聞了聞,然後伸出舌頭,把王志軍扔掉不要的饅頭皮,全都舔了個乾淨。
王志軍看得尷尬。
幾口把饅頭吃完後,對王翠花笑道:「阿婆,這樣吧,我這個星期住在這裡,每天給你們交二十塊錢的伙食費,咱們就當搭夥吃個飯。」
「一天二十塊?」
王翠花臉上一喜,但馬上又拉了回去,「那不行!一天二十塊也太少了,起碼三十塊!」
你媽逼,光天化日搶錢啊!?
我在市中心就算每天三頓飯都去飯館解決,一天十五塊也頂天了!老子家對面那家店,一大碗炒粉,有肉有蛋有蝦米的,也就四塊五一碗!
你要我一天三十塊的伙食費,你們村里是要給我安排什麼山珍海味怎麼的?
王志軍看著王翠花的嘴臉,滿心怒火,於是怒道:「好!三十就三十!我晚上要吃肉!」
「行行行!先拿錢,先拿錢!」
王翠花放下手裡的簸箕,就朝王志軍伸手。
王志軍欲哭無淚,只能從身上拿出一疊鈔票,數了180塊,交到王翠花手裡。
王翠花一數又覺得不對,叫喚道:「一個星期不是七天嗎?差三十啊!」
「昨天不是沒在你家裡吃嗎?」
王志軍道。
王翠花冷哼一聲,「呵!城裡人,就是小氣!」
然後把錢往兜里一揣,轉頭交待陳馳道:「阿馳,剩下的你裝完拉回去啊,奶奶先回家了。你爸估計也該醒了,不給他餵飯,又要鬼叫半天。」
「哦。」陳馳淡淡答應,看著王翠花走遠。
轉過頭,又對王志軍道:「老王,幹活。」
王志軍一愣:「啊?」
陳馳道:「愣著幹嘛,幫忙啊,幫我把袋口拉好。」
王志軍深深吸了口氣。
陳馳問道:「你又怎麼了?」
王志軍麻木地回答:「沒什麼……」
兩個人頂著大太陽,又花了半個多小時時間,終於把陳馳昨天下午晾在曬場上的麥子全部打包好,搬上板車後,兩人又一起往回拉。
「下午還得來,昨晚上割好的麥子,我們下午等太陽小一點了過來收。」陳馳拿出礦泉水瓶,往嘴裡灌了幾口,喝得乾乾淨淨,還往嘴裡倒了幾下。
王志軍崩潰地嗯了一聲,然後安靜幾秒,又問:「你這邊的麥子,晾在外面過夜,不怕起露弄發霉了嗎?」
「沒事。」陳馳道,「這幾袋我爺爺會標記好的,下午拉去收購站賣了,反正也是運到你們城裡,給你們城裡人吃的,發霉就發霉吧。」
饒是王志軍脾氣再好,這下也繃不住了,罵道:「你媽逼的……」
「哈哈哈!」陳馳大笑道,「放心好了,早上曬了好幾個小時了,哪有那麼容易發霉。糧站收過去,回頭馬上就磨成粉了,磨成粉放到倉庫里,至少都能存好幾個月的。」
王志軍不接陳馳的話,跟八歲小孩生起了悶氣。
片刻後,兩人回到黃泥屋,陳馳卸完貨後,馬上就去了樓上。
王志軍好奇地跟上去,發現陳馳睡覺的地方,只是幾片木板上,隨便鋪了張髒兮兮的蓆子。四周的牆面,也跟外面一樣,全都是黃泥。牆面下面,一些填充用的料子,都已經漏出來了。在王志軍看來,簡直和危房已經沒有區別。
可陳馳卻毫不在意,也根本不和王志軍說話。
躺下去不到十秒,就沉沉睡去。
王志軍站在樓梯口,看了好一會兒,心裡一萬個不是滋味,抽了抽鼻子,下了樓。
陳馳一覺睡到下午一點多。
睡醒後隨便洗漱一番,就趕緊跑去吃飯。
到廚房一掀開桌上的塑料罩,發現奶奶居然做了老大一盤子肉,頓時喜笑顏開,然後趕緊去拿了個碗,給自己盛了老大一碗冒尖的飯,埋頭就吃。
王志軍聽到廚房裡的動靜,跟幽靈似的,從陳馳身後冒出來。
趁著陳馳吃飯的當空,他先給陳馳量了下身高。
「嗯……148,好,八歲就148,接下來十年,每年就算平均只長3厘米,到十八歲也有178了,再努努力多發育個兩年,185左右剛剛好。」
陳馳扭頭看王志軍一眼,嘴裡飛快嚼了幾下,咽下後問道:「為什麼啊?」
王志軍道:「法球球場的中網,高度是160厘米,也就是一米六。法球的發球方式,一般有兩種,一種叫旋轉發球,一種叫跳躍式發球。
