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星星與石頭

  叮鈴鈴鈴~~

  早上第三節課下課，陳馳合上小學三年級下冊數學的課本，從抽屜里拿出陸老師送的愛心小水壺，美滋滋地喝上一口。然後抬起頭，對下課的美術老師點頭一笑。

  教美術的老頭一臉的呵呵呵，也不管陳馳每次上美術課都拿他當空氣，總之心裡明白這小伙子惹不起，他乾脆連管都不管。陳馳看著老頭出門，隨手把畫著法球球場圖的美術作業紙扔到垃圾桶里，身子往後一仰，滿臉都是愜意。

  這才叫過日子啊。

  還畫畫？畫個屁！

  「陳馳，走了。」不一會兒，秦主任出現在教室後門。

  早上最後一節體育課，陳馳乾脆都不去上，跟著秦主任就出了學校。兩個人在街上逛了一圈，

  等到快放學時，馳哥身上就多了一身這年頭新出的保暖內衣。

  運動鞋當然也沒還回去，畢竟學校拿去也沒用。

  還不如額外多給陳馳獎勵一套衣服。

  也就幾十塊錢而已。

  總好過一不小心叫這小子感冒了，影響周六的比賽。

  這孩子，現在可是全校的寶貝啊。

  「吶，這是這個月的飯卡，放好了啊，別弄丟了。」

  秦主任又遞給陳馳一張新的飯卡。

  陳馳嘻嘻哈哈接過來。

  這下子，他的第一張飯卡還沒吃完，身上就又多出60頓飯來。

  早知道讀書有這麼麼好處，他去年就該過來！

  「要是學校食堂做早飯就更好了。」

  狗東西貪心不足，還敢繼續證鼻子上臉。

  秦主任聽得咬牙切齒，使勁揉揉陳馳的頭，笑罵道：「你個小東西，沒臉沒皮的，還膽大妄為。現在學習成績這麼好，以後長大了要是讓你當了官，我看你早晚要坐牢！」

  「呸呸呸！放屁！我才不會！」陳馳決不允許任何詛咒落到頭上。

  一面大聲著，學校里看門的老頭瞧見，也忙笑眯眯給兩個人開了門。

  陳馳跟著秦主任從傳達室走進學校，眼見在學校食堂蹭早飯沒戲，於是又換了個願望：「秦老師，那能不能再給我一套校服啊？不然星期天洗了衣服，我就沒衣服穿了。」

  秦主任微微一，「家裡沒別的衣服了嗎？」

  「穿不下了，去年就穿不下了。」

  陳馳解釋說，「我奶說今年都有學校發的衣服了，就不給我買新的了。」

  「那再等幾個月，天更冷了怎麼辦？」秦主任微微驚訝地問道。

  陳馳倒是很淡定，說道：「冬天嘛，反正都躲在家裡。還有我二，以前送了我一條很大很大的綠色的棉衣，暖和是挺暖和的，就是實在太大了，沒辦法穿著出門。」

  「綠色的————-軍大衣是吧？」秦主任嘀咕著，低頭看看陳馳。

  陳馳這個頭，放在現在的小學生裡頭，確實算是高的。可是150的孩子，穿軍大衣那確實是有點撐不起來。別說合不合身，光是那重量，都能把孩子壓得夠嗆。

  「行吧，我一會兒去給你找身合適的。不過款式不一定啊，可能是前幾屆的款式。」秦主任很乾脆地同意了，反正現在是債多不怕，

  不過對陳馳家裡這個無敵的情況，也是滿心說不出的滋味。

  「好，款式是什麼意思？」

  「就是樣子，衣服款式不一樣，就是樣子不一樣。」

  「哦，那無所謂，能穿就行。」陳馳目標明確，重點放在剛需。

  兩個人說著話，走過校門前大樓底下的通道，隨即便分道揚。秦主任徑直往學校後勤處那邊去，陳馳則直奔食堂。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中午時分，十二點不到，陳馳吃飽喝足洗過臉，回到陸老師的辦公室時，秦主任的新校服也已經送來了。再算上今天早上新拿來的鞋子，外帶身上穿著的保暖內衣，陳馳這廝算是早上在學校玩了一整套的變裝play，然而完全沒有感到半點羞恥。

  「葉老師，你看，陳馳的金牌！」陳馳進門的時候，陸老師正在跟老葉炫耀陳馳的戰果，真就拿陳馳當自己孩子一樣。老葉笑眯眯的，起身就要走。現在這個辦公室，中午基本就是陸老師和陳馳在用，別的老師都很自覺回隔壁不遠處的教工宿舍去休息。

