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征快速在腦海中分析了一遍目前的局勢。
若他提議薛黨的將領,剛才這些堅決反對唐源的人,轉頭也會堅決反對他的提議。
中立大臣防的是兵權集中於一人手中。西北和西南連成一片,風險太大。但西南與東南連成一片,風險更大。
從一開始薛征就很清楚,薛黨的將領,是不可能成為西南統帥的。
唯有提議一個中立將領,才能服眾。
而從資歷和熟悉西南這一點,從西南四部將領中擇一,是最穩妥的選擇。
寧婉音提了郁松,相對應,他可以提東川侯。
東川侯的資歷比郁松老,在朝中的人脈也比平民出身的郁松廣。若提議東川侯,所得贊同必定不少,足以和寧婉音提議的人選分庭抗禮。
他還能施恩於東川侯,拉攏董家。
雖然董家以前追隨岑家,和薛家對立。但敵對也可以轉換陣營,良禽擇木而棲。
倒是像郁松這樣的人選,薛征是不合適提的。這會讓追隨他的勛貴將門寒心。
身為勛貴勢力的代表,維護勛貴的利益,排擠平民出身的將領,這是他的立場。
所以,薛征目前最合適提議的人選,是東川侯。
有些人才不推薦,不是眼瞎看不到你的才華。
而是,他們推薦的人選,與他們的利益息息相關。
但是薛征沉默了一瞬,並沒有提議東川侯。
為什麼?
因為東川侯他不爭氣啊!
上一次西南之戰,陛下未至之前,東川侯領著西南軍被大梁打的節節敗退。
東川侯作為一部大將尚可。
讓他統帥大局,薛征擔心他會一輸再輸。
到時候,西南兵敗之責,東川侯首當其衝,保舉他當統帥的薛征,也得上書請罪。
寧婉音再以東川侯不堪重用為理由,改唐源或昌平侯為統帥,那他更是不便反對。
薛征的主要目的是不讓唐家染指西南的兵權……
如今目的已經達到。
至於寧婉音選的人……
若擔不起西南的重任,那是太后娘娘用人不當,影響的是寧婉音。
若真能擔得起,那也只能算寧婉音運氣好了。
再者,郁松為帥,東川侯會甘心嗎?他覺得,此事還可再觀望觀望。
「太后娘娘聖明。」薛征於是也恭敬表示認同。
兩位文武之首皆表示贊同,其他朝臣紛紛附議。
於是,早朝以後,一道以皇帝的名義頒布的聖旨傳下。
聖詔:任命忠威將軍郁松為西南主帥,統領西南戰事,諸將聽從調令。另遣唐源、施方,調兵馳援。
……
下了早朝。
寧婉音牽著赫連熙的手回到乾心殿。
小桂子領著宮女們張羅早膳。
「母后,郁松將軍能打贏嗎?」赫連熙關心問道。
這個名字,他是第一次聽聞。他也十分擔憂西南的戰局……
「不知道。」寧婉音微微搖頭,「戰事剛啟,誰也不能預料最終的結果。」
影響戰役的因素太多。
在塵埃落定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去增加己方的勝算。
「那萬一輸了……是不是會死很多人……」赫連熙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擔心。
寧婉音認真看向他,「所以,熙兒你要記住,為君者,每一步都要三思而後行。因為你的決定,關乎著無數百姓的性命,你必須慎重。」
「熙兒記住了!」赫連熙小腦袋認真點頭。
對於年幼的新君來說,皇位給他的第一個印象,是沉甸甸的責任。
用過早膳以後。
寧婉音召見韓尋,問道:
「麒麟衛目前在西南可有得用之人?」
麒麟衛的校尉是西南軍營里的監軍,人不少,但具體用誰,寧婉音就要問問麒麟衛的掌事人了。
「指揮僉事柏毅,是麒麟衛西南監司主事,忠誠可靠。」韓尋想了想,推薦道。
寧婉音微微頷首,「傳令給他,盯著西南各部將領。若有人延誤戰機,欺上瞞下,陽奉陰違,不論官職,麒麟衛直接抓了!」
軍令,當然不會有人敢直接不聽從。
但是,卻可以表面聽從,實際上故意辦的錯漏百出,到時候再推到指揮不當頭上。
陽奉陰違這種伎倆,寧婉音還在伯府的時候,就見多了。
朝廷上的官員們也深諳這一套。
比如某些政令,本是好的,但執行的時候,故意鬧出幾條人命……
到頭來就成了政令不好,逼死百姓。
事若要成,先算人心。
郁松擔任統帥,西南諸將可會欣然聽從呢?
