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將軍百戰死—如何才能死得瞑目

  蕭雲州陪著慕長離出城去了,其餘人全部都留在城牆上。

  北陸吩咐城門校尉讓所有人都轉過身去,那校尉是個膽小的,根本也不問原因,北陸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官兵們也確實不想面對外頭那些大軍,畢竟他們也看出來了,那支隊伍十分詭異,怎麼看都不像活人。

  這麼恐怖的事,不看是最好的。

  兩人一馬,蕭雲州將慕長離環在身前,朝著鄭家軍奔了過去。

  夜風凜冽,吹得慕長離耳朵生疼。

  蕭雲州把身後披風往前裹了裹,將嬌小的慕長離整個裹進自己懷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前方五十萬大軍,精光頻現。

  馬停時,二人與鄭家軍面對面了。

  慕長離從他的披風裡鑽出來,翻身下馬。

  蕭雲州也跟了上去,想要拉她的手,結果沒拉著。

  慕長離走得太快了,她一直在大軍中穿梭,而且穿梭的腳步似乎有一定規律。

  蕭雲州看了一陣子,然後也琢磨著她的規律跟著她一起走,很快就發現,這樣走著走著,竟又出現了昨天夜裡他自己嘗試出來的場面。

  四周的聲音起變化了,不再是單一的「打開城門」,而是夾雜著眾多人的說話聲。

  前方的慕長離停了下來,他趕緊走上前去。

  這一走動,突然就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是哪來的?為何撞我?」

  蕭雲州一下就懵了。

  慕長離卻上前一步,拉了他一把,然後對那人說:「我們是京城百姓,偷偷溜出來的。這是我二哥,我們的大哥也是鄭家軍中的人,他姓李,我們想見見他。」

  被撞的那個人就說:「姑娘啊!五十萬大軍,姓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上哪給你找去啊!聽我一句勸,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你看城牆上,弓箭手隨時準備著,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死。那些箭支可不長眼睛啊!」

  慕長離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伯伯。」說完,拉著蕭雲州再往別處走。

  這次行走就要注意避開人了。

  眼下的鄭家軍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正坐在地上休息。

  慕長離看到一個年輕將士,正抱著自己受傷的腿,疼得直倒吸冷氣。

  她走上前問道:「你們為何打完了仗不回營地?在這裡原地休息,那豈不是給了對方可乘之機?萬一這個時候對方再來一輪猛攻,你們可就要全軍覆沒了。」

  那年輕將士看了她一眼,「怎麼回去?你看看我們哪還有行動的能力?全軍覆沒就全軍覆沒吧!反正也沒打算再活著。聽說家中老小都死了,京中所有沒有歸順新君的將士家眷,都被處死了。他們都死了,我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我倒是希望這場戰爭快點結束,我好能下去陪陪他們。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年紀,她要是還活著該多好。」

  慕長離再問:「如果你們輸了,會不甘心嗎?」

  年輕將士點頭,「自然是不甘心的,我們所有人都不甘心。因為我們沒有完成心愿,沒能把那個反賊拉下龍椅,也沒有救回我們的家人。

  我們大老遠的回到京城,結果一件事都沒做成,想想就窩囊。」

  慕長離又問:「可眼下這般形勢,似乎一切已成定局,都改變不了了。」

  年輕將士帶著哭腔說:「是啊!什麼都改變不了了,輸了就是輸了。可是……不甘心啊!

  就這樣死了,我們死都不能瞑目,做鬼都放不下這一切。

  是生生世世都要記著這份仇恨的!」

  慕長離眼睛一亮,等的就是這句話!

  「告訴我!如何才能讓你們甘心?如何才能讓你們死得瞑目?」

  年輕將士沉默了一會兒,說:「死者已矣,我知道死去的親人已經救不回來了。

  我不求他們復生,我只求為他們報仇。

  我要看到那反賊死,只有他死,才能消除我們心中的仇恨!」

  慕長離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如你所願!」

  忽然之間,眼前景象起了變化,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這些將士又變得觸不可及,雜亂的聲音消失不見,又變成了整整齊齊的「打開城門」。

  慕長離轉看蕭雲州,「聽到了沒有?想要消除這一切,需要那個謀權篡位的皇帝死。」

  蕭雲州似懂非懂,「可是三百多年過去了,那個皇帝他早就死了。」

  「那是對我們來說,卻不是對他們來說。」慕長離又開始走動,這一次,走到了那位鄭將軍面前。

  她仰頭看著騎在馬背上的鄭將軍,看了一會兒,忽然「咦」了一聲。

  然後抬起自己的手,在鄭將軍面前晃了一下。

  蕭雲州看到她掌心白光一閃,下一刻,那鄭將軍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忽然低頭看向他們,半晌問了句:「你們是何人?」

  蕭雲州不知該如何回答,慕長離卻說了句:「你愛的那個姑娘,沒有被新君搶走,她還在城裡,一直在等著你回來。」

  「你說什麼?」鄭將軍愣住了,「可是,可是人人都說她被那個反賊給搶進宮了。」

  「沒有。」慕長離搖頭,「你相信我,她躲了起來,新君沒有找到她。我昨日還見過她,她讓我出來給你帶個話,讓你不要再叫城了,說她平平安安的,還和你的母親在一起。

  還有將士們的家人,其實也沒有死,先前之所以有不好的消息傳出來,是因為你們一直在罵新君,惹惱了他,才故意放出這樣的消息來氣你們的。」

  鄭將軍不信,「你定是那反賊的說客,是他讓你來說這些給我們聽,讓我們投降。」

  「不是。」慕長離堅決否認,「你們都打成這樣了,從第一戰開始全是敗績。反觀京城,連城門都沒破。新君根本就不畏懼你們,所以他犯不上特地派人出來,用這些事情哄騙你。

  你自己心裡也該明白,你們堅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有一戰,人就全打沒了。

  這樣實力懸殊,勝的那一方為何要你們投降?直接打服不是更簡單?」

  鄭將軍陷入了沉思,慕長離也不催,只是道:「其實再打下去,除了徒增怨氣,什麼好處都沒有。戰場上的士兵都不怕死,可是死後如果一直放不下仇恨,怨氣不化,無法轉世投胎。就會一直兜兜轉轉停留在原地,反反覆覆做著生前沒有完成的事情。

  大將軍仔細想想,那該有多悲哀。」

  這話不知道鄭將軍有沒有聽懂,反正蕭雲州是聽懂了。

  原來眼前一切,都是三百多年前那支鄭家軍的怨氣所化。

  因為怨念太重,所以怨氣不散,一直留在這裡。

  後來做過法事,強行壓制住了。可如今年月太久,法事的功效散去,怨氣就又重見天日。

  過了很久,久到蕭雲州以為鄭將軍不會再說話時,忽聽他道:「如果你能讓我見見阿晴,讓我聽到她說這些話,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