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月站在旁邊,就那樣靜靜地冷眼看著。
最終,凌兮月還是沒能忍下去,她幾步過去,扯開簾幔,拽著澹臺翰澤的衣襟,一把將人從地上揪起來,「他已經死了,你的父皇,母后,還有你的太子哥哥,他們都死了!」
「這就是事實,現實,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澹臺翰澤不知哪來的力道,竟將凌兮月一下推開了去,極力的嘶吼讓他脖頸上青筋暴起,「不!」
此時陽光照射進來,才可以清晰的看見,少年雙眸猩紅得猶如野獸,發冠破碎,長發凌亂地散落下來,狼狽到了極致。
澹臺翰澤死死地盯著凌兮月,瘋了般,「沒有,你騙我,你們都騙在我,我的太子哥哥他只是出遠門了,他會回來的,他說過要回來的,他從來都不會騙我!」
嘶吼間,他偏偏倒倒地往旁邊的殿柱上撞去,「咚」地一聲,悶哼著跌靠在上面,似哭卻更像是在笑,喃喃著,「太子哥哥不會騙我的,不會……」
所有人都不要他,只有太子哥哥,只有他的太子哥哥……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親手……為什麼!
沒有,他沒有想過,沒有啊!
「你到底要瘋到什麼時候?」凌兮月怒火再上心頭,冷言厲聲,「還是你覺得這樣特別有意思,澹臺翰澤,我警告你,你再這樣耍酒瘋,本宮立刻就送你下去見澹臺雲朗!」
澹臺翰澤渾身一震,定在原地,隨後,他笑了,「好啊……」
說著,少年仰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直往外涌,「最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的就是我,死的那個人,也應該是我,我一無是處,一敗塗地,一事無成,我就是個廢物,我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眼前利慾薰心的這個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眉目姣好,笑意燦爛的少年了。
澹臺翰澤踉踉蹌蹌地朝凌兮月走過去,指著自己,說得自己都笑了,「就為了這麼一個人,值得嗎?」
少年笑得心碎,那渾渾噩噩的樣子,就像一個被扯得支離破碎,如何都拼湊不起完整的布娃娃,他滿臉淚水地笑著,「就為了這樣一個廢物,值得嗎!」
「啪——」
一耳光,狠狠落下!
澹臺翰澤被打得直接倒落在地,蓬亂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臉,卻依舊可以看見,頃刻之間,他半張臉頰都紅腫了起來,嘴角掛上一絲血花,足以可見那力道,半點都未手軟。
守在門邊的冷楓,看得都一陣心驚。
凌兮月一步步,緩緩踱至澹臺翰澤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匍匐在碎瓷和酒罈中的少年,嗓音淡淡,「你皇兄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他怕會真嘆一聲,不值得。」
這極為淺淡的一句話,甚至沒有任何苛責嚴厲的語調,卻猶如一柄柄鋼刀,高高揮起,狠狠地落入澹臺翰澤的身軀。
渾身落魄的少年君王跌趴在地上,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渾身卻在輕輕的不停顫抖。
無人聽見,他在哽咽。
凌兮月轉眸看向窗外,眉目清冷如霜,「澹臺翰澤,你給我聽好了,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不是你想死就可以死的,否則即便下了地獄,你也無臉去見那個拿生命愛著你的人。」
澹臺翰澤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渾身都籠罩著一股頹喪的氣息。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該為他做點什麼。」凌兮月說完這句,沒再多做停留,轉身往殿外走去。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來回本宮的話,若是想不通,我們也不必見了,本宮會讓人來送你一程,算是終了你皇兄的最後一份心意。」
敞開的大殿,再度被合上。
「小姐……」冷楓跟到凌兮月身後。
凌兮月回眸瞥了一眼,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讓人看著!」
「是。」冷楓點頭,隨後隱隱一笑。
「你笑什麼。」凌兮月皺眉。
冷楓抬頭看著她那臭著表情的臉,笑道:「沒什麼。」
額……不過好像確實是這樣。
冷楓自顧自地又笑了下,但很多人卻不知道,他們的小姐,常常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熱而已,嘴上說著要將澹臺翰澤大卸八塊,轉身還不是照樣讓他們好生看著。
當然前提是真別把她惹毛了,不然還真沒什麼她干不出來的事……
凌兮月斜冷楓一眼,「有什麼話就直說,最討厭你們支支吾吾,欲說不說的。」
「真沒什麼,屬下只是有些感慨,世事多變,親人也好,朋友也罷,亦或是愛人,需要珍惜,很多東西,很多人失去了,就再也沒辦法回來了。」冷楓如是回道。
「這澹臺翰澤雖咎由自取,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孩子,只是做錯了事,總還是要付出些代價,挺過來才能真正成長。」
在蕭太后那裡,澹臺翰澤何嘗不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他的本性其實並不壞,只是忽然被母親推上高位,太多的東西,太大的反差,讓他迷失了自己。
或許,這才是澹臺雲朗賭上性命,也要守護他的原因。
「……只是這個成長的代價,有些大了點。」冷楓最後嘆一聲。
凌兮月瞧著冷楓那長吁短嘆的模樣,不由得好笑,「喲」一聲,調侃,「我們不食人間煙火味的冷閣主,也會傷春悲秋了,整一個蕭狐狸附體。」
「小姐。」冷楓黑臉。
他哪一點像那騷狐狸了!
那傢伙身邊人換得跟換衣服一樣,也沒見他半點傷心,還傷春悲秋。
凌兮月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她一字字,緩緩道:「亂世之中,作為帝王,無能,就是他最大的錯。」
冷楓微僵在原地,一時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