以防有些人為了統帥之位,壞她戰事,必要先防備一二。
而這也是給郁松一枚定心丸。
讓他知道朝廷對他的支持,儘管放心施展拳腳。
「是。」韓尋領命。
麒麟衛是天子親衛,以前只對先帝效忠,如今只對太后和幼帝效忠。
太后之令,麒麟衛皆從之。
……
西南,邊境。
郁松收到聖旨,十分感激朝廷的信任。
尤其是見了麒麟衛的柏毅以後,他對太后娘娘的知遇之恩,更是感激涕零。
為將者,從不畏懼為國為君拋頭顱灑熱血。
就怕自己一腔熱血,最終輸在自己人不配合,朝廷還要問罪他。
如今有了麒麟衛配合,他能少背一籮筐的黑鍋。
接到任命以後。
郁松便下令各軍防守城池。
如此半個月,大梁頻頻攻打,但大炎占據城牆之利,只守不攻。
西南邊境,董家。
「爹,這郁松和一個縮頭烏龜似的,根本不敢反擊。大梁現在氣焰十分囂張!聽說京城那邊對他頗有非議,不少人都在說他本領不足,不敢打大梁。」東川侯嫡長子董維喜滋滋道:
「再這麼下去,不用您做什麼,朝廷必定要換帥了!」
大梁犯邊初戰,大炎守軍有勝有敗,目前被大梁搶占了兩座城池。
而郁松掌兵後,一直被動防守,並沒有調兵將這兩座城池搶回來。
所以朝中有人對他不滿。
「那都是一些不懂兵事的人瞎胡說,他按兵不動,才是最穩妥的。」東川侯皺眉。
他都有些詫異,郁松竟然這麼沉得住氣。
如今西北和東南的援兵正在趕來的路上。
等三軍匯合,集中兵力再進行反攻,這本就是用兵的正道。
郁松若此時反攻,那才叫貪功冒進!
初掌大權的統帥,往往急於用一場大勝證明自己,但郁松很能忍,就算外面對他的非議諸多,但他依舊我行我素,只是固守,巋然不動。
「爹,您這意思是西南主帥之位不可能換了嗎?這怎麼能行,論資歷論威望,他哪裡比得上您!寧婉音她就是故意打壓我們董家,以免三皇子將來對她的兒子有威脅!才讓一個泥腿子騎到了我們頭上!」董維憤怒道。
身為侯爵嫡子,他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
西部這幾年戰事不斷,像郁松這樣的將領不知換了多少個,他看這些人,就像看煙花一樣,雖璀璨,但轉瞬即逝。
唯有他們這種世襲爵位的人家,世代駐守西南,與國同休,才是常青樹!
當初的蕭雲景,他也是很不服氣的,更何況郁松。
在他心中,以前的蕭雲景,現在的郁松,能站上這個位置,不是他們有多厲害,不過是掌權者不肯用董家而已。
東川侯對於寧婉音用郁松為統帥,也是很不服氣的。
只是他需要一個機會。
若郁松貪功冒進,大敗一場,那他就有機可乘了。
「唐源快到西南了。安排一個人,給郁松提醒一下,唐源是寧婉音的表兄,若非群臣反對,寧氏是要用他當統帥的。」東川侯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的算計:
「若在唐源到西南之前,他能有一場大勝,才能坐穩統帥的位置。否則到時候這軍功歸在誰頭上,那可難說了。」
「寧氏特意派她表兄過來,難道真的是來給他打下手的嗎?讓他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東川侯可不信,寧氏願意扶持一個不認識的將領,而讓自己的表兄輔助。
他猜測,等唐源到了,到時候大戰的功勞,都會以各種名目歸在唐源頭上。而若輸了,背鍋的人,就是郁松。
郁松若不想做別人的墊腳石,那就趁唐源還沒來,先打一場。
而這,就是東川侯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