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強硬
文森佐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先生,頭髮花白,臉頰乾癟,戴著一副老氣的圓邊銀絲眼鏡。
這位先生年齡已經不小,卻並不像大多數這個年齡的政府官員那樣守舊頑固,而是很有銳意進取的渴望。
這是因為他雖然是南大陸原住民,卻在年輕的時候到特里爾工業技術大學留學過好幾年,接觸並吸收了一部分比較先進的思想,所以他繼承了圖雷家族在索比亞的土皇帝事業之後,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變革派官員的領軍者。
雖然他和阿里斯特他們的施政傾向一致,雖然他明知道艾倫·比伯是那隻山匪軍的實際掌控者、是一位強大的非凡者,但這位先生見到格萊林特的時候,態度還是稱不上友好,而是持著極盡克制的冷漠。
「看在我們的方向一致的份上。」
他說。
「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比伯閣下。」
對於他這樣的態度,格萊林特能夠理解,卻不能接受。
阿里斯特他們還沒直接干涉政務,只是半脅迫他發布了一些他自己也同樣認可的新政,並派駐士兵協同督促落實到位,他的態度就已經這樣惡劣了……那自己接管政務,接管財務,觸及到他的核心利益的時候,他還不得翻臉?說不定轉投因蒂斯都有可能。
不識時務!
格萊林特暗自評價了一句。
他端居上首,不怒自威,用食指不快不慢地敲擊著實心硬木長桌,在原定的兩件事上,又加了一件:
「圖雷市長,我聽說你有個兒子,在貝克蘭德大學留學?」
「是的,閣下,他的名字叫做摩丹,摩丹·圖雷。」
文森佐雖然滿是警惕,卻還是不無驕傲地向格萊林特介紹道。
格萊林特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
「什麼時候畢業?」
語氣平淡地就像鄰里之間在拉家常,倒是把文森特的幾位支持者們搞得很是懵逼。
「比伯閣下,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文森特緊皺起了眉頭。
格萊林特沒搭他話,也不去看他,靜靜的注視著門外,止住了自己的敲桌聲。
小小的議事廳里靜寂了幾分鐘,巴茲爾肅然瞥了他一眼,冷聲哼道:
「文森特先生,看起來你好像還不太能看得清形式。」
這話就比較不客氣了,氣的文森佐當即就漲紅了臉,很想站起來不顧形象地呵斥他幾句,找回自己的顏面……但形勢比人強,他含怒和巴茲爾對視了一陣,又看了看眼神中隱含警告的阿里斯特,看了看從始至終都面色淡然,甚至都沒正眼看過他一眼的格萊林特,喟然一嘆,悶聲答道:
「回比伯閣下,他今年六月份就已經畢業了,不過我有讓他去特里爾遊歷,增長見聞。」
怕不是為了躲開索比亞的政治風暴吧?
格萊林特心知肚明,淡然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帶感情地吩咐道:
「迅速把他召回來,另,」
說到這裡,他環視了一圈自己的五個非凡者心腹,阿芙拉,文森佐以及他的13位支持者,正色下令道:
「即日起,文森佐·圖雷自願卸去索比亞市長一職,並委任艾倫·比伯就任,並摩丹·圖雷任市長首席秘書,全權代理索比亞政務。」
「什麼?」
「這……」
「我不同意!」
話音落地,文森佐的那些支持者們,仗著人多,當即就議論紛紛地嚷叫了起來,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不只是他們,就連莎夏四人也覺得格萊林特有些操之過急了,似乎可以更柔和一點,沒必要搞得這麼強硬?
就算是私下脅迫他讓位,也比現在搞得這麼僵更好?
倒是文森特本人,怔楞了小半分鐘之後,長吐出了一口氣,神色相當複雜,不甘、怨怒、輕鬆、釋然……不一而足——他對這一天的到來,其實早就已經有了一定的預料。
議事廳內像菜市場一樣吵吵嚷嚷地喧鬧了起來,格萊林特臉上卻沒有半點異色。
無論是軍事實力還是個人實力,自己都有足夠的底氣鎮壓一切反對者,那我憑什麼和你們玩政治、過家家?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但他不需要妥協就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篤,篤,篤……」
消失的敲桌聲又均勻平淡地傳了出來,議事廳內瞬間恢復了寂靜,全部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格萊林特身上:
「我沒有在和你們商議。」
他平淡地說道,雖然沒有半句威脅,可話語裡的冷意卻讓文森佐的十三位支持者們瞬間不寒而慄,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鴨,再也吐不出半點聲音。
…………
馭下的要訣在於剛柔並濟,賞罰相依,格萊林特從來沒學過這一點,這時候卻無師自通的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解決了這件計劃之外的事,格萊林特這才回到今天的正題:
「我聽說有部分頑固分子找來了一個強大的超自然力量擁有者,拿你們的人身安全作脅迫,不讓你們順利地公布徹底廢除奴隸制的布告?」
他正視著文森特,看得他從剛剛的複雜心情里,沒由來生出了一種強大的自信,相信格萊林特能以其雷霆手段輕易地解決他們苦惱已久的問題。
「有人員因此傷亡了嗎?」
他追問了一句。
文森特點了點頭,指著他下手的第三位支持者,那是一位年輕的女性,似乎主要是因蒂斯血統,只有少部分原住民特徵:
「這位是阿瓦波娃,是索比亞報社的在任社長,她的未婚夫一家共7人,全都被那個神秘莫測的超凡力量擁有者,以相當殘忍的手段給殺害了……但目前他還不希望和我們撕破臉,所以沒直接暗殺我們,也沒動我們的直系親屬。」
如此殘暴,真是惡劣!
