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也是理。」凌兮月撥開男人的手。
北辰琰點頭,此時此刻,也只能順毛捋,「好好好,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凌兮月哼一聲,「這世上原本就沒有那麼多理所應該的道理,誰說王上不能跪臣子?我偏說可以,要知道,除了主君和人臣的禮法之外,這世上還有一種墨守成規的說法,叫德高者為尊。」
「古有三顧茅廬請賢士,再有文王拉車八百步!」
「禮賢下士不是嘴上說說而已,魏相國雖然某些想法偏激,未免有些頑固守舊,但論品性德行,論為瀾州所做的貢獻,難道不值得澹臺翰澤屈膝一跪?」
「他這一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北辰琰這邊只說一句,她就有一百句等著他。
瞧著小女人那口若懸河,說著驚世駭俗之語的模樣,北辰琰一陣好笑,可他最愛的,何嘗又不是她那離經叛道,一身反骨,總是自信飛揚的樣子?
而且,他都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不錯不錯,果真歪理也是理,為夫今日受教了。」北辰琰暗眸微眯著點點頭,似笑非笑的悠長聲線低低,這次不是單純的哄她開心,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思量。
說完北辰琰轉眸看向相國府的方向,隔著那厚厚的帘布,轉而又道:「不過話可不要說太滿,是不是好貓,那也要抓到老鼠再作評斷。」
以他這段時間對魏相國的了解,就算澹臺翰澤如此放下身段,也不見得能讓他留下。
那老頭兒的執著和頑固,遠非常人所想,否則自己也不會想盡辦法,都留不住他請辭之心了,澹臺雲朗,這個算是他最為得意門生的死,對魏相國的打擊是真的很大。
兮月這劍走偏鋒的奇招,對付旁人或許綽綽有餘,但會不會對他有效,可真說不準。
「那就拭目以待吧。」凌兮月白皙下顎輕揚,挑釁般地朝男人一笑。
北辰琰將倒好的那杯清茶遞在她手上,笑而不語。
凌兮月纖指輕勾,再度撩開帘子,看了外面一眼,這才回身躺在北辰琰懷中,幽幽閉上雙眸,等待結果。
這夫妻兩人臉上都有著一股子自信,就是不知究竟誰料的更准。
澹臺翰澤背影筆直地跪在相國府前,雙手橫托一柄長劍舉起,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滴滴落下。
他的手開始微微打顫,卻依舊咬牙堅持著,少年眉目間的浮躁早已被沉靜執拗代替,頑強得讓人心驚。
那日,凌兮月口中說的要跪之人,自然就是魏相國了。
早在那時,或者說,早在她與北辰琰打賭之時,便已為澹臺翰澤想好了對策。
人群中不斷傳出各種聲音,有人道:「我聽說,是魏相國已經請辭,就在這兩日就要啟程回鄉了,魏相國是白水人士,邊境僻壤之地,這一去山高路遠,怕是再也不會重回朝堂了。」
「可如今的瀾州,哪能經得起這樣的損失啊,魏相國國之棟樑,整個瀾州的中流砥柱,以前倒有太后,如今有皇上,可太后已經沒了,如今皇上也馬上就要回上京了,魏相國再這一走,僅憑王上,瀾州豈不亂了套。」
有人忙道:「那王上這意思,是想跪請相國重回朝堂?」
「看這情況,肯定是了。」
有人壓低著嗓音極為小聲議論道:「不過我聽說,咱這王上,桀驁自大,懦弱無能,萬萬沒想到,他竟會紆尊降貴,向魏相國脫冠請罪,君跪臣,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是啊是啊,這都跪了快兩個時辰了,後背都汗濕了,卻半分未動,可不是做做樣子這麼簡單啊!」
「先前是誰傳出來的,說王上狂妄自大,如此禮賢下士,自古鮮有。」
「這般毅力,又何愁不能管好瀾州,讓咱過上好日子?」
……
大家的議論之聲不斷,從最開始的懷疑,看好戲,漸漸地被澹臺翰澤那堅定,執著的樣子所打動,原本喧鬧的大街,竟一點點地安靜莊重下來。
這時,相國府內出來人了。
眾人眼神齊刷刷的一亮,不過那人影出來後,一瞧那明顯下人的打扮,大家的眼神微微黯淡下來。
老管家從府內出來,小跑到澹臺翰澤身前,先行了跪拜禮,接著一連拱手著道,「王上啊,您還是快回去吧,相國大人讓老奴轉告王上,他去意已決,王上不必再挽留,好自珍重,臨行之際,莫要再如此折煞相國府。」
老管教瞧著少年泛白的嘴角,還有額頭的汗水,也實在有些不忍心。
但他也只是個奴才,不能代替主子做什麼主。
老官家長「哎」聲,苦口婆心勸一句道:「王上,您快起來吧,相國府擔不起王上如此大禮啊,我家老爺決定了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改變的,除非先王和殿下死而復生。」
少年抬眸,聽得這話,俊秀的眉目之間卻絲毫不見氣餒,面色沉靜如常,只道:「小王說過,相國一日不見本王,小王便一日跪守在此,若相國大人執意離開,小王便在此長跪不起。」
「哎,王上你這又是何苦……」老管家愁眉苦臉。
這一個兩個,怎麼都這麼倔呢!
澹臺翰澤眉目謙遜依舊,卻也只道:「不必相勸,本王之意已決。」
聽得這話,老管家愁得一陣抓耳撓腮,但此時,卻又不得不對眼前的少年有了新的認知,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真的不一樣了。
看了他一會兒,老管家搖頭一陣長嘆,轉身往府內去。
周圍百姓對視著,卻只能幹著急。
這麼長時間,大家多少也都看出些端倪來,王上雖真心實意挽留,已將所有都做到了極致,但看這情況,相國大人是真的去意已決,不可能留下來了!
旁邊巷子的馬車內,男人朝懷中的小女人勾唇一笑,「如何?」
「別得意的太早,笑到最後才是贏家。」凌兮月懶洋洋地閉上眼,沒好氣地哼哼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