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現實世界,愛麗絲癱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低聲自言自語道:
「克萊恩也序列4了啊……
「唔,明天,明天去伊恩那裡把畫拿回來吧,畢竟,塞爾溫的事情已經結束好幾天了……
「等從隊長的婚禮回來,就準備晉升序列3……呃,說起來,『混亂行者』要怎麼扮演?
「對了,還有克萊恩的密偶……」
愛麗絲皺起了眉,從床上又坐了起來。
見過阿蒙的分身,也見過克萊恩的密偶,愛麗絲自然知道,類似分身和密偶這樣的存在,命運是會與主人交迭在一起的。
需求的條件大概是深度寄生、完全掌控——這一點倫納德可以作為反例,對現在的愛麗絲來說,倘若仔細去觀察,就能發現被倫納德命運遮掩住的帕列斯。
他們二者,並非是一體的。
但克萊恩的密偶,在命運上毫無疑問已經與克萊恩重迭,看到克萊恩用路德維爾吸走梅迪奇後,愛麗絲就意識到了這可能帶來的後果。
——一個天使之王的惡靈,對命運不可能毫無感應,祂一定能察覺到密偶命運同主人間的聯繫,從而找到密偶的主人!
……克萊恩你給自己引來了一個天使之王啊!
愛麗絲痛苦地閉了下眼睛復又睜開,猶豫了一下後,決定等克萊恩看完心理醫生再刺激他。
……
再見到愛麗絲,伊恩還是不出所料的驚恐。
愛麗絲這次沒什麼逗小孩的興致,她在三號桌球室只剩下他們兩個後,就朝伊恩說道:
「把那幅畫還給我吧。」
伊恩鬆了口氣,立刻露出一個笑臉來,朝愛麗絲道:
「您稍等,我這就幫您拿!」
隨後,愛麗絲就看到伊恩將板凳架起來,爬上高處取下了那幅畫。
她看著搖搖欲墜的板凳心動了一瞬間,隨後看了看伊恩手裡的畫,最終決定還是不讓他摔下來了。
並不知道自己躲過一劫的伊恩遞上了愛麗絲的話,熱切地道:
「從您這裡拿到畫以後,我就將它掛在了這間桌球室,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看見了這幅畫。」
愛麗絲望著他熱情的樣子,沉吟兩秒後,接過畫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幹得不錯。
「下次有事情需要幫忙,我還會再喊你的!」
伊恩的身體一下子僵住,愛麗絲看著他有些難看的臉色,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朝他問:
「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舒服嗎?」
伊恩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朝她回應道:
「不,我只是太激動了。」
「那就好。」愛麗絲笑眯眯地沖他揮手告別。
……
七月一日到來時,克萊恩還沒從南大陸返回。
當然,這無關緊要,他通過「旅行」出行在了婚禮上,卻並不是以本來的面貌——他擔心班森和梅麗莎看見自己的親人死而復生了。
克萊恩最終沒有以誰的男伴或者女伴的身份出現,他拿著自己那張沒寫名字的請帖,在上面寫上了名字,混進了普通的賓客當中。
愛麗絲花了點時間才找到克萊恩,她表情古怪地打量了一陣克萊恩,隨後開始一個一個瞪用奇怪眼神打量她的賓客。
——這種白色長袍不穿鞋的打扮在廷根似乎有些過於潮流了。
瞪到一半時,愛麗絲忽然覺得有誰在看她,她困惑地搜尋視線的來源,最終在儀式區發現了隊長。
那道視線和她遙遙相對,隨後緩慢下移,最後落在了她手裡的冰淇淋上。
愛麗絲一同低下頭去看手裡的冰淇淋,緩緩眨了下眼睛。
……這是第幾個來著?