政治上玩不過,就搞刺殺和脅迫這一類的暴力手段?
格萊林特猛然皺起了眉頭,惜字如金地對那位從一開始就哀容掩面地女士吐出了一個單詞:
「請節哀,女士。」
說著,他先不忙著手調查和處理那個非凡者,目光從不包括自己的20位與會人員臉上一一掃過,莊嚴而自信地承諾道: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一周之內,我會拿兇手的人頭來保證各位的安全。
而你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穩步推進廢奴新政的公布,設法讓民眾理解並且支持它。
告訴我,現在你們還有問題嗎?」
文森特他們從未詳細了解過格萊林特,但奇特的是,他的這一副姿態,卻很具有說服力的一下就讓他們徹底安心了下來,紛紛都表示了再沒什麼問題。
而對格萊林特來說,手段眾多的他,想揪出一個普通的中序列非凡者,那基本是沒什麼難度的——除非對方是個無面人。
…………
做好承諾之後,格萊林特引導著會議走向了今天的第三項議程:
「還有一件事,我了解到,城裡不少有見識的民眾,都已經意識到了,徹底廢除奴隸制度之後,索比亞無論是糧食還是日用品的價格,都會有一個較大幅度的上漲……除非我們全盤接收外來商品的輸入,但這也就意味著定價權完全到了別人的手裡,會讓我們非常被動。」
「不知道各位對此有什麼看法?」
要說,這確實是格萊林特為難他們了,就連他自己,仗著現成的經驗,也只是有一些比較模糊,還需商討的思路而已。
不出所料的,包括阿里斯特他們幾個非凡者,包括全部的革新派官員,大家面面相覷了好幾分鐘之後,還是文森佐頂著格萊林特的壓力,試探性的開口說道: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北大陸的因蒂斯、魯恩以及弗薩克,他們廢除奴隸制的時候,不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他仿若找到了支撐依據,於是越說越有自信:
「只要我們確定這個政策是正確的,有價值有意義的,在利大於弊的情況下,我認為這樣的代價是可以接受的!」
這話雖然擺爛,實則倒也不錯,畢竟奴隸制完全是把人當牲口來看的,現在廢除了它之後,相當於是把原本奴隸們所承受的極端壓迫、極端剝削,轉換成了對缺乏生產資料的廣大底層人民的、沒那麼極端的剝削、沒那麼極端的壓迫,並且保障了原本作為奴隸那部分人的基本人權。
這種剝削和壓迫強度的些微減弱、剝削對象的擴大化,其實說到底,反而能夠保證資產階級的更大利益,這才是文森佐他們竭力推動廢除奴隸制的理由。
並非出於良善的道德認知,而是出於「有眼光」,能嗅到更龐大的利益。
他們對底層民眾的生活或者說生存,可沒多少關心、沒多少同情。
但這卻不是格萊林特所期望的。
如果說只是為了籌備「黑皇帝」儀式,那麼光是「廢除奴隸制」、加強打擊犯罪、調整商稅這些條文其實就已經足夠了——只要它們推行的範圍足夠廣泛。
但他的目的顯然不止於此。
對文森佐的說辭,他也沒什麼好反駁的,畢竟魯恩因蒂斯上院的那些捲毛狒狒們也都是這樣想的、這樣做的,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他們缺少了那麼一位洞察世事,對所有民眾都抱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幽靈」。
其實在格萊林特看來,他自己說到底也沒有那麼高尚。
只是他有一個獨特的視角,「高維俯視」的視角。對他來說,無產民眾和資本家其實並沒有誰更比誰高貴,但最廣大的那部分底層無產人民,必然能給他提供更多用於穩固人性的「錨」,而爭取他們信仰的最好辦法,那就是通過打擊資本家,減少他們的受剝削程度,增加他們的幸福感。
這也是現在的諸神想做卻很難做成的事。
祂們當然也想爭取最廣大民眾的信仰,但皇權和資產階級卻是他們維持現有統治,維持現有局面的工具,祂們沒法通過工具來打擊工具自身。
當然了,祂們手裡通常都還有另一個工具——教會。
……
無言地沉默里,格林萊特敲了敲桌面,提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我這裡有一個思路,大家參考一下呢?」
「我們其實可以由政府出面,拿出一筆資金,開設一批工廠,種植一批作物,它們都不能以營利為目的,能以相對較高的薪酬聘請勞動者來工作。」
「這有很多個好處,其中最明顯的三點就是:
第一我們不以營利為目的,能開出的薪酬相對於其他農場主、工廠主明顯可以更高,這能倒逼他們提高薪酬、或者是降低勞動強度,不然他們所提供的工作,在勞動市場裡就會明顯失去競爭力。
第二,我們的產品可以用於平抑物價,同樣以市場的自然規律來思考,如果我們的產品性價比更高,那消費者肯定會更青睞它。
第三,這些背靠政府的工廠、農場,能夠更好的利用我們提供的政策便利,發展起來肯定比原本的工廠和農場更容易,而當它們具有了一定體量之後,我們政府對整個城市的掌控也會更強,不至於被那些工廠主和農場主以糧食等必需品脅迫。」
其實這種操作說穿了就是大力發展公有制經濟。
這就相當於把壓力給到了資本家那邊,從生產和消費兩個維度迫使他們降低利潤占比,這樣一來,他們要麼退出相應行業,要麼就只能調整發展方向,變成生產高端奢侈品,畢竟國有企業不可能和他們競爭這一塊兒。
這些是顯而易見的優點。
當然,這個操作也並非全無缺點,只能說「利『遠大於』弊」吧,這也是一種取捨,是格萊林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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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