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Chapter121 逐光者

  一片寂靜當中，一行又一行銀色的文字一點一點浮現出來：

  「直到今天，我都還記得我調配『先知』魔藥時那種激動的心情，成為天使近在眼前，只要成功，我將成為真正的神話生物……

  「懷著這樣的心情，我服下了魔藥，得知了有關『先知』能力，首先，晉升『先知』後，我將能真正窺見命運長河，見證命運的變化。

  「同時，魔藥還告訴我，在『混亂行者』以及過去的那些階段里，我已經對命運足夠了解，也見證過足夠多的人的命運，當下，作為一名『先知』，我最要緊的事情，是觀察自己的命運，尋找自己命運的轉折點。

  「於是，我對自己做了預言……」

  ……？

  愛麗絲陷入沉思。

  坦誠地說，如果不是事先看過「水銀之蛇」的晉升儀式，也不知道「先知」的能力，這段話其實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作為晉升天使後第一個涉及到權柄的力量，僅僅只能看見命運，未免也太弱勢了。

  但現實不是遊戲，不講究平衡性，「命運」途徑前面序列的總體強度也不算高，「先知」的能力固然引人懷疑，卻也只是讓人半信半疑。

  ——誰會想到，魔藥里對自己能力的介紹，是假的呢？

  想來不會有多少人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的，也因而，遵循魔藥里的話去嘗試對自己做出預言，並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那麼，這會帶來什麼呢？

  愛麗絲想起自己見過的那幾次預言，直白問道：

  「你看見了自己的死亡？」

  「當然，」「卡珊德拉」回答道，「一開始，我並不曾相信這個預言，您應該懂那種感覺，那種在巨大的震撼下半信半疑，不想相信，又擔心這萬一是真的……」

  愛麗絲想起了阿蒙和克萊恩。

  她靜默一瞬，轉移話題道：「這麼說，你是不是知道……相信『預言』，會對『預言』的結果造成影響？」

  「是的，」「卡珊德拉」回答道，「大概是我的絕望和掙扎取悅了祂……我幸運地得知了『預言』的真相。」

  愛麗絲抿住了唇，「卡珊德拉」的話卻還沒說完：

  「祂告訴我，這是祂為所有『先知』準備的一份禮物，祂將晉升序列1的儀式送給了我們，只要拿到魔藥，在必死之局服下魔藥，就能成功晉升序列1，起死回生……

  「祂說，這有效避免了我們當中一些人受限於能力或缺乏勇氣完成儀式。」

  愛麗絲吸了口氣。

  儘管對「卡珊德拉」仍然心懷警惕，但愛麗絲不得不承認，這段話卻像是真的——這種說辭，和那份生日禮物何其相似？

  最重要的是，這段話其實沒有多少欺騙的空間，只要她服下序列2的魔藥，自然就知道「卡珊德拉」的話是真是假，在這裡做出欺騙，似乎缺乏必要性。

  ……可是，如果它說的都是真的，它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或者說，它到底因為什麼才這樣？

  愛麗絲皺了下眉，她驀然想起管克萊恩叫主人的阿羅德斯，垂眸望向「卡珊德拉」，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認識一面叫阿羅德斯的鏡子嗎？」

