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跨越四百年的對視
……
戰國時期。
灶門家。
庭院裡。
嘩——
夏日的微風吹過樹梢，樹葉晃動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擺動著灑落在屋檐下的陽光。
兩個人影坐在屋檐下，靜靜的看向屋檐下碧藍的天。
啪嗒。
身著深紅色羽織的男人放下手中茶杯，嘴角微微上揚著。
澄澈的陽光倒映在他的雙眸中。
兩人身旁，正擺放著兩根從中間斷開的木刀，刀身上滿是碰撞留下的刮痕。
自上次對戰之後，緣一時常會陪著炭吉進行訓練，每一次炭吉的進步都肉眼可見。
但緣一也十分模糊的察覺到，他與現在這個炭吉所在的庭院，是現實與夢境曖昧不清的分界線。
「緣一先生。」
這時，坐在緣一身旁的炭吉率先出聲，叫醒了沉思的緣一，他同樣抬頭看向天空，梳理著氣息：
「現在感覺怎麼樣？」
炭吉微笑著轉過頭，他的問題十分模糊，聽起來讓人摸不清頭腦。
但那陽光的笑容讓人無法拒絕。
感覺怎樣？緣一有些疑惑的側目，看了眼身旁嘴角上揚的炭吉——即使他知道那並不是炭吉。
收回眼神，他沉如深潭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
在親眼目睹「炭吉」完整的用出日之呼吸以及全部劍招後，他感到無比踏實。
那是對未來的希冀。
踏實的同時，自責的痛苦也會更加劇烈。
緣一併沒有詢問「炭吉」是誰。
也沒有詢問他來自距今多久的未來。
但既然有不認識的人繼承了屬於他的呼吸法，並仍然在不斷練習。
那就說明
——他確實沒能殺死無慘。
失敗了。
今後會有無數人因為他的失敗而失去性命。
——但也會有無數人重複這條道路，直到有一個人成功。
念及這裡，緣一微微抬頭，他注視著碧藍天空中划過的飛鳥，放空大腦：
「我很高興。」
聞言，「炭吉」反而錯愕了一下，他觀察了下緣一沒有表情的面龐——這真的是高興的表情嗎。
「是嗎。」收回目光，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子，朝庭院中走了兩步，微笑回頭，看向緣一：
「緣一先生，拔刀！」
被喊住的緣一下意識把手伸向身旁的木刀，卻再一次被炭吉喊停。
「不是木刀。」
炭吉伸手指向緣一身體另一側：
「是真刀。」
後者隨著炭吉的視線看去——那是緣一的日輪刀。
為什麼…？
繼國緣一剛想提問，卻聽見炭吉的聲音悠悠傳來，聽起來似乎相當高興：
「我要送你一份禮物。」
雖然不清楚原因是什麼，但繼國緣一仍然點了點頭，拿起了身旁的日輪刀。
並在炭吉的示意下，站起了身子。
下一刻。
一陣風聲響起。
嘩——！
炭吉的身影模糊，消失在原地。
面前環境快速閃爍變換！
本表情平淡，眼皮耷拉，大腦放空的繼國緣一，緩緩睜大了他的眼眶，他嘴裡不自覺呢喃：
「…這是。」
天生通透的繼國緣一，幾乎瞬間就掌握了身旁那腦海中重複過無數次的環境：
夏日明亮的陽光消失。
光影變換，頭頂的碧藍化作一輪幽靜的明月，周遭環境霍然暗淡下來。
腳下鬆軟的土地變成堅硬的石子地。
泥濘的氣息伴隨著竹葉特有的清香湧入鼻腔。
灶門家庭院的環境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石子路的小徑。
道路兩側，密集的竹林微微晃動著，發出婆娑的聲音，月光投下搖晃的竹影。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無慘時的竹林！
繼國緣一微微怔神，他恍然之後，幾乎下意識的朝記憶中無慘站立的位置看去。
視野搖晃，映入眼帘，站在小徑另一頭的是——
一個驚慌失措的黑色身影。
