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金石猶銷鑠

  自南宗五祖白玉蟾在武夷山重建止止庵之後,便一直有人傳說道教第十六洞天,暨武夷山洞「真升化玄天」的入口,就隱藏在止止庵附近。

  圍繞著這座道觀,前前後後發生過很多的軼事,其中就包括朱熹和白玉蟾的「偶中爾」。

  那個時候,朱熹與白玉蟾,同在大王峰的兩邊分別開館授學,分別教授儒和道,由於某兩家學館很近,兩邊的學生經常在一起交流。

  朱熹一開始對神神秘秘的白玉蟾不太感冒,身為理學大家的他認為窮究天人之理,概覽海內之聲,和神神秘秘的道士不可同流。

  更重要的一點,是從北宋趙佶溺信道士,相信所謂的「祥瑞」起,儒門就對道士缺乏好感。

  先是神宵教主林靈素攜趙佶入夢上天,趙佶自此相信自己乃天人投生,自有庇佑,大興土木到處修建道觀,這種大規模的土建工程,加重了百姓的負擔。

  後有王姓道士決斷他應為「太上皇」,靖康之亂中更是有一個叫郭京的道士,他自稱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就讓他把守城門,最終沒有召開六丁六甲神人,反而開門放入了金兵。

  趙佶搜集天下金石,據說是為了找到金鼎碑石上詔臨仙人的方法,《宋史·徽宗本紀》也語焉不詳地記載著:「政和七年十二月戊辰,詔天神降於坤寧殿,刻石以紀之。」

  隨後政和八年、宣和元年也屢屢刻石,碑謂「比之中春,靈異尤甚」,號稱徽宗所見天神不止一次,至於諸靈異現象的描述越發荒誕無稽。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一些野史中記載著,徽宗被俘的時候,他還身穿道袍,行屍走肉般狂蹈於坤寧殿,盼著有什麼祥瑞發生,等待著天上的神仙救他。

  而同樣重視內丹術、兼傳神霄雷法,被視為繼承林靈素道統的白玉蟾,必然不被朱熹待見。

  時間一長,朱熹的弟子發現,白玉蟾的弟子們時時充滿了自信,特別是對世間規律的掌握,理解都比較深刻,尤其是談到白玉蟾時,他的弟子們更是崇拜得不得了,對朱熹的弟子講述了一些發生在他們學館內,以及他自身體驗到的一些奇蹟。

  對此朱熹的弟子完全不懂了,於是回去請教朱熹,白玉蟾為什麼很多事都分析得那樣準確,如何能料事如神。

  朱熹想了想,淡然的回了一句:「偶中爾。」意思就是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是姓白的偶然猜中了,別把他當回事。

  後來,朱熹的弟子經常對白玉蟾身上不解的問題去求教朱熹,朱熹聽得煩了,每每都以「偶中爾」為藉口搪塞過去。這話傳到白玉蟾耳中,白玉蟾只是微笑不語。

  來年春天,兩邊學館都同時出來九曲溪旁踏青,於山路上不期而遇,行至中途,白玉蟾與他的弟子突然放緩了腳步,還朝著更為崎嶇的山路走去。

  而朱熹卻帶著他的弟子大步流星的繼續向前,誰料沒過多久,天色突變,一陣瓢潑大雨當頭淋下,朱熹和他的弟子們當場淋了個落湯雞,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大樹下避雨,也是全身濕透。

  恰這時,他見白玉蟾和他的弟子們從另一條山樑緩步而來,同更奇怪的是,明明身在雨中,白玉蟾全身上下卻滴雨未沾。

  朱熹見狀,上前不解的問他,同在雨中,你怎麼一點兒也沒淋濕呢?

  白玉蟾笑了笑,答道:「偶中爾。」意思就是正如你所說一樣,我不過是偶然碰上了好運氣。朱熹聽後,當時滿臉尷尬。

  江聞提到到這個典故,絕對沒有欺負袁紫衣沒有見識的意識——好吧,或許有那麼一星半點,但是只要為了說明一件事。

  當這麼多看似巧合的事情頻頻發生之後,就絕對不會是偶然,千萬不要閉上眼當作無知,否則像白玉蟾這樣的人,就會給你來個「一遇風雲便化龍」了。

  按元化子所說,也就是在這場偶遇之後,朱熹和白玉蟾便化敵為友,還向他討教起了周易預測、求仙問道之事。

  …………

  從更遠處看去,整片樹林就是一堆單調的,攪成一團的黑色線條。

  枝幹和葉子糾纏不清,被無情地撕扯成一根根漆黑的線條。雜亂的線條,像亂麻攪在一起。

  樹與樹之間、草與草之間,隔著暗魅,那便是它們在月光下河畔的陰影。

  江聞和袁紫衣來到了岸邊,嚴詠春欣喜地站起身發現自家妹妹已經恢復行動。

  「紫衣,你竟然醒過來了!」

  袁紫衣面色蒼白卻依然閃過一絲緋紅,「多虧了江掌門……姐姐,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嚴詠春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總不能說自己是怕她做壞事,特意前來制止的吧。

  江聞看出嚴詠春的窘迫,連忙出來打圓場。

  「嚴姑娘當然是看你連夜不歸,來找你回去的。」

  說完,江聞抬頭看了看時辰,對兩人建議道:「如今外敵環伺,二位不如隨我一同上大王峰頂,等到天亮再走。」

  嚴詠春感激地一抱拳:「多謝江掌門,那我們就到貴派叨擾一時,等到風浪過去即刻離開。」

  袁紫衣眼珠子轉了轉,狐疑地問江聞:「等一下江掌門,你不是說過天黑之後不得上山嗎?」

  江聞成竹在胸地回答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看時辰已經過了子時三刻,白蓮教又興師動眾地包圍了這裡,此刻上山一定沒有問題了。對方懂得以魙治鬼,倒想看看他們治不治得更邪門的東西……」

  袁紫衣看出了江聞另有打算,苦於她自己傷勢嚴重無法行動,否則一定會跟著去湊熱鬧。

  但她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辦法。

  「江掌門,你的恩德我銘感五內,可惜沒辦法幫你一臂之力。幸好我家嚴姐姐在這裡,如果需要幫忙可不要羞於開口。」

  嚴詠春一聽,有些古怪地看了袁紫衣一眼,這個妹妹明明不喜歡江聞,回去的路上說了一路他的壞話,怎麼這時候如此貼心了。

  但是鑑於有恩必報,嚴詠春也立刻答應了下來:「江掌門,如果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還請吩咐!」

  換做平時有兩個姿容過人的俠女這麼和自己說話,江聞肯定以為對方對自己有所圖。

  但是現在他沒空多想,先把昏迷的凝蝶交到嚴詠春懷裡,又把沉迷砍樹的洪文定手裡奪走柴刀,交到了袁紫衣手中。

  「袁姑娘,這把柴刀你拿好……不對你還是還給我吧,我看著彆扭,總感覺下一秒就要黑化了一樣。」

  江聞鄭重地說道,「二位姑娘,我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徒弟就交給你們了,待會兒上山的岔路上,我們會兵分兩路,你們就先回到通天岩上——今天看我沒回去,老葉應該還看守在山上,可以放心無虞。」

  「那你呢?」

  袁紫衣又問道,嚴詠春更加側目而視了。

  此時山林中寒風吹過,空寂的地面吸走了心中的最後一絲溫暖,只有點點星光穿過層層樹葉,為地面灑下了斑駁樹影,安靜地置身於絲綢般柔順的黑夜裡。

  「我?我當然是招待一下,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