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紙紮店,已經關門了,門口放著兩堆沒收進屋的紙錢。
慕長離走過去,對著空氣打招呼:「嘿!幹什麼呢?」
芙蓉頭皮都麻了。
但好在她如今也算是在某些方面有些經歷的人,頭皮雖然麻,卻也不至於把自己嚇死。
甚至還能順著慕長離的目光去瞅。
可惜,她什麼都看不見。
但慕長離能看見。
就在那兩堆燒紙邊上,站著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那人書生模樣,穿著件灰色長衫,手裡拿著一本破舊的詩集,正盯著那兩堆燒紙看。
一臉的失落。
慕長離的到來把他嚇了一跳,慕長離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抬起手,衝著她擺了擺,算是回應。
慕長離又問了一遍:「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書生有些緊張,「我,我就是看看,我沒有要偷人家的紙錢。」
慕長離點頭,「我知道。而且你想偷也偷不到。這沒燒的紙錢對你來說就是廢紙。」
書生失落,「是啊!就是廢紙。」
「你今日頭七。」慕長離問,「是上來取錢的嗎?怎麼,沒有人燒給你?」
「嗯。」書生低著頭,不敢看她,「怪我,是我沒用,讀書多年都未能取得功名,沒給家裡人爭氣,連他們花在我身上的銀子都沒賺回來就死了。他們不給我燒紙也是應該的。」
「嘖嘖。」慕長離撇撇嘴,「看來你這爹娘也不行啊!考不上功名就連身後事都不管了?
哎你是怎麼死的?」
書生回憶……「應該是凍死的,只記得睡覺前屋裡沒有炭火,很冷。
我想著趕緊睡著了就不冷了,誰成想再醒來,一睜眼就看到勾魂使者了。」
慕長離在街邊的台階坐了下來,再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跟那書生說:「過來坐。」
書生不敢,「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能看到我,還能與我說話,定不是普通人,我不能與姑娘同坐。」
「可是你站著,我跟你說話還得仰頭,我累啊!」慕長離再拍拍身邊,「過來坐吧!與我說說話,幫我一個忙,或許我可以給你指條好出路。」
那人將信將疑,但還是坐了下來,只是距離慕長離有個一步遠。
「我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好出路?」
「這輩子沒有,可以期待下輩子啊!」慕長離告訴他,「這一世積陰德,為下一世搏個好出路,何樂而不為呢?
你如今人已死,已知陽世之外還有個地府,所以這些因果循環之事應該有些了解。」
那人點頭,「是知道有這種說法,可是我想不明白,我這一生並沒有做過任何壞事。沒有怨恨過什麼人,也沒有危害過什麼人。那為什麼我這一輩子還過得這麼悽苦?
我生母早亡,父親另娶。繼母帶著個孩子住進我們家,對我百般苛待。
雖然一直供著我讀書,但她真正的目的是我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做了大官,她和她的兒子跟著享福。
可縱是這樣,她也從來不管我的生死,以至於我在寒冷的冬日裡沒有炭火,活活凍死。
姑娘,你說因果循環,那我這個循環怎麼評說?」
慕長離眨眨眼,「很好評說。這輩子過得不好,是上輩子積德不夠。
雖然上輩子積的陰德足夠你這輩子依然投胎為人,但有些欠下的債,這輩子該還還是要還的。
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書生想了想,點頭,「我是讀過書的,我能明白。就是不知道姑娘同我說這些,是有何用意?」
慕長離笑笑,「用意自然是有,就看你願不願意跟我合作一次。」
當天夜裡,書生走進長寧侯府,直接在老夫人屋裡坐了下來。
慕長離回府之後就回了天舞軒,該洗漱洗漱,該睡覺睡覺。
芸香一個勁兒地纏著芙蓉問:「你跟二小姐去哪裡了?這大晚上的怎麼才回來?」
芙蓉心說我怎麼給你講呢?我說去死人街了你信嗎?
我說二小姐坐在台階上,對著空氣跟個神經病似的一頓說話,你信嗎?
罷了罷了,其中苦楚她一個人咽了算了,別再禍害一個芸香了。
芸香到底沒等到答案。
今夜,慕長離破例留了芙蓉在屋裡守夜。
芸香也想守,但慕長離說她重傷初愈,要好好休息。
芸香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養好身體,那個西關的傷藥今晚還得再用一次。
正屋裡,慕長離躺在榻上犯困,芙蓉在榻邊打了個地鋪,一邊鋪被子一邊說:「這就對了,做丫鬟的,夜裡就是需要給主子守夜的。天知道奴婢一個人睡在廂房有多不踏實。
哪有下人跟主子似的,整宿整宿呼呼睡大覺。」
慕長離睜開一隻眼睛,「你是不是怕秦莊儀的人半夜進院兒把你給綁了?」
「不是!」芙蓉著急,「真不是!奴婢是誠心給二小姐守夜的。」
「但是有人在身邊待著,我也睡不好。」
「習慣就好了呀!」芙蓉說,「二小姐以前在鄉下,肯定是沒這些規矩,所以從小就沒有習慣。以後在京里住得久了,慢慢就習慣了。」
慕長離搖頭,「還是習慣不了,也不想習慣。今兒讓你留下也是因為夜裡有可能要去蘭花院兒,怕你睡得太死了叫不起來。」
「奴婢不會睡那麼死的。」芙蓉掙扎了一下,「二小姐,蘭花院兒會有什麼事嗎?
還有剛剛在死人街,您是在跟誰說話?是鬼還是怪?您是不是把那東西帶回家了?」
慕長離笑笑,「有些事,與其自己去做,不如找人合作。」
蘭花院兒,書生坐在老夫人屋裡,看著崔媽媽跟老夫人說了會兒話,然後就要守夜。
老夫人不讓她守,說她年紀大了,讓她好好歇著。
書生就想,原來大戶人家的主子也不是都很苛刻,戲文里說的那些也不是全對。
至少這侯府的老夫人對身邊的婆子是挺好的。
崔媽媽出去了,換了個年輕丫鬟進來。
那丫鬟說年輕也不是很年輕,只是跟崔媽媽比起來年輕。
書生估摸她得有二十七八歲,老夫人一見了她就說:「今夜你警醒些,我也儘可能淺睡,咱們倆一準兒把那個賊人給抓出來。」
丫鬟就道:「老夫人,您說,真的是賊人嗎?會不會是……是……」
「是什麼?是外頭傳的那些個妖邪?」老太太一擺手,「我不信那個!什麼鬼啊怪啊的,我都不信。定是出了內賊,咱們一起把那內賊給抓起來。」
丫鬟點點頭,「好,既然老夫人不信,那奴婢也不信。老夫人快睡吧!奴婢把燭熄一熄,暗一些,但也別全滅。那樣就算進來人,咱們也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了。」
「行,都聽你的。」老夫人在榻上躺下,那丫鬟走到燭台邊上去撥燭芯。
書生盯著那個丫鬟,忽地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