「…欸？」無慘仿佛剛剛睡醒，他怔了一下，無比驚愕的扭頭看向四周，眼眶顫動，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怎麼是這裡？！！」
——這片竹林，是他最不願想起的地方。
也是最經常想起的地方。
年輕鬼王的首次吃癟，便是在這裡。
腦海里，炭十郎那「我不是繼國緣一」的話語仍迴蕩著。
他下意識後撤了兩步，抬頭朝無比熟悉的道路前方看去：
真正的繼國緣一，正披著棗紅色的羽織，手持日輪刀，面無表情的默默站在對面。
兩者的視線在半空中觸碰。
繼國緣一盯著無慘的眼睛，沒有言語。
這是跨越前後400年的對視。
下一刻。
「嗬！！」仿佛掐住心臟的窒息感湧上心頭，無慘瞳孔驟縮，汗水止不住的從額頭泌出。
那無比清晰的熟悉面龐出現在視野里，一下喚醒了無慘沉寂400餘年的記憶！
對面的那個傢伙——是貨真價實的繼國緣一！
這時。
踏，踏。
木屐踩地的腳步聲響起。
無慘驚恐的朝繼國緣一看去——然後鬆了口氣，因為對方根本沒有動彈。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耳朵聳動了兩下。
無慘猛地低下頭，不敢置信般看向自己的雙腿。
發出走路聲音的是他自己！
他的雙腿自己動起來了！！
正朝繼國緣一的方向前進！！
戰慄到顫抖的聲音傳來：
「…為什麼…別動啊！停下來！我的腳！！」
無慘身著黑色的小褂，此刻他正滿臉驚恐的盯著自己不斷邁進的雙腿，滿頭大汗的壓低聲音：
「不要再前進了！！」他臉煞白，試圖控制雙手掐住雙腿，但絲毫沒有作用。
他的雙腿仍然按照記憶中那樣，自顧自的前進。
無慘的視線在自己的雙腿與對面站定不動的緣一之間瘋狂來回掃視。
——不要再靠近了！！
這時。
唰！
一個紫色和服的女性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無慘身側後方。
是珠世。
「…什麼情況。」
她的表情明顯錯愕了一下，接著下意識環顧四周——直到看見身旁緩緩前進的無慘，以及對面佇立不動的緣一。
這才稍微冷靜了下來：
「…我…」珠世淡紫色的眸子中表露出些許疑惑：「在做夢嗎？」
她方才還在自己的房間中，轉瞬卻來到了這裡。
記憶里，無慘與緣一第一次相遇時，也是如現在這般：
珠世跟隨在無慘身旁，無慘朝繼國緣一走去。
念及這裡，珠世向身旁的無慘投去目光，卻奇怪的發現——對方的神情無比恐懼，與印象中初見緣一時囂張的模樣不同。
這時。
道路中間。
「啊……」
在極度恐慌的情緒里，無慘前進的雙腿已經發軟，他發出虛弱的哀嚎聲。
視野里的緣一正不斷放大——無慘看的是對方的腳，至於眼神他早就不敢再對視第二眼。
啪嗒。
終於，雙腿停下了腳步，站定在原地。
停下了！！
黑色小褂已經被大汗浸濕，無慘面色一喜，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驚恐中瞥了眼緣一的腳，發現對方仍然沒有動作，終於鬆了口氣。
突然。
無慘嘴角不自覺的動了一下。
！！
一連串的熟悉反應讓無慘終於明白自己此刻正在經歷什麼！
記憶中的一切在重現！
腿自主前進，那是在還原自己第一次碰見繼國緣一時的動作！
而記憶里，下一步的他所做的事是…
——出言挑釁繼國緣一。
無慘只感到自己腦袋嗡了一聲，一陣發涼的感覺從後背攀升，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但為時已晚。
他的嘴自己動了起來，囂張而冰冷自信的語調脫口而出，甚至揚起了一個不屑的笑容：
「我對使用呼吸的劍士已經失去興趣了。」
無慘嚇得兩眼一翻，幾乎昏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