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

  鍾灝自入了羽林衛,便過得苦不堪言。

  他家門雖不顯,卻因是父母膝下唯一的男孩,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就連妹妹妙雲也比不上他。

  後來堂妹從原本的睿王妃一下成了皇帝的貴妃,還給父親與母親封了秦國公與秦國夫人,他更是從原來的七品小官之子,變成了尊貴的國公府小公爺!

  從前那些出身權貴的狐朋狗友們能對他指手畫腳,如今卻都要阿諛奉承,令他頗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只是進羽林衛一事,他總有些不情願。

  每日裡舞刀弄槍,不得空閒,既沒有下人左右伺候,更不能夜夜到平康坊去吃酒狎妓,一點兒也不痛快。

  可這是皇帝親自下的令,父母也都說羽林衛里都是勛貴子弟,做做樣子就罷了,不會太過勞累,等過了一年半載出來,便能做官去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收拾行囊,進了城郊的羽林衛營中。

  原以為如今堂妹才封了貴妃,正是最盛之時,旁人無論如何也得給他這個新晉的小公爺面子,誰知進了軍營才知道,將軍們個個鐵面無私,就連對兵部尚書的侄兒也毫不留情,對他更是一副公事公辦,不肯鬆懈的態度。

  十日的初訓中,每日天未亮便起,到子時才能入睡,白日不是騎馬射箭,便是扛沙袋練刀槍,直累得他苦不堪言。

  好容易勉強熬過這十日,終於盼來到各處去輪崗,他被先分往大明宮去了,頭一日,便遇上中秋夜宴。

  這倒好,不必沒日沒夜的操練了,可夜裡卻得值守,一夜不能眠。

  他已有十多日未曾睡夠,今夜實在撐不住了,便趁著跟隨其他侍衛巡視時,特意留意到一處隱蔽無人的偏殿,待一輪巡視後,藉口解手,悄悄過來。

  眼看四下無人,屋門緊閉,屋裡一片漆黑,他便推門而入,預備在屋裡偷偷歇一歇。

  誰知才將門關上,卻聽一聲女子輕喚:「表哥,你來了,我等了好久。」

  鍾灝悚然一驚,腦中頓時閃過傳奇畫本中見過的女妖、女鬼的故事,渾身都涼了,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黑暗中,腳步聲自身後傳來,緊接著,一具溫熱的軀體便貼上他的後背,兩條纖細臂膀也悄悄纏上他的腰腹。

  鍾灝感覺到溫度,方才的驚恐漸漸平復,不由低頭去碰了碰腰腹間的雙臂——光滑細膩,不著寸縷!

  他平日在平康坊的酒肆妓館中混慣了,哪裡還能不懂這女子要做什麼?

  這女子大約是個宮女,趁著宮中有事,無人注意時,在這裡私會情郎,只是她那情郎不知何故,並未出現,卻被他恰巧撞見了。

  送上門的女人,哪有不要的道理?

