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賽庫斯,一旦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可以安排儀式。」
聽到薩斯利爾這麼說的時候,奧賽庫斯心裡很是激動,但同樣在祈禱室外聽主吩咐的梅迪奇,就沒有那麼高興了。
因為奧賽庫斯一旦晉升成功,就會從戰爭軍團直接抽調人手,組建騎士團,長期駐守在「朝陽城」附近,這是在從梅迪奇的手裡搶人。
雖然梅迪奇總是很嫌棄手下那群人,但祂從來沒打算將戰爭軍團分出去,祂對自己的「隊伍」有著很嚴格的高要求,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戰爭軍團一旦出現空缺,也沒有多少人員可以補充——培養新的非凡者,需要足夠充裕的時間與資源。
薩斯利爾當然注意到了梅迪奇快擠成「一」字的眉毛:「不用擔心,梅迪奇,這半年你還有時間打磨即將加入的新成員,因為那十幾位混血精靈的到來,主延緩了對精靈族的遠征,決定先安撫附近的聚居地與村落。」
梅迪奇聽到了「新成員」這個詞,不由得抬起頭:「主希望把那些人編入戰爭軍團的隊伍?可是我挨個看過了,他們並不強,包括那個首領,他好像都不是完整的非凡者。」
「不是他們,而是……來自巨龍族人類聚居地的非凡者。」
如薩斯利爾預想的那樣,梅迪奇有一瞬間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然後冒出了完全不過腦子的話:「巨龍族的統治下還能有活著的人類?」
奧賽庫斯欲言又止地望著梅迪奇,作為一個出身人類的非凡者,他對這句話的心情可是相當複雜,只是薩斯利爾大人還在,奧賽庫斯可不會像梅迪奇那樣失禮。
不管梅迪奇有什麼感慨或者不滿,這件事就已經這麼定了,祂也不會違背主的決定——忠於主是大於一切情緒的。
不過梅迪奇和奧賽庫斯都沒有見到主,只是由薩斯利爾作為中間人傳達了這兩條命令。
梅迪奇在前,奧賽庫斯落後半步,走在通往庭院的長廊上。
換作是平時,梅迪奇不會覺得跟這個滿腦子「公事公辦」的傢伙,有什麼好說的,但是祂仍然在想著主的安排:「你要是沒晉升,可不一定管得住我手底下的那群傻瓜。」
奧賽庫斯聽到梅迪奇主動與自己聊天,不由得謹慎地反應了兩秒,斟酌著自己的回答:「我會努力做好準備的,薩斯利爾大人這兩天將公務都接了過去,只留下了晨間時教堂的禱告儀式,讓我自己完成。」
梅迪奇用鼻孔發出了一聲「哼」,用很是輕蔑的眼神掃過奧賽庫斯:「真不明白主看重了你哪一點。」
「或許是烏洛琉斯看到的,」奧賽庫斯若有所思地回憶著,「祂好像是最先追隨在主身旁的。我第一次見到主的時候,就對烏洛琉斯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了。」
「那就更討厭了!天天說什麼『命運』的,難道好運就能讓人晉升嗎?」
奧賽庫斯的眼神落在梅迪奇身上,帶著一點恍然大悟,一個燦爛的微笑出現在少年臉上:「梅迪奇,你是在提醒我去向烏洛琉斯索求一些好運,來保證晉升時候一切順利嗎?」
「什麼——當然不是!」梅迪奇高聲且煩躁的喊叫,能聽出他對奧賽庫斯這種反應的不滿,梅迪奇就差加上幾句髒話了。
「不是嗎?」奧賽庫斯卻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以為梅迪奇只是在嘴硬。
梅迪奇往側邊撇開了一步:「不要笑得像個蠢貨,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跟那些赫密斯迎接的幾個大塊頭一樣,不長腦子。」
自從見過赫密斯身邊那幾位巨人族的信使後,梅迪奇最近就喜歡用這種話嘲笑別人,並間歇性遺忘掉自己也是「火焰巨人」的事實。
奧賽庫斯苦惱地琢磨了會兒,雖然聽出來了梅迪奇嘲諷的意思,但是他倒沒有什麼反擊的欲望:「但是除了你,沒人會覺得我笑得像個蠢貨,他們的評價都與你相反呢。」
「哈,難道不是因為他們也是蠢貨嗎?」
梅迪奇說完,果斷拐向通往花園的走廊,而奧賽庫斯走向了另一邊,他要回去早些休息,等到明早的晨間禱告儀式後,奧賽庫斯決定直接向薩斯利爾提出晉升的請求。
他不想等了,即使魔藥消化仍然差一點清晰的破碎感,他只想更加努力,不願意再拖延任何一天。
只有那樣,奧賽庫斯才能追上他一直仰望的身影,追上那輪不斷攀升到穹頂的太陽。
——
卓婭沒有坐在烏洛琉斯的肩膀上,而是正面對著一張攤開在地面上的畫布發呆。
「你要試試自己作畫嗎?」烏洛琉斯這麼問了一句。
「試試?」
卓婭當時是這麼回答的,然而烏洛琉斯似乎誤會了祂的語氣,直接布置了畫布,並耐心地將顏料分裝到小的托盤上,在白紙旁邊排列成一圈。
雲雀在空白的畫布上來回走動了兩步,忽然覺得切爾諾伯格那句話很有道理,祂確實應該學習一下飛行了。
