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沒有終點站的列車7

  透過朦朧光線,紀林蘇能隱約瞥到,那道身影像是葬身於火海中,整個人焦黑一片,甚至一些部位已然碳化。

  咔咔咔……

  那道身影僵硬的抬手。

  隨著它伸手過來,紀林蘇看到它手背表皮,如同焦化融膩的黑糖一樣,貼黏在乾枯的骨胳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在憤怒?」

  嘶啞的嗓音像是粗糲的砂石刮擦過水泥地,聽得人心裡毛毛刺刺的,格外不舒服。

  紀林蘇面色不變,淡淡應聲,「嗯。」

  「你在可憐我?」那道聲音陡然拔高,像是突然剎車時,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尖銳刺耳聲響。

  「不。」紀林蘇抬眸,注視著黑暗中那道焦黑的身影,「只是覺得,作惡者應當受到懲治,無辜者也不該受到傷害。」

  「……」

  那道粗劣喑啞的聲音靜默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呸,偽君子,裝作高尚的樣子,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呢?」

  它笑得瘋瘋癲癲,悽厲哀傷。

  良久,嘶啞的笑聲才停了下來。

  「偽君子,告訴我,當幫助他人和自身利益相衝突時,你,會怎麼選?」

  轟隆——

  列車終於開出了漫長的隧道,外界的朦朧光線,摻雜著絲絲縷縷的殘陽,也再度投進了車廂內。

  包間內乾乾淨淨,空無一物。

  紀林蘇抬頭,燈具也完好無損。

  列車進入隧道時所發生的一切,也讓攻略組成員再次議論起來。

  「剛剛那是場景回溯?嘶,細思極恐。」

  「有玩家半路沒忍住,睜開了眼,還去了事發包間,剛想哆哆嗦嗦回去,卻……」

  恐懼,讓玩家們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去隨意幫助別人。

  更何況,在他們眼中,那不過是個劇情NPC罷了。

  可當他們轉身離開之際,卻覺得心口越來越燙。

  整顆心都被一股灼熱包裹,灼心焦肺的疼,讓他們整個人都痛苦的縮成了一團。

  一簇火苗,從他們身體內部,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在玩家驚懼的注視下,火光漸漸飄散,越燃越大。

  慘叫聲在無情大火中,漸漸弱了下去。

  「蘇皇是想要救那個女生的,雖然沒成功,哎。」

  「我好像知道了點什麼。」

  「哎……感覺背後故事會很沉重。」

  和攻略組成員一樣,紀林蘇心中也籠罩了一片疑雲。

  他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回到自己包間,卻發現車廂里的乘客都聚到了一個包間裡,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

  他擠了過去,看清了包間內的景象。

  一個穿著老土大花襯衫,扎著兩個辮子的女生,正坐在床鋪上,不停的抹著淚。

  她的鼻頭都哭得紅紅的,雙眼更是腫成了兩顆桃子。

  乘客對著她指指點點。

  「你說說,一個女孩子,竟然偷人家同包間大哥的錢,真是沒有一點兒自尊心!」

  「呿,看看她打扮得那老土樣,連列車上六十塊錢的一份飯都嫌貴,誰知道這軟臥車票怎麼來的,臉都不要了,偷錢也很正常。」

  「哈哈哈,六十塊錢飯都買不起,穿得那麼廉價,卻能坐得起堪比飛機的軟臥?票錢還能怎麼來的,懂得都懂。」

  「真噁心,還不承認,還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就是就是,她不會以為自己哭一哭,大家都會憐香惜玉被她糊弄過去吧?」

  「竟然偷錢,太壞了,我要代表奧特曼消滅你,嘟——」

  謾罵和指責,猶如洶湧的海浪,咆哮著,肆虐著,無情的一點點吞噬著女生。

  她淚流滿面,哭啞了嗓子,「我說了,我沒偷他的錢!那是他自己放到我床下栽贓我的!我的車票是學校活動免費抽中的!我沒有!!」

  乘務員在此時路過。

  女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向他求救,「同志,你幫幫我,我沒……」

  乘務員一臉漠然,「事情真相如何,全車人有目共睹。大哥要求也很簡單,你把錢還了,賠個禮就是,他不追究你的責任,你們自己協調就是,這種乘客糾紛我不插手。」

  女生崩潰的大哭,「不!我沒有,憑什麼要我道歉!」

  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一句。

  「車廂里好像都有監控的,哪怕看不到包間內景象,也能得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女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她衝到了乘務室,拼命拍打著乘務門,想要乘務員替她調出監控,證明她的清白。

  然而乘務員不為所動,異常冷漠,「調監控很麻煩,更何況,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她哭著去祈求每一個人,讓他們幫幫她,說服乘務員調監控。

  每個人臉上都是同樣的漠然。

  他們無情的轉開了視線。

  有人則是將女生推搡開,罵罵咧咧:「老子就看個熱鬧,誰願意惹上事啊。」

  包間內,那個「失主」,大刀闊斧的坐著,滿身腱子肉,眼神凶戾,陰沉的掃視過每一個人。

  有人勸:「妹子,大哥又沒要你怎麼樣,道個歉就完事了。」

  女生萬念俱灰。

  紀林蘇這時才明白,那句話的含義。

  ——當幫助他人和自身利益相衝突時,你,會怎麼選?

  【守則七:車廂內如果出現緊急情況,可以主動尋找乘務員進行協助。】

  這是一條沒被污染的規則,遇到緊急情況,他不能尋找乘務員協助。

  乘務員對其他人或許趾高氣揚,但他已經被紀林蘇整治得服服帖帖。

  只要紀林蘇一句話,他必定會去查監控。

  但紀林蘇只要去了,無疑是主動踏上死路。

  他陷入了困局。

  但是——

  紀林蘇先回了包間,搗鼓了一番。

  幾分鐘後,他回到了車廂走廊。

  此時,看戲的人群都開始三三兩兩的散開。

  紀林蘇手裡捏著一個圓滾滾的燈泡,高高舉起,臉上揚著瘋狂又邪氣的笑容。

  像極了電影裡的瘋批反派。

  「哈哈哈!我剛剛在車廂里安了兩個威懾力極強的自製炸彈,我要把你們全都炸飛!」

  砰——

  燈泡在地上炸開,爆裂出駭人的聲響。

  伴隨著紀林蘇的獰笑,全車廂的人都慌亂了起來。

  他們尖叫著,怒吼著,紛紛斥責紀林蘇是個不要命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