  黑暗中,他悄悄咽了口唾沫,默不作聲,雙手順著女人的小臂向上游移,轉過身便將她一把抱在懷裡。

  ……

  而與東側偏殿遙遙呼應的西側盡頭偏殿外,麗質正被裴濟牢牢摁在廊柱上,用力親吻糾纏。

  她出來時裹在身上的披帛其中一端已在磨蹭之間掉落在草木之間,另一段被她勉強捏在手中,羅裙外的罩衫也被他從身後扯下半邊,露出半邊圓潤的肩。

  裴濟腦中昏昏沉沉,只知循著本能俯身不住吻著懷裡的女人,一刻分離也忍耐不了。

  他覺得自己就快溺亡,只有緊貼著她才能獲救。

  麗質被他親吻得渾身發軟,雙臂從最初牢牢圈住他脖頸,到漸漸下滑,最後只能勉強攀在他肩上,連雙腿都開始打顫。

  她雙目染上一層水色,輕喘著撫上他按在自己光裸肩上的手,帶著他攬住自己的腰肢,湊近些低聲道:「將軍慢些,到屋裡去……」

  可裴濟腦中熱血上涌,像沒聽懂她的話似的,只顧沿著她下顎處向上親吻,不時觸碰著近在咫尺的白潤耳垂。

  麗質輕呼一聲,半邊身子又軟了些。可她理智尚在,忙揪住他肩上的衣物,軟著聲輕道:「會有人來……」

  裴濟頓了頓,這才稍稍明白她的意思,一面重重吐著濁氣,一面雙手托在她後腰下,稍一用力,便將她輕鬆托起在身前。

  他像抱小兒一般令她雙腳離地,以腰腹的力量牢牢支撐著她,迫使她不得不緊貼著自己。

  藥效將他心中隱秘的渴望統統釋放出來,他一刻也等不及,抱著她邊繼續深吻,邊往還亮著燈的屋裡去。

  麗質忙要推他,含糊道:「不不,去那邊……」

  她伸出無力的手指,指了指長廊盡頭更隱蔽的一處屋門。

  裴濟雙目赤紅,不滿地咬了咬她的指尖,腳步卻聽話地轉向,飛快地往那間屋子裡去了。

  好容易在麗質反覆的要求下渾渾噩噩將屋門關嚴,他又急不可耐地將她壓倒在最近的一張短榻上,緊貼過來,邊親邊扯她的羅裙。

  他像個莽撞的毛頭小子,不知從何下手,只好用蠻力撕扯。

  「將軍!」饒是麗質已渾身癱軟,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讓妾來。」

  她按住他拉扯不已的手,將他稍稍推開些,半坐起身,主動褪下衣裙。

  輕薄的絲羅順著肌膚滑下,瑩白如玉的身軀展露在黑暗之中。

  麗質朦朧濕潤的眼眸望向裴濟,帶著他的手貼上自己。

  可方才還急不可耐的男人卻仿佛一下清醒了許多。

  他猛地抽回手,渾身肌肉繃到極至,這才堪堪壓住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衝動。

  「我不能。」他痛苦地低頭,額角汗珠不住低落,卻怎麼也不肯再放任自己,「這不對。」

  麗質詫異,未料這個時候,他還能半途收手。

  「將軍被人下了藥,難道不想紓解嗎?」

  她以為他又要擺出從前那一套身份懸殊,她已是天子婦的說法來。

  可他只搖頭,嗓音里滿是壓抑的嘶啞:「我不能傷害你。」

  麗質愣住了。

  「將軍的心裡,我難道不是個心機深沉,心腸歹毒的女人嗎?」

  他擱在膝上攥緊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隱隱有青筋跳動,卻仍是搖頭,也不知是不是在否認她的話。

  「我不能傷害你。趁我還能克制,你快走吧,不必管我。」

  麗質沒說話,出神地望著早已壓抑到極限,卻仍在忍耐的裴濟。

  她忽然想起夢裡的事。

  中秋夜宴上,李令月對他下藥,將他帶至偏殿中,二人獨處一夜,第二日被人發現時,皆是衣衫不整。

  可他始終辯稱自己並未碰過公主,即便後來不得已娶了公主,也從未改口。

  旁人都不信,麗質也不信。

  據說李令月的藥是前朝宮廷秘方,藥力來得極猛,幾乎無人能抵擋。

  可今日,她卻忽然有些相信,也許他真的不曾碰過李令月。他太倔強隱忍了。

  「你不會傷害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黑暗中,她目光瑩亮,雙手撫上他的衣扣,一點一點褪下他的衣袍。

  裴濟眼眸混沌而怔忡,瞪了她片刻,終於按捺不住,再度將她拖進懷裡。

  幽寂的偏殿裡,海棠暗香漸漸彌散。

  ……

  主殿之上,李景燁將方才冷漠的表情壓下,重新換上溫和的模樣,緩步回到座上,看來並無異樣,只是一雙眼掃過睿王那一處空蕩蕩的座位時,微微泛冷。

  蕭淑妃離他最近,又已伴他多年,一下便看出他的不愉,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不一會兒,承歡殿的春月也匆匆趕來,道貴妃疲累,先回去歇下了。

  李景燁平靜點頭,沒顯出遺憾的神色,右手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宴席到此處,已過去大半,眾人的酒也喝了不少。方才皇帝短暫離開,也無人多想,只道是久坐了要退出稍歇片刻。

  如今皇帝回來,不但令台上的伎人們越發賣力,底下許多朝臣與使節也紛紛舉杯上前,給皇帝敬酒祝壽。

  李景燁一一受下,酒飲了一杯接一杯,杯光盞影間,思緒漸漸有些渙散。

  可就在這時,原本已離開的李景輝卻去而復返。

  眾目睽睽之下,他行至皇帝座下,屈膝而跪,沉聲道:「今日乃陛下千秋,臣思及幼時多受陛下教誨,如今年已及冠,身為親王,坐享其成,卻不曾為陛下,為天下百姓出過半分力。」

  說著,他躬下腰,深深叩首,揚聲道:「臣今日深感慚愧,悔恨不已,決意自請往幽州邊境去,投身行伍,保家衛國,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望陛下恩准!」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令原本沉浸在歡欣氣氛中的不少朝臣們也驚訝不已,一時都停下了笑鬧,望著殿上的這對皇家兄弟。

  李景燁沉吟不語,望著跪在眼前的弟弟,緩緩將手中酒杯放下,面色雖未變,眼神卻有幾分晦暗不明。

  一旁的蕭齡甫瞥一眼皇帝神色,沖李景輝勸道:「殿下能有此心,陛下定欣慰不已,百姓也會感激不盡。只是幽州邊地苦寒,殿下乃金貴之軀,若令太后知曉,恐怕不舍。陛下一向重仁孝,定不願見太后傷神。」

  話音落下,緊接著又有幾位朝臣出言附和。

  李景輝卻像是鐵了心似的,仍是不為所動地跪著,沉聲道:「蕭相公所言極是,然我身為李家兒郎,自小受父兄教誨,豈可因貪戀繁華富貴而失了男兒建功立業的本心?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況且,太后素顧全大局,不曾因私心而影響大局,定會明白我的一片赤誠之心。」

  此時,親近之人都已看出來了,這對兄弟大約已生了不小的嫌隙。

  大長公主左右觀望,卻因涉及朝政之事而不好開口。她蹙眉看向對面席上的夫君裴琰,示意他出言相勸。

  然而裴琰沉吟不語,只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皇帝不喜他們這些世家老臣,若他出言,恐怕會雪上加霜。

  李景燁薄唇緊抿,垂眸俯視著弟弟,片刻後,淡淡道:「六郎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沒有不允的道理。」

  李景輝靜了靜,隨即再度叩首,恭恭敬敬行禮拜謝後,方轉身離去。

  一場變故,令殿中氣氛也變得尷尬而壓抑,除了已有醉意的,和幾位不知情況的外臣使節,旁人都開始小心翼翼起來。

  李景燁坐在座上,再沒心思欣賞樂舞,草草受了餘下的使節們的拜賀與敬酒,便傳話下去,令眾人今夜不必拘束,可留在麟德殿中暢飲達旦,自己則起身退席。

  何元士已命人準備好步輦,待李景燁上去,忙問:「陛下今夜往哪裡歇?」

  黑暗中,李景燁的面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眸中的倦意與怒色毫不掩飾。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承歡殿」三字已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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