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發現

  蘇文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這些壯漢的對手,饑渴交攻的他更不可能從重圍中逃跑。

  也許 ,馬上跪地求饒或者其他動作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蘇文不願意如此苟且偷生。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會被這些人抓住,蘇文就感到渾身發寒。

  那麼,與其等待自己被死亡貫穿,不如直接沖向死亡。

  蘇文沖向把他們團團圍住的槍尖。

  在這一刻,他能看見每一個人的瞳孔,和瞳孔里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長槍。

  啪,一聲巨響。

  為首的壯漢用槍頭精準地敲擊在蘇文的頭上,阻止了蘇文的自殺式衝鋒。

  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槍上傳來,震得蘇文眼前一黑,強大的眩暈感讓他掉落進塵土裡。

  在神志消失前,蘇文隱隱約約聽見老人又發出了「tjɯw」這個音。

  瑪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蘇文無力地昏死了過去。

  ……

  當蘇文再次醒來,他正靠在那棵大樹上。

  身上除了熟悉的頭痛感外,還有一股股從腹部傳來的古怪灼燒感。

  蘇文在樹上靠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腹部那古怪的灼燒感叫飢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文在一片漆黑里抬起頭,四下望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在這裡,就連最細小的蟲鳴都沒有。

  倘若不是身後還有那棵熟悉的大樹,和大樹帶來的依靠,蘇文甚至懷疑自己已經到了地獄。

  在這毫無聲息的黑暗之地,天地間空蕩蕩的好像只剩下蘇文一人。

  蘇文卻感覺每一處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聽不見的地方都隱藏著什麼,有噬人的怪物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他。

  孤獨,無助,不安……像四周的黑暗一樣把蘇文籠罩。

  而小屋,家人,朋友,幫助,溫暖這些念頭,卻都從蘇文腦中零碎地浮現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蘇文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對著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嘶吼。

  至今的經歷在腦海里瘋狂划過。

  莫名其妙出現在野草地里,完全無法找到方向的無力,讓他心悸恐懼的詭異老人,仿佛永恆無休止的行走和突然要殺自己的大漢……

  以及此時此刻還在不斷灼燒自己的飢餓和失水。

  咳咳咳,嘔…

  因為嚴重缺水的緣故,蘇文只對天吼叫了這一聲,就控制不住地低下頭去,一陣乾嘔。

  【檢測到宿主依然存活,系統已自動啟動】

  【!!!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重傷狀態!!!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嚴重脫水狀態!!!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生命垂危狀態!!!】

  我不會死的,蘇文在腦海里艱難地說道

  我要活下去,我要想盡一切方法活下去!

  我想他們了,我想爸爸媽媽和妹妹了,我想再見到他們,我要再見到他們!

  腦中浮現出的記憶和面孔,使蘇文爆發出了強大的求生欲。

  他緊靠著大樹,雙手撐地,雙腳使勁蹬了好幾下,終於,蹲了起來。

  呼呼呼,蘇文連喘了好幾口粗氣,用雙手抱住膝蓋,身體前傾,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水,我需要水,哪裡有水?蘇文看了眼身後的大樹,就收回了目光,他現在爬不上去的。

  蘇文顫抖地走進齊膝深的野草中,抓起一把,將沒有泥土的部位扔入嘴裡。

  咀嚼,再咀嚼,總算有汁液滲出,將乾裂的嘴唇濕潤。

  等到感覺差不多沒有汁液流出時,蘇文就將它們吐出。

  他不敢將它們吃下,不僅是因為他完全不認識這些雜草,還因為他的喉嚨現在又干又痛,貿然吃下東西,恐怕會再一次乾嘔。

  嘔,嘔,嘔…

  當蘇文第九次把野草塞入嘴裡時,他終於發現了:這野草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又臭又苦。

  蘇文立馬起了生理反應,下意識張開嘴,要把口中的汁液吐掉。

  但張嘴的剎那,臭水,苦水和淚水一同洶湧著落下。

  蘇文曲著身,感覺腹部像活過來一樣,在往外面瘋狂傾倒東西。

  他渾身發疼,腦子卻無比清晰。

  因為自己處於這種垂危狀態,所以前面八次咀嚼野草時,味覺甚至無法識別出野草的味道了。

  吐完消化液的蘇文又感到一陣眩暈,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雙膝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

  不行,不可以……就這樣倒下,不好嗎?