旋轉發球呢,是依靠擊球的技巧,依靠選手的球感,從下往上發球,依靠控制球的左右落點,逼迫敵人移動,來創造戰術機會。但是這種發球,有一點先天缺陷,就是容易被水平高的對手反制。但是個子矮的選手,由於身體條件的原因,通常也只有旋轉發球這一個選擇。
但是個子高的選手呢,就可以直接用跳躍式發球了。高高躍起,用體力帶動法力,或者說體力和法力相結合,人體的體量和法力相結合,直接向防守方發起進攻。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跳躍式發球的力量十分猛烈,讓防守方根本沒有機會,第一次觸球就反制回來。但進攻方卻有機會,直接通過發球得分。
尤其是當兩個運動員之間,存在著水平斷檔差異的時候。水平高的選手,完全可以通過發球,輕鬆取得勝利,節省時間,節約體力。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一力降十會。所以法球運動員啊,身高、彈跳,還有臂力、腕力,這些方面都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身高,一個人成年後能長到多高,這是沒辦法改變的。所以我們選人,第一是要看法力值,第二是要看身高。有了這兩個基本的身體條件,後面才能考慮其他的東西。
所以法球運動員難找,難度也就在這裡。光是天生法力值高的,不能說多,但也不是特別少。個頭方面呢,長得高的人其實也多。可要同時符合這兩方面,那就不多了。對了,還有一點,就是法力屬性,不過這個需要去市裡的體測中心檢查。不過一般來說,屬性這方面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普通人都是三屬性、四屬性,職業運動員也只需要有三屬性就夠了。」
「哦……」陳馳點點頭,又去盛了碗飯。
王志軍深深皺眉,問道:「你聽懂我說的了嗎?」
「懂了啊,法力值要高,個子要高,要三屬性,不然你們不要。」
陳馳還是那麼簡約。
王志軍想了想,點頭道:「對。」
十分鐘後,陳馳一口氣吃完王志軍兩天才能吃完的飯,摸了摸肚皮,就跑去給牛餵草了。
等到了下午三點,牛吃飽了,陳馳也繼續裝麥子。
弄完傍晚,太陽下山,陳馳和陳大虎一起去了趟附近的糧站,賣了一千多斤的麥子後,回到家又簡單吃了幾個饅頭,就趕緊開始磨鐮刀。
王志軍抽著煙,看了一會兒,轉頭去了陳向東的房間。
陳向東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
王志軍搬了條凳子坐在床上,跟他自言自語地聊了好一會兒。
等到晚上快七點,陳馳招呼一聲,王志軍趕緊就跟了出去。
有了前一晚的經驗,今晚上王志軍干起活來,明顯就熟練多了。把板車往田邊一放,陳馳指揮著王志軍,兩人分了工,一東一西,各干各的。
一連幹了幾個小時,一口氣忙到半夜。
陳馳和王志軍又是饅頭就涼白開,匆匆吃完,匆匆睡下。累得快趴下的王志軍,眯著眼睛問道:「這些土堆是墳頭吧?你平時一個人睡,不害怕嗎?」
「怕什麼?這是我媽啊。」陳馳混不在意地翻過身去。
王志軍喉嚨重重一動。
感覺自己快被陳馳殺死了。
隨後的幾天,陳馳和王志軍便就這樣,規律地日落而坐,日出而息。
晚上躲著太陽割麥子,白天趁著大日頭曬好麥子抓緊打包。
頭幾天割下的三千多斤麥子,全都拉去賣給了糧站。最後兩天割下的,就收拾得乾乾淨淨,存到樓上的房間裡,留著自己吃。有一小半,還送給了陳飛家裡。
