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月抬眸,看著紅牆高閣,琉璃瓦黃的東宮,「在這亂世之中,沒有誰是絕對無辜的,生在皇家,更是如此。」
看著眼前撐得滿庭院,開得正盛的玉蘭,凌兮月不由得想到,十幾年前,澹臺雲朗還是個渴望母親關注的孩童時,他是不是就只能坐在這株玉蘭樹下,聽著他的弟弟喜笑顏開地說著母后。
而他是太子,他不得不沒日沒夜地學習治國之道,權衡之法,帝王之術,比尋常人家背負了太多太多。
最後連自己的死,都要算計在其中,為了全他心中的父母兄弟之情,同時不負國家子民。
可在皇家,這卻是這世上最難兩全之事,為此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到頭來,他都沒能如自己所願,活得瀟灑自在,天高雲朗。
只希望他來世,不要生在帝王家,能做他自己。
「走吧。」凌兮月收回心神。
冷楓眸光也是一陣變幻沉思,緊隨凌兮月身邊,往東宮外走去。
只是剛到門口,便看見了聞訊趕來的太史蘭。
她身形筆直地跪在東宮大門外,穿著一身大紅宮裝,緊張地將手中的絹帕都扭變了形,神色焦灼地不停往裡面望去,伺候的兩個丫鬟也一左一右跪在她身側。
有了冷楓先前的吩咐,守門的侍衛也不敢放她進去,太史蘭心急之下就直接在門前跪下了,任由兩個守衛如何勸都不肯走。
「王妃,是皇后,皇后娘娘!」身邊的丫鬟提醒。
見到凌兮月出來,太史蘭眸光瞬間一亮,跪著往前去,卻是身形不穩,險些栽倒在地。
她迅速穩住趕緊正了正身形,努力維持著端莊模樣,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住那眉目之間的擔憂,「皇后娘娘,王上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凌兮月緩步走出東宮大門,到她跟前。
太史蘭臉色白了白,「臣妾,臣妾擔心王上……」
凌兮月垂眸,眸光靜靜地看著太史蘭。
在這無聲的審視下,太史蘭竟覺喘不過氣來,一直低著頭,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她忽然就有一種,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被眼前少女看個透徹的感覺。
就算以前面對蕭太后,她都沒覺得有這麼可怕過。
「起來吧。」
凌兮月終於開口,不溫不火三字。
太史蘭堵在喉嚨處的那一口氣依舊不敢松下,在身邊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戰戰兢兢起身,「謝皇后娘娘。」
凌兮月看著她,嗓音淡淡道,「本宮知道你想問什麼,放心,只要他不想死,就死不了,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你不用管,也管不了,懂嗎。」
「是。」太史蘭低下頭。
凌兮月瞧著她那顫顫巍巍,抖得都有點站不穩的模樣,「你在怕什麼,本宮能吃了你不成?」
太史蘭心中一驚,這剛起身來,又噗通一聲跪下,趕緊道:「皇后娘娘端莊麗雅,絕世風華,臣妾,臣妾是仰慕娘娘鳳顏,心懷敬畏。」
「不用撿這些好聽的話來敷衍本宮。」凌兮月卻一點也不給面子,直接駁了她的話。
她直言道:「我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上一次的事情本宮饒了你,不做追究,但凡事有一沒有二,你若再耍什么小心思,就別怪本宮數罪併罰,不給你留情面。」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太史蘭跪得端正。
上一次,是樂正司馬府蠱惑,但太史蘭也是有私心的。
她害怕澹臺雲朗回來,奪走皇位,她便做不成這個皇后了,所以才在知道一些消息後,就在樂正府三言兩語的煽動下,就急匆匆地告訴了澹臺翰澤,導致了一系列悲劇。
說她間接導致整個西瀾分崩離析都不為過……
就如蕭太后罵她的,婦人之見,愚蠢至極,可笑又「難得」。
不過有一句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都有為自己謀劃的權利,凌兮月理解她這一份小心思,澹臺翰澤自己都沒表示,她也就沒有越俎代庖追究。
但不代表她就不知道,會無視!
如今聽得消息,匆匆趕來,到底是擔心澹臺翰澤,還是擔心她自己的王妃之位,小命,或者都有,誰會知道?
當然,太史蘭對澹臺翰澤有幾分真心,凌兮月不想管,也不敢興趣。
她關心的是,剛剛安穩下來的瀾州後院,會不會有人作妖,再生什麼亂子出來!
貿然廢了這一個,指不定再上位的人,會起什麼亂子。
照如今澹臺翰澤的情況而言,這個王妃是他能拿捏的住的,以後如何,讓他自己來決定吧,她不是他老媽,事無巨細都要給他處置好!
凌兮月點頭,面無表情一句,「很好,心有畏懼,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臣妾謹遵娘娘教誨!」太史蘭立刻回道。
就衝動了一次,就導致了這麼大的一個惡果,她哪裡又還敢生什麼心?
凌兮月看了她半晌,抬手。
兩個丫鬟趕緊將主子扶起來,退後。
「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凌兮月起步從旁邊走過。
太史蘭頓時有些急了,追出來一步,「娘娘!」
凌兮月回眸。
「王上,王上他……」太史蘭眼中強忍著淚水,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心中擔心,卻又怕多問了自己不該問的,又惹了凌兮月不高興。
凌兮月略一頓後開口,「去看看他吧。」
「謝娘娘,謝皇后娘娘!」太史蘭開心得一下就笑出了淚來。
從被蕭太后禁足之後,太史蘭就沒有見過澹臺翰澤,恢復自由後,又不敢去見他,乍聞凌兮月要處置了澹臺翰澤,她這才嚇得顧不上其他,慌忙趕來。
凌兮月看著那一身宮裝端秀,露出開心笑意的女子,眸光微動了動,轉身離開。
回到寢宮外,凌兮月的一隻腳還沒踏進宮門,就聽到一道驚天地泣鬼神般的嚎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