  見到陳馳回來，葉老師馬上給陳馳拿了張數學試卷，叮矚他下午沒事可以做一做，「這是三年級的期末卷子，你下午沒事可以做一下，有哪裡不懂的，明天再來問我。」

  陳馳點點頭。

  葉老師便走出屋子，把門一帶。

  陸老師把陳馳拉到邊上，問道：「早上和秦主任幹什麼去了啊？」

  「買衣服。」

  陳馳說著就把外套脫了，一萬分滿意地說，「陸老師，這個衣服好暖和啊！還有褲子————」

  「褲子不用脫！」

  陸老師哭笑不得，趕忙打住陳馳展示戰利品的想法，又幫他把衣服穿回去，說道，「陳馳，老師再問你一次啊，你真的不想讓老師給你當媽媽嗎？」

  陳馳想了想，果斷搖搖頭：「不想。」

  「為什麼啊？」陸老師死抓著他不放，「老師哪裡不好嗎？」

  「不為什麼啊！」陳馳也死不鬆口，「我不需要啊！」

  「怎麼會有人不需要媽呢？」

  「為什麼一定要媽啊？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那你-—-平時傷心難過的時候，被別的孩子欺負的時候，都不會想要找個媽媽抱一抱嗎？「」

  「神經病，這世上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誰敢欺負我？！」

  「你———」陸老師啞口無言，看陳馳的眼神，好像都要哭了。

  她心說這小孩怎麼這麼堅強？

  卻不知道以陳馳如今的名氣，學校附近的小混混見了他，都想納頭拜主公。

  青蓮鄉戰鬥狂魔，絕非浪得虛名。

  陸老師動之以情失敗，曉之以理沒用，誘之以利又沒那麼多錢，面對陳馳的斬釘截鐵，終於只能認輸。中午她強行抱著陳馳在行軍床上睡了一覺，但陳馳很不習慣這種親昵的肢體接觸，勉強給了陸老師半小時面子，12點多就藉口睡醒，匆匆逃離了辦公室。

  出了門，他沒地方可以去，乾脆就跑到法球館，看看老柳在不在。

  要是老柳在的話，就先管他把訓練費要過來。

  說好了三十塊，那就一分錢都不能少！

  「老柳！老柳啊！」走進法球館的時候，場館裡亮著燈。陳馳扯著嗓子就喊，卻並沒有看見柳榮光，只有館內最邊上的訓練場上，有小貓三兩隻，正在揮汗如雨地訓練。

  張超、宋子明、趙峰和林一挺這群前手下敗將兼現任隊友，全部在場。

  「你們中午也過來打啊？」陳馳慢悠悠走上去。

  偷偷加練的四個人，互相看了看，宋子明先開口道：「陳馳，來一局11個球的嗎？」

  陳馳閒著也沒事，便施施然走上前，隨口道：「行啊，你們訓練費拿了嗎？」

  「還有訓練費？」張超一愣。

  陳馳反問道：「沒有嗎？」

  「沒啊。」林一挺走到陳馳身邊，給了拿過一件防護服，一面笑著嘆道，「哎呀，有時候我是真想死啊，你說你，訓練服都還穿得松松垮垮的，按道理你這個身高，在少體校根本連正式比賽都不讓打的，老子居然連你這麼丁點大的都打不過。」

  「你菜嘛。」陳馳言簡意咳。

  張超他們幾個頓時一陣大笑。

  陳馳又接上一句：「笑個屁，你們三個也一樣菜。」

  「我草。」宋子明罵道。

  趙峰則笑不出來，他是四個人裡頭最菜的，這段時間打11球一直輸，對張超、宋子明和林一挺輸了個遍，只能找李浩瀚找回自信。

  可李浩瀚水平雖然也不錯，但根本就不是少體校出身，是純業餘啊。

  隨著全市比賽的臨近，這幾個孩子，心情其實都挺複雜的。

  縣冠軍對他們來說沒用。

  他們需要的，是能在全市比賽里，讓少體校和市體校的領導、教練們，看到他們的水平和成長潛力。原本他們這些二隊的隊員，並沒有這樣的機會。可這次全省範圍內，突然浩浩蕩蕩地辦了這麼一場比賽，少體校的領導看他們可憐，就讓他們轉學到底下學校當外援。

  這才算是有了一次，能在領導面前露臉的機會。

  然而就是這樣的苦心孤詣之下，結果他們三個人轉學來青蓮鄉中心小學，卻有兩個被人搶走了名額。被陳馳這個怪胎打敗，那也就算了。

  更讓趙峰無法接受的，是他居然連林一挺都打不過。

  即便林一挺以前也是少體校出身，可問題在於，林一挺是被少體校淘汰的啊！

  現在居然在青蓮鄉一小這邊，被他復活賽翻身了！

  趙峰心情很糟糕，競技狀態也越來越差。

  宋子明的性格稍微樂觀點，然而性格好不好，在成績面前，根本不重要。

  這星期的全市比賽打完後，包括張超在內，他們三個人的前途如何，還真不好說。就算轉回少體校，沒能撈到上場機會的宋子明和趙峰，也有可能會被二次淘汰。

  張超或許就稍微好一點，小學六年級畢業，借著這次奪冠，明年很可能就順利直升市體校的初中部了。如果能在初中部穩穩度過三年，三年後法力值標準基本達標一一不一定就非得上到80點那條線，但只要超過65點，那就還能繼續在市體校的中職班待下去。