中間王志軍只要有機會,也一定抓緊時間,給陳馳講點法杖的知識。
「人的法力值呢,除了有體力的屬性之外,另外還有類似於力量的屬性。就是說,法力值越高,不僅代表法力的使用時間和次數越多,也代表法力的強度越高。
法杖剛發明出來時,是用於軍事目的的,也就是打仗用的。但是後來有了法球這項運動後,賽場上傷人,那肯定就不好了。所以法球比賽使用的法杖,屬於限制型法杖。所有的比賽用的專業法杖,都會把參賽選手的法力強度限制在50點。
也就是說,不管你是100點法力值的選手,還是200點法力的選手,但只要拿著比賽用的法杖上了場,那麼你每一次打出來的球,就最多只能是50點強度,每個人都一樣。」
「那大家都一樣,比賽的意義在哪裡?」
5天後,深夜三點多,陳馳和王志軍終於一鼓作氣,割完了最後一畝地的麥子。
兩個人便坐在麥地里,聊起了法球比賽規則。
「當然有意義啊,法力強度一樣,一來不會傷到人,二來作為運動員,除了法力之外,比賽還要考驗你們自身的身體素質,跑跳能力,法球的專業技術,運動員的戰術意識,體力,意志力,關鍵時刻的心理素質。還有,法力雖然一樣,但個人力量是不限制的。
也就是只要你力氣夠大,就算大家的法力相同,可對方要接你的球,難度也比你接他的球要大。還有呢,就是法力屬性相抵相消相生……這個現在說還太早,等你以後法力高了再說吧。
總之就是,根據比賽法力強度限制在五十點這個規則,不管是業餘的還是職業的正式法球比賽,相當於就是有了一個門檻。那就是參賽選手的法力,必須達到50點,才能參加國家和國際認可的正式比賽。不然如果一個人的法力,只有49點的話,那相當於就是不滿足參賽條件。而且如果法力強度只有49點,就無法讓比賽防護服胸前的打擊區亮燈。」
「什麼防護服,什麼打擊區?」陳馳好像聽到新鮮的東西了,好奇道。
王志軍解釋道:「防護服,就是比賽要穿的衣服。因為法球自帶法力,雖然50點的強度要不了人命,但職業運動員的力量是很大的,被法球正面砸到,很容易就會被打傷。
所以正式比賽上,我們不僅要穿防護服,還要戴頭盔。那防護服呢,胸口的位置,有一個直徑12厘米的圓。這個圓形,包括它的邊線,一整個就是打擊區。
比賽的時候,只要一方發球或者回球時,法球能直接擊中對方球員的胸前打擊區,被擊中的人,就會丟掉1分,同時打擊區亮起黃燈。如果同一場比賽里,同一名選手被擊中打擊區兩次,那就直接亮紅燈。單打比賽,直接判負。雙打或者團體賽,亮紅燈的選手,會被判下場。不過呢,如果法力值只有49點,那打出的法球,是無法和打擊區互相感應的,所以……」
「我聽懂了。」
陳馳打斷道,「反正就是沒有50點法力,就沒有資格參加比賽。然後一場比賽裡面,只要打中對面胸口兩次,對面就直接輸了,或者就是下去了。」
「啊……對。」王志軍點了下頭,「然後法球的比賽,一般都是一場比賽打三局,三局兩勝。不過職業運動員之間過招,想擊中對方胸口,是非常困難的。正式比賽當中,除非雙方的水平差距很大,不然基本不會出現被打中打擊區的情況。」
陳馳問道:「那一場比賽是幾分啊?」
「二十一分。」
王志軍道,「兩邊分別發球,發兩次球,就換對面發球。先得二十一分,就贏。」
陳馳又追問:「那除了打中胸口那個圈圈外,還能怎麼得分?」
王志軍忽然覺得不對了,「你今晚上,怎麼突然變這麼好學了?」
陳馳很坦率地回答:「麥子割完了,我想住陳飛家那樣的房子啊。」
王志軍掏出煙來,幽幽點起了一根。
「狗東西,你踏馬是個幹大事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