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莫名其妙、毫無道理的一天。
陳馳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世上總會有人好端端地閒著沒事就要出來找別人麻煩。但總歸生活中還是正常人比較多,時間也總會推著困難往前走。
次日一早,陳馳剛睡醒沒一會兒,王翠花就匆匆趕來了醫院。
跟昨天一樣,她一邊看著陳馳吃飯,一邊罵個不停。
既罵縣法院姓方的狗官,也罵陳馳是個掃把星小畜生。
罵得上頭了,就開始罵老天爺不長眼,不給她安生日子過,從玉皇大帝一路罵到耶穌基督。出院前又給陳馳掛了最後一瓶藥的護士,聽得好像有點不對勁,忍不住提醒道:「阿婆,耶穌管不了我們這邊啊,他都不是本地的。」
「放屁!阿耶佛怎麼管不著?我昨天才剛去廟裡領了半斤雞蛋!他就要管!他都住到我們村里來了!我們村里還花錢給他塑金身了!」
不是……
廟裡?阿耶佛?塑金身?
這村子的路子也忒野了……
護士人都瘋了。
給陳馳紮好針,趕緊退散。
王翠花見自己鬥敗了護士,不禁得意一笑,然後扭頭收走給陳馳裝白菜粥的搪瓷杯,往裡面瞥了一眼,見杯子裡的米湯被陳馳擓得乾乾淨淨,又忍不住嘀咕:「一口都不給我剩。」
「你也沒說你餓啊。」陳馳道。
「還有臉說!救回來一頭牛,宰了賣肉也就三千塊,你二叔昨天一賠就五千塊!還不如讓那頭牛淹死算了!還有你個死不掉的棺材兒,躺在這裡住院,我每天跑來跑去給你帶飯,累都快把我累死!家裡現在淹得一塌糊塗,我這兩天都沒時間收拾。
等一會兒回家了,你樓上那些東西,全都得給我全都搬下來!東西重得要死,我一個人可搬不動!」王翠花絮絮叨叨,對陳馳影響了家裡的正常生活和生產工作很不滿。
病房裡剛住進來的病人聽著都覺得心頭髮堵,有心想說上兩句。
可看著王翠花一臉兇相,也就沒敢開口替孩子主持公道。
陳馳也始終安安靜靜地不吭聲,感覺自己好像是有什麼地方,存在一點理虧。
畢竟前兩天,確實是他先動的手,把人的卵子給打傷了。
如果當時能忍一忍……
算了,打都打了,還忍你媽逼啊!
陳馳腦海中的後悔情緒連半秒鐘都沒撐過,忽然說道:「我明明救的是三頭牛!我把牛棚里的三頭牛全都拉出來了!」
「你說三頭就三頭啊!你問問阿全他們家認不認?你個傻子,把自己家那頭牽回來就好了嘛,還管別人家的幹什麼?差點還把自己搭進去。過幾天人家的牛要是病了,搞不好還來找我們家麻煩!」王翠花沒好氣地又戳了戳陳馳的腦袋。
陳馳脾氣也臭,立馬就喊:「來就來!他敢來,我就拿刀砍死他全家!」
得,這小孩原來也不是什麼善茬。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隔壁新來的病人瞬間就放下了助人為樂的情結。
另一頭,陳馳大聲喊著,還從枕頭邊拿起壞了的法杖揮了揮。
王翠花眼尖,一把奪過。
瞧見法杖折彎了,頓時不由心疼道:「哎喲,怎麼搞成這樣啊?」
陳馳道:「被那個卵子壞掉的家裡人折斷了。」
「這群狗生的東西,死了早晚下三十六層地獄,讓阿耶佛剝了他們的皮,剁碎了放在硫磺火上烤!」王翠花恨得咬牙切齒。
然後陳馳聽王翠花這麼說,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就閃過他最近這段日子,在山裡燒烤自由的一幕幕,不禁腦洞大開問道:「奶奶,你說三十六層地獄,有沒有可能就在我們這裡啊?會不會我就是阿耶佛,那些狗生的死了以後,在山裡投胎成畜生,然後我把他們宰了……」
「你說什麼狗屁!」
王翠花連忙阻止了陳馳對信仰的褻瀆。這種話萬一被人聽到了捅到村里去,以後阿耶佛不保佑家裡事小,領不到雞蛋可就損失大了。
「以後也不許再去山裡亂跑了,山里過段時間要承包出去了。」
王翠花又惡狠狠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了家裡的鹽!」
陳馳縮了下脖子,聰明地直接跳過這個偷鹽的話里,轉而問道:「什麼是承包?」
「就是租給別人種地,你要是去抓兔子、抓山雞,那就是偷人家地里的東西。抓住要把你吊起來打,掛在樹上三天三夜,都不把你放下來!」王翠花連瞎說帶嚇唬。
而陳馳也真的被唬住了,嘆了口氣:「唉,最近真倒霉……」
「你也知道倒霉啊?知道走霉運,就給我老實點!」王翠花拿著法杖,揮來揮去,沒好氣道,「還打什麼球,連根法杖都保不住!你說你也有這個命?」
陳馳聽得很不服,低頭罵了句髒話。
王翠花也不慣著,一巴掌就把陳馳揍安靜了。
祖孫倆在醫院裡鬧得讓人頭大。
幸好這瓶藥掛完,醫生就馬上來給陳馳辦出院手續了。不到十分鐘,飽受精神折磨的醫院方面,利索地就給陳馳拿齊了所有的單據和出院帶藥。
陳馳手上貼著創可貼,拿著醫生和護士們送的小零食,感謝過大家的救命之恩,終於和王翠花一起,離開了這幢大樓。
等祖孫倆離開,給陳馳看病的醫生忍不住嘆氣:「這孩子可惜了,毀了啊……」
護士們也都很感慨,紛紛同意。
「是啊,稍微有個好點的家庭環境都行,這打球的天分這麼高。」
「根本不需要稍微好點,家裡都是正常人就足夠了。」
另一邊,陳馳和王翠花出了醫院,兩個人也不坐車。為了省3塊錢的車費,王翠花領著陳馳愣是頂著早上剛出來的大太陽,一路走了兩個多小時,硬生生走回英雄村。
幸好陳馳這體格也不是吹的,英雄村不死小蠻牛絕非浪得虛名。大病初癒長途跋涉回到村里,依然精神奕奕。
只是回到家門口,抬眼就看到一群人正一箱接著一箱,從陳飛家裡搬東西上貨車。
陳馳不由奇怪問道:「奶奶,怎麼啦?」
「怎麼啦?怎麼啦?不都是被你害的?你二叔搬家了!」王翠花拉著臉道,「以後你就見不著他們了,他們搬去縣裡住了!」
「哦……」陳馳點點頭,隨即立刻又臉上一喜,「那這房子是不是可以讓我們住了?後院的球場是不是也留給我們了?」
「你想得美!」王翠花翻白眼道,「這幢樓賣給村委會了,以後給村里當辦公室了!」
「那球場呢?」
「球場也是村裡的!」
「屁!那塊地是我爸的!」
「哪還有你爸的份啊?你二叔給你賠了錢,你不得還給他啊?」
「馬拉個幣……那我還怎麼打球?」
「打打打!法杖都斷了,還打你個鬼!明天學校要開學了,好好給我讀點書去!一個字都不認識,還有臉打什麼球!」王翠花乾坤獨斷,「去樓上給我搬東西去,今天不抓緊把家裡收拾乾淨,你晚上睡都別想有地方睡!真是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