  這樣一旦法力值能在畢業前突破80點，那就還有一次參加市體工大隊專業運動員考錄的機會，

  走專業路的希望，那就仍然保留。這就算是他們幾個人裡頭，最順利的情況了。

  最後還有林一挺，則是最幸運的。

  被從少體校踢出去後，還有機會再回去而且說起來，他們四個人的法球水平，已經是普通人裡頭最頂尖的那一小撮。用王志軍的「挑一比例理論」，他們四個人，就算不是十萬里挑一，也最起碼是三五萬里挑一的絕世高手。

  可即便厲害到這種程度，卻連靠這門手藝吃飯的機會都難以掙到。

  要恨就只能恨，中國地方太大，能人太多。

  在任何你自以為天下無敵的細分領域裡，都總有人可以輕輕鬆鬆，把你引以為傲的一切能力，

  都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毫不費力。

  而這樣強大到離譜的人，在別人眼裡，卻也可能就是個要飯的———

  啪！

  陳馳剛一上場，一拍直接打穿宋子明的胸前防護區。

  啪！

  再一拍，宋子明胸前的防護區就紅了。

  「草泥馬！」

  「馳哥，你別這樣啊！———」

  就兩球，不到20秒。

  玻璃牆緩緩升起，陳馳汗都沒出一滴，就解決了宋子明。

  宋子明臉都白了。

  場邊張超和林一挺更是大叫。

  趙峰一臉麻木。

  然而陳馳都沒注意看他們，見到柳榮光從外面進來，立馬飛快就跑上去，大吵大鬧道：「老柳！訓練費！訓練費！說好的三十塊！不給我錢，我星期六就不去打了！」

  「你踏馬去找校長要啊！我也是打工的啊！」

  柳教練都瘋了，「早上不是給你們獎品了嗎？不是金牌都給了嗎？」

  陳馳也大喊道：「你當我傻啊，那個金牌我一掂就知道是鐵做的！鍍的金，又不值錢！就算值錢，那也一碼歸一碼！金牌要給，三十塊也要給！」

  「滾滾滾，你不打更好，把名額讓給別人！」

  柳榮光沒好氣地推開陳馳，沖訓練場那邊喊道，「宋子明，趙峰，你倆說是吧？」

  宋子明立馬道：「對啊，陳馳，你不上我上！」

  趙峰雖然不聲，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你看看，你看看，還想威脅我？」

  柳榮光戳了戳陳馳的頭，「你別以為就我們求著你，你也得求著我們呢。不上去打比賽，你也別想拿錢，大不了我們一拍兩散。我反正是無所謂，輸了比賽，我也照樣拿工資。」

  「emmm.—...」陳馳有點鬱悶和生氣了。

  在他看來，柳教練這個畜生，不但不發訓練費，居然還要他打白工？

  「不上就不上！」陳馳一咬牙，這屬狗的說掀桌就掀桌，脾性惡劣到極點，「我現在就去找校長，說我不打了，是你讓我別去打的！」

  「！別別別！」柳教練瞬間就慫了。

  這要讓李長征知道了，李校長搞不好就直接換教練，關鍵時刻讓別人把果子摘去了。別的不說，柳榮光看學校體育組那個屁事兒不乾的張老師，現在就挺躍躍欲試的。

  而對學校領導而言，目前這幾天，那可是一丁點的意外都不能有！

  一切以法球隊穩定為中心。

  而法球隊中心的中心，自然就是陳馳這個祖宗。

  「我剛才胡說的，你怎麼能不上呢-———」柳教練滿臉堆笑，表情諂媚至極。

  「教練·—」」

  「別這樣啊張超和林一挺都表示看不下去了。

  宋子明和趙峰眼裡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則又瞬間消失。

  「三十塊！」陳馳沒有半點退縮的。

  柳教練也只能忍氣吞聲，點頭道：「行行行，那你給我幾天，我去跟學校申請一下，這總可以吧？聽———」-大家都有啊，隊裡每個人都有。」又怕張超他們不高興，只能全都安撫。

  張超和林一挺聞言，頓時高興地一起歡呼。

  宋子明和趙峰也都咧了咧嘴。

  三十塊錢，無濟於事，可總聊勝於無，

  「這還差不多———」柳教練鬆了口，陳馳這才滿意。

  然後他又拉住柳教練，忽然又來一句：「昨天老王找我了，他說你教的屎尿分流是錯的，重新跟我講了個好辦法，我們打一局試試吧。」

  「啊？」柳榮光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疑惑道，「什麼老王？什麼我錯的？」

  「王志軍啊。」陳馳一臉雲淡風輕，「他昨天去我家裡找我了，他說你教得不對。」

  「王指導！？專門去你家了？」柳榮光頓時一臉驚訝。

  張超他們幾個孩子，更是滿臉說不出的震驚。

  王志軍？

  就是那個林州市六連冠，近二十年內，林州市的第一高手？！

  「嗯啊。」陳馳很淡定地點點頭。

  張超和林一挺滿眼激動地看著陳馳，眼中的羨慕，溢於言表。

  每一個在自己的小圈子裡像神一樣的高手，也總會有自己憧憬和仰望的那顆星星。

  然而那樣的星星，在別的人眼裡，或許也不過就是一塊—

  意義不同的大石頭。

  而已。

  可陳馳，他在王志軍眼中，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