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心殿。
赫連祁看著戰報,臉上多出一絲笑容,「甚好!」
前任威勇侯戰敗,丟了一座城池。
赫連祁立即調了信國公麾下的四象軍前去。經過數月戰事,四象軍連連大捷,如今終於搶回城池。
赫連祁細細翻閱西南戰事軍報,但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岑家軍領兵之戰,七戰六勝一平。另有十戰,九輸一慘勝。」赫連祁慢慢合上戰報,臉色漸漸恢復死水般的寧靜:
「我軍雖最終得勝,但損失不小。汪德貴,傳令下去,重撫三軍。」
「陛下仁德!」汪德貴連忙吹捧。
赫連祁心底卻在想另一件事。
薛岑兩家的軍隊比一般軍隊精銳,更容易打勝仗是情理之中。但前線戰事,不是孤軍作戰。
四象軍統領作為西南主帥,調度全局,本該做到互相配合,互相支援。
不可能只有自己的精銳贏,其他軍隊輸的一敗塗地。
這分明就是排除異己,故意打壓。
還有最後的大捷。
上一任威勇侯慘敗戰死,而如今魏家投靠了岑家,魏家軍便在岑家的領導下,大獲全勝,奪回城池。
這豈不是給所有將門一個鮮明的暗示。
投靠岑家,打勝仗。反之,送死。
這天下的將門,是皇帝的臣,可不是他岑家的狗。
赫連祁其實很能縱容朝臣爭權奪利。但凡事有度,岑家,過了。
「汪德貴,傳韓尋過來。」赫連祁道。
汪德貴領命。
禁衛軍統領韓尋,是赫連祁在潛邸之時的侍衛長,是赫連祁的心腹。
赫連祁登基以後,便將皇宮的防守交給了他。
「臣參見陛下!」韓尋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英氣男子。
赫連祁沉聲道,「朕有一事交給你,你去西南查一件事……」
片刻後。
韓尋領命離開了乾心殿。
赫連祁臉色恢復了平靜,一如既往給岑家寫封賞摺子。
岑家打了勝仗,他當然得賞。
……
寧婉音用過早膳,坐上出門的轎子,去景禧宮。
「淑妃娘娘這幾日天天召集主子議事,表面上說是為了先太后祭禮商議章程,奴婢瞧著,她就是故意折騰人!」蓮蕊壓低聲音腹誹。
再過些時日,便是已故昭慈太后(皇帝生母)祭禮。
先帝時,先太后出身普通,祭日無需操辦。但如今貴為太后之尊,按照儀制,先帝和先太后的忌日,宮中都要操辦盛大的祭禮,以作追思。
此事自然落在了執掌六宮的淑妃頭上。
她以祭禮為由頭,日日召集美人以上的妃嬪商議……
從前她倒也沒像現在這樣拿著雞毛當令箭。
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
寧婉音想了想,她確實挺受刺激的。
先是莊妃當眾給了她一腳,皇帝公然偏袒,宮中人盡皆知,她這個所謂四妃之一,不如低一品的莊妃。
再是裕王嘲笑她德不配位,那可是當著所有宗親丟盡顏面。
威嚴盡失。
她此時展露執掌六宮之權的權勢,彰顯威望,穩固地位,倒也是……
情理之中。
不過這可就苦了一眾宮妃,天天去景禧宮裡「坐牢」。
「隨她去吧。」寧婉音很淡定。
淑妃執掌六宮,召集妃嬪議事,本就是她的權力。
寧婉音到景禧宮的時候,裡面已經坐著不少妃嬪,圍著一人冷嘲熱諷。
「穎美人,你還不快謝謝岑婕妤!你爹丟的那座城池,幸虧有岑婕妤的兄長英勇作戰搶了回來,否則我們大炎的疆域因你爹少了一塊,你爹可真是大炎的千古罪人!」鄭婕妤嘲諷。
岑婕妤的兄長——岑家嫡長子是四象軍的主帥。
前朝西南大捷的消息傳到後宮。
眾人紛紛對岑婕妤賀喜。
這也是薛岑兩家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他們鎮守邊疆,掌握一部分兵權。
皇帝手中當然也有一部分兵權。但若沒做好準備,就和兩國公撕破臉,大炎必將四分五裂。
「岑家英勇,謝謝岑婕妤!」魏瑩雅很是識時務。
不爭一時口舌之快。
這裡隨便拎一個妃嬪出來,都比她位份高,她當然不敢頂撞,留人話柄。
岑婕妤瞥了魏瑩雅一眼,一臉自矜,「魏妹妹客氣。這不過是家兄分內之事,鄭姐姐太過獎了。」
「穎美人空口白話道謝,未免心不誠。好歹是為你父親報仇雪恨,如此大恩大德,穎美人難道不該五體投地以頭磕地,聊表心意?」鄭婕妤緊咬不放。
「聽說穎美人都不願意給她爹燒紙,想來是不太孝順的,那不肯誠心道謝也正常了。」另一個妃嬪接過話。
魏瑩雅一時無言。這不就是逼著她下跪嗎?不跪就是不孝。
這一頂大帽子,誰背得起?
岑婕妤淡淡看著這一幕,並沒有阻止。
因為魏瑩舒之死。
岑家當然不能讓魏瑩雅好過。魏瑩雅越慘,威勇侯越對岑家感激涕零。
「這就是不孝,那你怎麼不給你爹燒幾張紙?」門外響起一個冷淡的女聲。
眾妃嬪齊齊看向來人。
一襲胭脂紅蜀繡留仙裙的女子,不急不緩走了進來,向著高位妃嬪見過禮,最後看向鄭婕妤。
「嬪妾……嬪妾父親尚在人世……」鄭婕妤被她那冷厲的眼神看的有些發慌,梗著脖子對嗆。
寧婉音薄唇微挑,「是嗎?真看不出來呢。」
魏瑩雅差點笑出聲來。這不就是古代版的:你爹死了!
罵人不帶髒字!學習了!拿小本本記下來。
「你你你……」鄭婕妤氣的不輕。
寧婉音冷淡打斷她,「嬪妾提醒一下,在宮中燒紙,違背宮規。雖說你遲早有機會燒紙,但可別做出糊塗事。」
魏瑩雅繼續忍著笑臉。你爹遲早得死!
學到了學到了!
「瞧寧婕妤這話說的,這宮規誰能不知道呢。穎美人必定是個孝順的……」淑妃打圓場,似笑非笑:
「穎美人還是快給岑婕妤道謝吧。」
寧婉音根本不接她的話茬。和人吵架的精髓就是,不能一直反駁,被她領著吵。
而是,抓住對方話語的漏洞。
「我剛才聽見有人說穎美人的父親是千古罪人……這是陛下降下的問罪聖旨嗎?」寧婉音問道。
魏瑩雅立即道,「陛下沒有!」
「猶記得,陛下一向厚待以身殉國的將士。上次陛下還因為穎美人父親的功勞,對穎美人從輕處置。」寧婉音看向鄭婕妤,冷冷道:「你說他是千古罪人,公然違逆陛下,你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