  「我們不一樣，」「卡珊德拉」回答得毫不猶豫，「我並不奢求能夠追隨您……我只希望能成為您登神道路上的一個台階。」

  ……說得好聽，那不就是死了嗎！

  愛麗絲覺得自己還是沒能理解這件事，她乾脆直接問道：

  「就算你說的是真話，可是……

  「為什麼？」

  羊皮紙上的文字盡數消失，面對一本書，愛麗絲看不出它的表情，只能在它漫長的沉默後看到它的回答：

  「我不希望有後來者再收到一份這樣的禮物……我希望，您能結束這一切。

  「您，就是我找到的希望。」

  愛麗絲愣在原地。

  這話輕飄飄的，但愛麗絲卻覺得某種沉甸甸的力量壓在了她身上，一如她向嘉德麗雅提出關於白銀城食物的委託時，她從「太陽」戴里克身上感受到的東西。

  ——那是期待。

  這份期待其實不如戴里克的要直觀和沉重，因為愛麗絲在此前並不認識「卡珊德拉」，她沒親眼見過它的掙扎，但確確實實見過白銀城和月城的人們，感受過那份絕望中的堅守。

  但這份期待似乎又比他們的的沉重許多——畢竟，白銀城期待的是拯救者，是她或者不是她，其實無所謂。

  但這裡，也許非她不可。

  非是愛麗絲自戀，只是「卡珊德拉」說她是希望的原因顯而易見，因為「光之鑰」選擇了她，而「光之鑰」選擇她的原因也顯而易見——她或許不屬於這個世界。

  在這件事上，她還真是無可替代的。

  氣氛在沉默當中一點一點凝實起來，由氣體化作某種粘稠的液體，又變成某種橡皮泥般的固體，讓早已不需要呼吸的愛麗絲有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率先打破這份沉默的，卻是「卡珊德拉」：

  「請殺了我。」

  愛麗絲沉默地看著「卡珊德拉」，許久之後，她長嘆一口氣，嗓音平和地道：

  「好。」

  這種時候，她反倒真像個神靈了。

  說是殺死，其實是動用權柄粉碎非凡特性，然後讓其重聚。

  儘管據愛麗絲過去了解的信息，做到這件事需要的僅僅只是天使位格，但她還是擔心面對一個序列2的非凡特性會出現什麼變故，她選擇了向女神祈求。

  異常正是在這時候發生的，儀式奇異地不曾得到反饋，愛麗絲呆滯兩秒後，驚得直接跳了起來。

  ——出大問題了。

  帶著「卡珊德拉」衝進教堂必然是不可能的，她說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知道這樣的事情被一般的信徒知道並無好處。

  慌亂不過幾個呼吸間，愛麗絲就迅速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她開始想腦海里搜尋能討論這件事的對象，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克萊恩。

