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晉升「絕望」
魔藥入喉，安吉爾立即感覺到從咽部蔓延到胃中，繼而直入靈魂深處的冰冷。
這和晉升「痛苦」魔女時的灼熱，以及外部火焰的舔舐完全不同，讓她有一種靈魂都被凍結的疼痛感。
她能感覺到腦後的淡金色長髮結成指頭粗細的髮辮，融合成表面光滑，末端長著單眼的怪異形狀，仿佛一隻只擁有著自己生命的觸手。
藉助這些額外的「眼睛」，安吉爾看到了身後步步靠近，滿臉嚴肅，眼中又帶著一絲驚恐的克萊恩，他同樣恢復了「格爾曼」的容貌，穿著不太合身的衣褲，手中拿著《格羅塞爾遊記》，似乎隨時要擋在眼前。
她看到了天空中漂浮著，剛才利用金髮腦袋幫自己擋下一擊的無頭信使蕾妮特·緹尼科爾，她八隻通紅的眼睛看著自己，四張美麗但蒼白的臉龐面無表情。
她看到了不遠處從擱淺狀態脫離的「安妮女王復仇號」前端變得半透明，逐漸吞噬著甲板已被破壞，桅杆根根斷裂的「紅髮女郎」，而船舷邊，黑髮金瞳的安妮目光怔怔地望著這邊，右手輕舉，掌間金色光芒不斷湧現。
他們都在關心我……安吉爾略微感到放心，她開始以這種獨特的視角環視自己，驚訝地發現和前幾次晉升時類似，自己的皮膚表面再次出現了各種如同油畫色彩般的花紋，睜開的雙眼變成了黑色，覆蓋所有瞳孔和眼白位置。
但和以前不同，她覺察到這種變化並非「失控」，而是某種特殊力量的侵蝕，或者說，賜福？
安吉爾突然發現，這種力量和自己已經使用了多次的「災禍」，有種莫名的聯繫。
在發覺這種聯繫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靈體、精神，乃至已經無法掌控的肉體，被同時放進了攪拌機，攪成了碎片，這種撕裂感讓她忍不住高聲慘叫起來。
「……」
靈體並沒有發出嘶吼，肉體也只是站在原地，維持著皮膚遍布紋路，髮絲結成觸手的姿態。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靈體又一次從體內離開，漂浮到身體的上方。
剛才撕裂靈魂的疼痛正逐漸遠去，一種全新的思想正在重組，她俯視著下方的沙灘，看著戰鬥造成的一道道溝壑，被岩漿熔化的沙礫，附近正在倒塌的岩壁，逐漸死去的半神扎特溫，看著自己親手製造的災厄。
又一次……瀕臨失控？
安吉爾在疼痛中略微恢復過來，立即否認了這種可能性，她意識到這是服用「絕望」魔藥後的副作用，經歷數次類似體驗後，她已有所明悟，魔藥中殘留的精神正試圖占據她的身體，以冰冷的神性將原本的她擠走。
而她要做的，就是奪回「自己」，回到體內！
閉上雙眼，安吉爾開始感受身旁的一道道不同的視線。
其中最熱切，最痛恨，最絕望的視線，來自剛被自己一槍穿心，即將死去的「玫瑰學派」半神扎特溫，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崩解的軀體大半化為飛灰，但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絕望仍舊緊緊束縛著安吉爾，讓她靈體上升，離開肉體的趨勢明顯減緩。
不，還不夠……
這名半神的絕望只有一半屬於自己，另外一半分給了克萊恩，蕾妮特，安妮，甚至包括匆忙離開的黑色巨手。
安吉爾又想到了其他死在自己手上的敵人。
「北方之王」尤里斯安，它死於自己頭顱的「背叛」，那股憤恨和絕望雖然只是書中的虛假現實，但也讓安吉爾感受頗深。
晉升失敗，失控變異的「值夜者」高級執事，皮爾斯·特納，他主動接受了「災禍」，獲得了期盼已久的死亡，在釋然之餘的那絲絕望，雖然渺小，但同樣濃縮了他的一生。
最重要的，是「亞當」通過那和煦表情的臉龐和冰冷如刀的言語告訴自己的「真相」，那讓自己否認自己，讓自己陷入絕望的「空想」……
我，真的是「我」嗎？
安吉爾有那一瞬間感到了疑惑。
這份不該出現的情感立即讓她上升的速度加快，天穹仿佛出現了昏暗的雲層，其間涌動著暗紅色的，粘稠如血的光芒，正加速吸引著她。
不過，除了這些絕望，還有其他的視線……
安吉爾再次向下望去，和蕾妮特審視的八隻眼睛，安妮關切的金色雙瞳，以及……
在場除了扎特溫外，對她的束縛和牽制力量最大的，居然是來源於克萊恩那對棕眸的關心和擔憂。
那宛如實質的視線緊緊束縛著不斷漂浮向上的安吉爾靈體，將她逐漸拉回下方的身體。
那是「絕望」之中，獨屬於她的光。
……
緊握著《格羅塞爾遊記》，克萊恩快步來到安吉爾身後，在距離不到五米處站定。
再往前，恐怕就沒法保證安全了……他眯著眼睛，緊盯著安吉爾腦後那一根根淡金色的粗壯觸手。
每當有著自己生命的觸手末端眼睛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球看向自己，克萊恩就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僵硬，皮膚一緊一緊，如同硬化。
而眼球和觸手的數量又讓他感到恐懼，總覺得這些自由活動著的東西在下一秒就會鑽進自己口鼻耳中，就像上輩子看的那些恐怖電影一樣……
他不時用堅硬的書冊遮擋臉孔，擋住射來的視線，卻又忍不住探頭看去。
直到那一根根觸手重新變回柔潤的長髮，安吉爾耳側、脖頸、手腕的皮膚恢復白皙，克萊恩才最終確定，她已經成功服下了魔藥，契合了儀式，晉升為序列4了。