她朝儀式區露出了一張無辜的笑臉,鄧恩卻只定定看了她幾秒,就移開視線,同身旁愛麗絲不認識的神職人員交流起來。
愛麗絲緊盯著他們兩個不放,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婚禮在她的凝視中開始。
儀式很順利,沒出什麼岔子,看著戴莉女士和鄧恩隊長在司儀的祝福中說出那句「我願意」,愛麗絲心頭升起一陣恍惚感,她在人群里搜尋一通,隨後乾脆直接通過靈性聯繫了克萊恩:
「你說,這個婚禮是羅塞爾大帝發明的嗎?」
克萊恩隱藏在人群中陷入沉思。
接下來的環節和愛麗絲記憶中的婚禮大同小異,愛麗絲耐著性子等到了宴席結尾,在散宴後靠近了克萊恩,在他疑惑的視線中朝他問道:
「你的密偶找回來了嗎?」
克萊恩困惑地搖頭。
愛麗絲對上他的視線,斟酌著告訴他:
「密偶的命運和主人的命運在連在一起的……被你落下的恩佐還好說一點,你主動解除控制後,他就只是具屍體而已。
「但是路德維爾……把梅迪奇的惡靈弄到路德維爾體內確實是個天才的設想,但是……
「你做好被一個天使之王找上門的準備了嗎?」
克萊恩的表情在愛麗絲的講述中凝固起來,他僵住身體,遲疑地問道:
「……這麼嚴重?」
愛麗絲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本著連愛麗絲都重視起來了這件事一定不簡單的原則,克萊恩皺起眉來,愛麗絲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來被落下的夏爾夫,一拍腦袋道:
「對了,為你晉升序列4準備了個禮物……」
「什麼?」克萊恩下意識緊張起來,他對愛麗絲嘴裡的「禮物」印象不怎麼好,望向愛麗絲的眼神都警惕了起來。
見他這副表情,愛麗絲立刻將雙手捂在心口處,露出一副傷透了心的樣子,克萊恩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嘴角抽搐,抬起手要打她。
愛麗絲在克萊恩的手砸下來之前恢復了正常,回答道:
「我給你準備了個密偶……一個『工匠』。」
克萊恩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你不會說的是之前那個出問題的『工匠』吧?」
「就是他,」愛麗絲點了點頭,「不過『隱者』女士和『倒吊人』先生好像打算通過他調查什麼……唔,我先去問問他們,如果他們還需要的話,我就讓他們給你補一個密偶!」
克萊恩張了張口又閉上,轉而問道:
「你為什麼會想讓我把那個『工匠』變成密偶?」
愛麗絲回望過去,理直氣壯地回答道:「他用一種很噁心的眼神看我……你知道我指什麼。」
克萊恩靜默一瞬後,表情怪異地道:
「好吧,我想我知道了……
「新的密偶的事情……你明白我要說什麼的?」
「我知道啦,」愛麗絲翻了個白眼,「放心吧,反正海盜沒幾個是好人的……」
這倒是……克萊恩看了眼愛麗絲,吐出一口氣,嘆息道:
「梅迪奇真會找上我嗎?」
「別擔心,」愛麗絲似同情又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蒙那是特殊情況,梅迪奇的話……我認為你還不夠資格讓梅迪奇把你當做目標。」
克萊恩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愛麗絲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過祂可能會利用一下你……嗯,總之你還是小心,如果祂真要為難你,你別忘了你也是背後有人罩著的!」
「……好。」克萊恩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
「序列3呀……」書房內,愛麗絲推了把盛放魔藥的燒杯,眼神晦暗不明。
儘管魔藥對她仍然有種難言的吸引力,但愛麗絲總算能在魔藥面前保留一定的理智,在強烈吸引力的干擾下,仔細觀察眼前的魔藥。
「混亂行者」的魔藥像是一碗彩色的流沙,或者,愛麗絲願意用一個更恰當的詞——她覺得燒杯里裝著的,像是油畫的顏料。
但與正常的油畫顏料不同,這份魔藥里,不同的顏色並沒有混合到一起,而是各自割據。
它們稱不上涇渭分明,因為不同顏色的邊界早已模糊,彼此交匯,但它們卻又各自固守一塊地盤,讓一份魔藥分成了許多塊不同的顏色。
愛麗絲嘗試了一下,即使她那東西攪拌或者把燒杯晃一晃,也不能讓這些顏色混在一起,這讓她不免有些疑惑。
——為什麼魔藥名字叫「混亂行者」,本身卻又如此清晰呢?