  但愛麗絲沒有直接聯絡克萊恩，她先做了個測試，確認女神對一般的儀式能否給予回應。

  這件事最終以她獲得了一個安眠符咒宣告終結。

  盯著符咒思考兩秒後，愛麗絲聯繫了克萊恩，直接通過他們之間的聯繫傳達了信息：

  「上一次在『狂暴海』的時候，女神出現時有發生什麼嗎？」

  這是愛麗絲印象里的女神最後一次出現，但當時她逃跑得飛快，事後她沒問具體情況，克萊恩也沒說，直到今天才突然詢問。

  克萊恩這會才同阿羅德斯聊完天，聽到這個問題時愣了一瞬，很快猜到愛麗絲大概是祈禱或者什麼沒得到回應，產生了懷疑。

  這並不難猜，他將女神正在掌控「死神」唯一性的事情轉告了愛麗絲，同時簡單說了下上次發生的具體事件，並提議她如果有需要可以考慮向「人造死神」祈禱。

  ……還挺應景的。

  愛麗絲接納了這個提議，轉而向克萊恩問起儀式材料和流程。

  為免「卡珊德拉」在沒人的時候做出點什麼，當天下午，愛麗絲帶著「卡珊德拉」掃蕩了周邊幾個城市的地下市場，找到了足夠的材料。

  在準備好一切後，愛麗絲後退一步，用赫密斯語念出剛知道的尊名：

  「您是死亡的本質；

  「您是亡者的君主；

  「您是所有生靈最後的歸宿。

  「我祈求您的幫助，祈求您能摧毀這件神奇物品，讓它重新變為非凡特性。」

  她話音落下後，蠟燭的燭火陡然膨脹，看似變亮了不少，卻染上了陰綠，周圍一下變得森冷。

  「有點陰森了……」愛麗絲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拿起剛買的精油滴在燭火上。

  做完這件事，愛麗絲把「卡珊德拉」扔了進去，唰的一下，蒼白的火焰吞噬了那本深藍色封面的書遮蔽了愛麗絲的視線。

  兩三秒後，火焰完全褪去，愛麗絲看見散發著光點的粉末自發凝聚，一點一點地，重新聚合成一本書。

  愛麗絲結束儀式取回那本新誕生的書，它仍有著深藍色的封面和羊皮紙的內頁，打開以後，卻不再有銀色的文字浮現。

  愛麗絲望著那本書停頓兩秒，緩緩低下頭去，總覺得書上似乎散發出一股誘人的芳香，讓她想要咬一口嘗嘗……等一下。

  愛麗絲忽然驚醒過來，她意識到這大概真是一份非凡特性了，沒有雜質，非凡特性對她的吸引便直觀地顯現了出來，讓她產生了把這本書吃下去的衝動。

  愛麗絲驚恐地把書丟在地上，隨後又撿起來，一閃身出現在了聖塞繆爾教堂。

  安東尼大主教若有所感地從桌面上抬起頭，就看到一本書被扔到他面前，愛麗絲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你們有辦法掩蓋非凡特性的聚合，讓我不至於受聚合影響在把它吃了的，對嗎？」

  她沒去找克萊恩，就像前幾件涉及到天使的封印物一樣。

  安東尼下意識看了眼那本書，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抬頭溫和地告訴她：

  「是的，不過你可能要等幾天才能拿到它。」

  「那沒關係，」愛麗絲果斷搖頭，「就算放在你們這邊也沒關係，你們又不會私吞我的東西……對吧？」

  「那當然。」安東尼微笑著做出回應。

  這便沒有任何問題了，愛麗絲放心地離開了，回到家裡後，她沉默兩秒，沒有經過克萊恩，而是自己聯繫了「正義」奧黛麗：

  「『正義』小姐，嗯……

  「你現在方便做心理輔導嗎？」

  ……

  霍爾家的書房內，聽到這個聲音的奧黛麗動作微頓，原本悅耳動聽的鋼琴聲里出現了一個刺耳的錯音。

  她停下動作望向自己的音樂老師，面色如常地道：

  「老師，抱歉，我突然想去一趟盥洗室……」

  這不會被拒絕，於是坐在馬桶上，奧黛麗斟酌著告訴愛麗絲，她需要晚上才能有空。

  良久後，愛麗絲的回應聲才響起：「可以。」

  ……

  回應完奧黛麗，愛麗絲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望向窗外發呆。

  找奧黛麗聊聊並非今天才有的想法，愛麗絲已經不止一次生出過類似的念頭，但多半不曾付諸行動。

  當然，愛麗絲並不覺得這是個太大的問題，參考認識的其他天使，愛麗絲認為，自己在當中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她就這樣安靜地等到約定的時間，連晚飯也不曾吃，在收到奧黛麗的消息後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出現在奧黛麗面前。

  「命運小姐，晚上好。」奧黛麗謹慎地站起來行禮。

  愛麗絲盯著她兩秒後，突然嘆息般說道：

  「叫我愛麗絲吧……趁著這個名字還能叫。」

  奧黛麗遲疑兩秒，作為一個心理醫生的專業素養，她坐了下來，溫聲喊道：

  「愛麗絲？」

  愛麗絲安靜地點了下頭。

  到這裡為止，奧黛麗已經從愛麗絲身上察覺到了明顯的異常，她停頓一瞬，忽而輕快笑道：

  「我真是很少見到你這樣……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你像個小女孩，只有這會，你才真的有點像是『命運小姐』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用的代詞是「你」。

  愛麗絲沒拒絕這不動聲色地拉近關係，恰恰相反，她恍惚間輕輕點頭道：「我知道。」

  這卻比拒絕更糟，奧黛麗眉頭皺了一瞬，隨後試探性問道：

  「怎麼會突然想找我聊聊的？我還以為你會去找愚者先生。」

  愛麗絲沉默兩秒後，轉頭對奧黛麗說道：

  「我之前有次去找愚者先生，祂說祂不是心理醫生，如果有需要的話，祂可以幫我叫心理醫生。」

  提到愚者先生果然會讓命運小姐活潑一點……愚者先生原來還會說這樣的話嗎？這似乎和「世界」先生有點像……

  思緒散開並不影響奧黛麗的治療，她驚訝道：

  「噗，我能問問愚者先生打算叫的那個心理醫生是誰嗎？」

  「是你。」愛麗絲扭過頭，語氣平靜地告訴她。

  奧黛麗懵了一下，她盯著愛麗絲認真的臉龐，想要確認她是不是在開玩笑，而愛麗絲縹緲的視線凝固在她身上，輕聲問道：

  「你會對這樣的信任有壓力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