  蘇文極力想睜開自己的眼睛,卻難以抵擋死亡的逼近。

  無數個嘈雜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響起又沉寂。

  最後,他只能看見那幾個永恆飄蕩在腦海里的大字【死亡次數三】。

  呵呵,遭瘟的系統,你說對了,下次再見吧。

  蘇文絕望又不甘地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一陣噠噠聲在他周圍響起,最後停至他的頭前。

  蘇文吃力地睜開眼,看到了一雙沾滿塵土的腳。

  他甚至不用去看和思考,能讓自己幾乎停止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的只有一個人——那個採風老人。

  然而,蘇文沒有想這個瞎眼老人為什麼會到自己跟前,也沒有想瞎眼老人和那群漢子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雙腳吸引住了。

  在乾枯的腳上,那粗大的血管里,流動的是新鮮的熱乎乎的血液,是水,是生命。

  憑著重新跳動的心臟,蘇文恢復了幾分力氣,張著嘴,狠狠向生命咬去。

  啪塔,一根拐杖落下,斷絕了蘇文獲得生命的嘗試。

  蘇文沒有管耳邊響起的雜語,扭動著軀體,拼了命的要靠近生命,卻一次次被那恐怖的拐杖打斷。

  呼呼呼,當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蘇文停下。

  幾乎要斷氣的他總算聽明白了耳邊的雜語在說什麼:「你想不想當採風人。」

  蘇文竭力想抬起頭看老人臉上的表情,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塵土裡上升哪怕一點點距離。

  被無窮黑暗包圍的野草地,在無數的時間裡,在黎明到來前都沒有一絲聲息。

  但現在卻成了例外,有人發出的風聲從野草地的這頭吹到那頭,發出了應答的回音。

  ……

  蘇文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正穿著那件奇怪的服飾。

  破破爛爛的朱紅色古裝上,有著許多看不懂的紋路。

  而他正對面站著的,正是那位採風老人。

  沒事,不管怎麼樣,至少自己活下來了。

  蘇文長嘆一口氣,沒有管自己身上穿搭的變化和為何活了下來。

  經歷了昨晚,不,經歷了至今一系列變故的自己,已經到光是活下來就滿足的程度了。

  蘇文嘴角不由露出自嘲的苦笑。

  走吧,老人看都沒有看蘇文一眼,拄著拐杖,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蘇文很想趁這個時間溜之大吉,再跟著這瞎子,自己恐怕真要死在這路上了。

  但想了想這瞎眼老人的實力,和自己這疲憊到極致的軀體,蘇文還是默默跟上了老人的身影。

  但僅僅走了一會兒,蘇文就抓狂地要開始口吐芬芳。

  無論他怎麼走,加速、減慢還是轉向,他和瞎眼老人的距離都只有幾厘米,他們幾乎是挨在一起趕路的。

  忍!我忍!

  蘇文死死握住雙手,眼睛仿佛化成了千萬把利刃,要把這戲弄自己的瞎子,捅個前後通透。

  這樣煎熬了不知多久,豁然開朗 ,雲開見日明,前方冒出了一座坑坑窪窪的城池。

  在這愣神間,老人走到了蘇文身後,仿佛不想被人看見的樣子。

  嗯?蘇文回頭看了眼老人,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冷汗直流。

  「老人家,不,師傅,您總不會這裡也有仇家吧?要不,我們避一避?」蘇文看著瞎子的臉試探地問道。

  老人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非常鮮明地說:只管往前走便是了。

  蘇文心有不甘地回了頭,小心翼翼地沿著這條路向城門走去。

  當看見城門那幾個身著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時,蘇文警戒到了極點。

  一時間,無數個逃生的方法和路線,在他腦子裡生成。

  「進去吧。」

  士兵仔細搜了搜蘇文的衣服,瞧了瞧他的樣貌,問了幾句盤問話,就揮揮手讓他趕緊進城,不要擋路。

  「嘿嘿嘿,兵大爺,麻煩您了,我等我後面的師傅過來,我就走。」

  蘇文不是沒想過,趁這個時候直接跑路。

  但是自己身上既沒有財物,又人生地不熟的。

  這樣跑了,別說會不會給瞎眼老人逮回來,就算一個人浪跡天涯,也很大概率要活活餓死。

  「師傅?你還有師傅?你師傅長什麼樣子?」

  士兵露出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兵大爺,那個拄著拐杖,長須長發的老人家就是我師傅了。」

  蘇文看著士兵愈發奇怪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聲,趕忙回過頭去,想找到瞎眼老人,卻怎麼也找不到。

  「去去去,除了你以外,哪裡還有這副打扮的老頭,別在這裡給我礙事。」

  士兵皺了皺眉頭,一臉見鬼的晦氣樣,手甚至已經摸上了武器。這嚇得蘇文拄著拐杖,馬上跑進了城。

  呼呼呼,這兵爺可真兇啊,蘇文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正要擦汗。

  突然,他如夢方醒,看了看那布滿老人斑的手和手中的拐杖。

  雙手趕忙往臉上抓去,摸到的卻是白色的鬍子、散亂的頭髮和樹皮般乾裂的臉。

  在蘇文的腳下,一攤混濁的泥水裡。

  一個昏黃佝僂的老人拿著拐杖,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