卓婭試著沾了一點黑顏料在爪子間,然後一點點在紙面上划過,速度慢得像是一隻蝸牛爬動,留下一串不怎麼均衡的濕線。
卓婭輕輕蹦了兩下,往後退開,然而貼在畫布上的視角,讓祂無法觀察到線條的整體走向,只是更加茫然地繼續沾著顏料,移動爪子。
所以當梅迪奇走進涼亭的時候,就看到那隻雲雀在畫布上踩著腳印,白色畫布上被顏色混雜、歪七扭八的線條填滿,倒是很像活脫脫把靈界的虛影畫到了紙上。
梅迪奇不太理解什麼藝術,但至少祂能看懂烏洛琉斯畫的是什麼,而卓婭畫的東西……
梅迪奇覺得還不如祂自己畫的色塊。
卓婭正在畫布上蹦跳著落下爪印,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這樣比用爪子勾勒更快。
烏洛琉斯已經停筆了,祂困惑地坐在這副雲雀的作品旁邊,眼神有些放空。
梅迪奇一巴掌拍在烏洛琉斯的肩頭,將祂從深思中喚醒:「你又看什麼呢?」
「我在想,卓婭畫的究竟是什麼……」
卓婭停下了那串黃色的腳印,祂轉頭凝視著那些雜亂的線條,在畫布上安靜站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
梅迪奇搖頭嘆氣:「毫無天賦,連我都能看出來。」
烏洛琉斯手上遞過來一塊打濕的毛巾,雲雀蹦到上面,仔細蹭掉了爪子上的顏料,烏洛琉斯幫祂又細緻地擦拭了一遍,小心地控制著手上的力道。
梅迪奇拉過另一張石凳,大大咧咧地坐到烏洛琉斯身邊:「結果這次去,也沒看到主的情況。」
「主還在融合權柄,不適合被打擾。」
「這是薩斯利爾大人的說法,但我總是覺得親眼看到才能安心。『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是那麼好殺的嗎?」梅迪奇小聲嘟囔著,「不是我不相信主的威能,只是那條巨龍王也以編織陷阱著稱。」
烏洛琉斯想了想,便盯在了虛空的一點,祂的淡色眼睛裡流動起銀色的河流,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不行,我看不到。」
「我猜也是。」
卓婭安靜地聽著兩人的談話,淡淡的光芒在羽簇尖端閃爍,祂一言不發地垂下頭,任由烏洛琉斯將自己重新放回肩上。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梅迪奇:「小麻雀,你能看到什麼嗎?」
雲雀偏了偏腦袋:「命運是註定的,越是試圖逃離,愈發受其所困。」
「……你們這些看命的,就不能把看到的東西正常點說出來嗎?」
早晚你要被人抓了燉魔藥。梅迪奇在心裡默默地想道。
——
「無暗者」的晉升,材料已經預備好了,由達日博格經手檢查過,隨時都可以調配出完整而安全的配方。
作為「太陽」途徑的神靈,祂可以確保這份魔藥的安全性,但是晉升仍然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
奧賽庫斯從薩斯利爾口中安靜地聽著解說,但是當他了解到晉升儀式的詳細內容時,仍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將最強烈、最不願意捨棄的情感剝離?可是……」
奧賽庫斯困惑地將手擱在自己心口,他努力回想著,卻無法確定究竟要哪種感情才符合標準,他向來認定自己是個循禮守矩的人,謙虛地遵循著主的一切教誨,為了主也為了追隨主的榮光,似乎一切都是可以割捨的。
直到薩斯利爾戳破了奧賽庫斯在光明之下的盲區:「其實這一點很明顯,只是你自己可能難以看清。我會剝離的,就是你對主的虔誠、仰慕,包括因此而生出的,所有的一切動力與欲望。」
停頓片刻,薩斯利爾給了奧賽庫斯幾秒緩衝的時間:「所以如果你想再考慮一下,可以再猶豫那麼幾天。」
奧賽庫斯咬著唇,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我……」
他當然恐懼,有那麼一刻,他甚至快生出了被主遺棄的惶恐不安。但如果是為了晉升,這一切又是必要的,奧賽庫斯不可能一直拖延、迴避。
這對奧賽庫斯來說是莫大的恐懼——失去與他的主的聯繫。
薩斯利爾知道奧賽庫斯在害怕什麼,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對奧賽庫斯來說有著強烈的安撫效果:「不,主不會遺棄任何願意追隨祂的人,必以慈愛誠實待祂。」
這一瞬間,奧賽庫斯想起了自己現在所停留的序列,被主稱為「光之祭司」。
願將自身祭祀給光芒者,不論何時何地,光芒便可與自己同在。
虛幻的魔藥破碎聲在耳畔響起,奧賽庫斯的眼睛因亢奮而發亮:「我明白了,我隨時都可以進行晉升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