序列4的「絕望」魔女……
哪怕兩人的關係已無比親密，克萊恩也忍不住用敬畏的目光看向安吉爾的背影，看向這個和自己一起加入值夜者，一起前往貝克蘭德，又一起來到海上，始終陪伴著自己，始終快自己一步的愛人。
突然，面前背影有些單薄的女性搖晃了一下，似要跌倒。
克萊恩立即扔下《格羅塞爾遊記》，伸手向前，扶住了安吉爾。
「我沒事……」
沒等他攙扶，安吉爾已經回過神來，在沙灘上站定。
她有些驚訝地四處望了望，最後看向克萊恩，那雙紫色眼眸中仿佛沉澱著一絲黑色，那是晉升後尚未收斂，仍在逸散的靈性。
克萊恩這才發現，沒有「無面人」偽裝的安吉爾外表也隨著魔藥的效果有了不小的改變。
她面部、脖子和雙手裸露在外的皮膚清透而白皙，如同未曾經歷過任何風霜的孩童，襯衣上方的脖子修長而優雅，像是天鵝的頸項。五官位置大小未有絲毫改變，但在此刻卻仿佛經過了再次的精心雕琢，組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雙眼深邃如紫色的海洋，靈性的黑暗在其中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人的光彩，吸引著克萊恩，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似乎被他注視著有些不好意思，安吉爾略微側過身子，朝陽的光芒灑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更加顯得嬌美動人。
最讓他驚訝的是，安吉爾的身高似乎矮了那麼幾公分，讓她更加契合自己了。
要不是親眼看著她晉升，克萊恩甚至會懷疑眼前已是另一名魔女。
「怎麼了？」微微皺眉，安吉爾詢問道，「我們趕快離開吧，『海王』恐怕馬上就要趕到了。」
這才是我熟悉的安吉爾……克萊恩暗笑一聲，艱難地移開視線，看向天空。
上方的蕾妮特這才緩緩飄落，四個金髮的腦袋依次開口道：
「已經……」「安全……」「記得……」「一萬枚……」
呆愣了瞬間，第一個開過口的腦袋最先反應過來，補了一句：
「金幣……」
說完，她就直接在兩人眼前消失了。
一萬枚金幣……
兩人戰勝強敵，成功晉升的喜悅立即被沉重的債務所壓倒，他們迅速在化為一捧灰塵，連骨頭都沒有留下一根的「扎特灰」里撿起剛析出的非凡特性、一枚奇特的鱗片和被搶走的「蠕動的飢餓」，而後一起向海邊的「安妮女王復仇號」跑去。
遠方雷聲轟鳴，烏雲滾滾，「海王」即將降臨此處。
————
在「安妮女王復仇號」在綠色磷光的包圍下緩緩駛入靈界的同時，一名頭髮深藍粗壯，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從烏黑的雲層中落下，正好目睹了那艘渾身漆黑的戰艦尾部的木雕鑽入靈界，消失不見。
時間剛剛好……
風暴教會的樞機主教，羅思德群島的大主教，同時也是「代罰者」的高級執事，「海王」亞恩·考特曼在半空中憑風屹立，怒視下方。
但他小心翼翼地沒將怒火投向那處仍閃爍著磷光的區域，只是看向山上那片枯萎的樹林和草地，看向了被無數火炮轟擊過的懸崖，看向了只有一個小小的孔洞，但內部已經坍塌，近乎中空的石壁。
憑藉閃著電光，能監控拜亞姆周邊區域的雙眼，他記住了這場戰鬥的所有參與者。
某位強大存在投射至此的力量組成的黑色巨手徒勞地製造了一片死亡區域，最終只能帶著那名顯然屬於「玫瑰學派」的半神離開。這股力量讓考特曼感到陌生，但他腦海中仍然迅速鎖定了一個名字：
「神孽」斯厄阿，「玫瑰學派」的首領，一位邪惡的天使。
在考特曼隔空雷劈這隻黑色巨手時，幫助他一起攻擊對方的奇異靈界生物同樣非常強大，但似乎身體和實力並不完整，因此和那名天使投射而來的部分力量進行了相當時間的纏鬥，未分勝負。
最後加入戰場的那艘戰艦……難道是傳說中的「幽靈帝國」？
亞恩·考特曼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自嘲地笑了笑，否認了這種可能。
那點大小，連「幽靈小鎮」都算不上。
但她，不，祂仍然有天使級別的力量，而且是完整的力量……這個從來沒出現在風暴教會內部資料中的「仲裁人」天使是誰？
刻意放慢速度，待其離開才「趕」到現場的考特曼內心滿是疑惑。
他將視線投向懸崖下方的海面，那裡原本擱淺著一艘紅色的帆船，但現在已經消失了。
考特曼不認識那艘小船，但一堆躲藏在內艙的水手顯然沒有參與戰鬥的資格，稍後可以讓代罰者們調查一下。
在附近的沙灘上，兩名中序列非凡者和另一名「玫瑰學派」的半神進行了短暫但致命的戰鬥，最終那名半神死在了一道充斥著毀滅氣息的光線之中，而在他化成灰燼之前，一名中序列在他面前服下了魔藥，完成了晉升。
據他所知，只有晉升半神，才可能需要利用半神作為儀式的組成。
哪怕只有一瞬，他還是看到了那名晉升半神的女性。
介入了班西港事件，被風暴教會發出通緝令，懸賞23000鎊的非凡者，哪怕當時不是高序列，她的資料也有資格被擺上「海王」的書桌。
「安吉莉卡·薩奇……」
緩緩地，考特曼念出了她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