愛麗絲偏了偏頭,輕皺了下眉後,不再繼續思考,端起魔藥一口乾了下去。
好在,儘管魔藥的味道確實不好喝,但到底不像油畫顏料那樣透出一股油膩與苦澀混合的刺激性味道,不會讓人一入口甚至是聞到味道就覺得反胃,而是尚在可以被吞咽的範疇內。
冰涼黏膩的魔藥落入口中,便像是一條柔軟的蛇一樣,迅速划過喉嚨,消失在身體裡。
愛麗絲覺得自己的靈性一下子被拔高,她似乎又到了那條閃爍著波光的長河裡,她知道那正是命運長河。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有一股巨浪向她襲來,愛麗絲覺得自己一下子被什麼包裹住了,接下來,朦朧的光影中,她窺見了兩個自我。
一個是她夢中的景象,她只有幾歲大,躺在病床上,有人環繞著她,輕聲呼喚她「歡歡」,渴望她醒來。
一個是在書房內,愛麗絲看到自己倒在椅子上,身上有若隱若現的白色鱗片。
她傾慕地、留戀地望向了那個昏迷的、僅有七八歲的小女孩。
渴望回家嗎?
——其實不渴望。
思念過去的那個世界嗎?
——其實不思念。
愛麗絲幾乎不曾認同過自己是沈迎歡這件事,因而她對兩個世界都同樣的缺乏歸屬感,她不像克萊恩那樣渴望回家,卻同樣也不夠眷戀現在。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一切從未發生過,她可以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做。
……或許這也算得上是想家?
愛麗絲的注意力流連在那個昏睡的自己身上,流動的河水包裹住她的靈魂,帶來深入靈魂的窒息感,以及在窒息當中衍生的無力感與困意。
愛麗絲知道這是什麼——她正面臨著一場選擇,她可以選擇就這樣睡過去,也許她再也不會醒來,她可以在夢中享受平凡但無憂無慮的一生。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去面臨近在眼前的真相,去看看「光之鑰」的真面目。
——她離神位已經很近了。
想起塔羅會,想起白銀城,想起月城,最後又想起「卡珊德拉」,愛麗絲終於下定決心,一狠心移開了視線,伸手去抓那看不見的聯繫。
若隱若現的白色鱗片在身上愈發清晰,愛麗絲的指尖也離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近,不斷波動的河水搖曳著她,但卻有力量將她牢牢固定在兩個自我之間。
終於,愛麗絲聽見什麼斷裂的聲音,另一道光影迅速破碎,只留下身處貝克蘭德的自己。
接下來,一道巨大的吸力從身體中傳來,愛麗絲一下子落入其中,她睜開眼睛,身上的白色鱗片無聲消退,魔藥當中的知識湧入腦海。
愛麗絲沒去整理那些知識,她任由海量的信息一股腦地輸入,等到靈性當中的波動終於平息,她才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望向窗外。
她站起身,邁步走向窗邊,伸出一隻手,在陽光下張開,看著光線從指縫間穿透,在地面和牆壁烙下陰影,感受陽光的溫暖,愛麗絲低聲自言自語道:
「我只是愛麗絲。
「降臨在廷根市、對整個世界毫無了解的愛麗絲。」
她抿住唇,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捏緊窗台,直到幾分鐘後,愛麗絲才緩緩抬起手,隨後鬆開。
窗台的一塊被她掰了下來,捏得粉碎,在她張開手後,那些粉末淅淅瀝瀝地從她的手中淋下來,落到地面上,形成一攤廢墟。
愛麗絲看著那個缺口,痛苦地閉了下眼睛,隨後,一條銀色的河流出現,首尾相連,將她與窗台包裹起來。
地面上的粉末像是雨點般重新升起,又落回她的手中,接下來,她的手重新捏起,又放回窗台上。
愛麗絲這才呼出一口氣,鬆開手,滿意地看見窗台仍然維持著原樣。
她把另一隻手也收回來,後退幾步,閉了閉眼睛才道:
「這麼看來還是當天使好……至少碰見這種情況的時候,我不用擔心賠錢的問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