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半分鐘之久,季扶生的心頭湧現出複雜的情緒。他捂著臉頰,坐在沙發上,拿起旁邊的台式電話,撥打前台的號碼:「藥箱和冰塊。」
夏竹站在原地,目光緊隨著他,腦袋像一團漿糊,她開始分辨不清真與假。
三分鐘不到,工作人員敲響房門。
「去開門。」季扶生順勢躺在沙發上,被迫想起過往雙眼通紅,情緒變得無比失落。
夏竹打開門,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藥箱。她走到季扶生面前,有氣無力地說:「藥箱。」
「怎麼?我被你打成這樣,還得自己療傷啊?」他見夏竹不為所動,急得坐起身,一把脫下自己的上衣,赤裸上身將自己身上的所有傷痕展現給她看。
他指著右邊肩膀的淤青:「撞門撞的。」
他抬起右手手背關節:「為了幫你揍渣男都破皮了。」
他又指著脖子:「你咬的。」
最後,他從冰塊桶里抓起一塊冰塊扔進嘴裡,而後躺在沙發上。他捂著熱辣辣的左臉頰一臉絕望,委屈巴巴地說:「我這麼好看的臉,被你打成這樣以後還怎麼找女人啊?」
夏竹抓了抓頭髮,任他抱怨和不滿。
他的頭搭在沙發扶手上,叨叨念:「划不來,真的划不來。救了你一命,簡直要搭上我好幾條命,這是虧本生意。」
夏竹在自己的行李中翻找出一塊乾淨的純棉小毛巾,從冰塊桶里夾起冰塊包進毛巾里,之後搭在季扶生的左臉頰上。
「脫敏治療果然好用,屢試不爽。」季扶生嚼著冰塊,發出「咔噠」聲。他脖頸上的牙齒印極其深,幾乎要溢出血來。
夏竹為他上藥時,他不停嘶哈著。
房間裡瀰漫著香薰的氣味,讓人內心逐漸平靜下來。除了季扶生嚼冰塊的聲音,房間安靜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你真的把他送到警局了?」
季扶生脫口而出,堅定地說:「是。」
夏竹黯然失色,把藥物全都放回到藥箱裡。
「心疼了?」季扶生平靜地說:「是不是得恨死我了?」
兩人都無言了片刻,夏竹開口:「季扶生,謝謝你又救了我。」
「那你以身相許。」
剛緩和的氛圍被季扶生一句話打回到起點,夏竹瞬間變了臉色,警惕起來。下一秒,季扶生忍痛大笑,指著身上的傷口:「兩隻烤全羊,這麼深的牙印算你三餐米其林,泰國餐廳吃到你吐……」
他指著肩膀說:「這個就不跟你算了,哥請你。」
不知不覺中,外面的太陽越來越烈。季扶生半途被工作人員叫出去後,沒有再回來。而夏竹看著自己的行李,沒有再回到隔壁的房間,她順理成章地在季扶生的房裡安心睡大覺。
霸占他的床。
再次入眠,她沒有做噩夢,一覺睡到下午五點鐘。
手機響了,是季扶生。
夏竹緩了緩神,縷清腦子思緒後才接通電話:「餵。」
電話那邊微微有些嘈雜,他問:「在哪?」
「酒店。」
「下樓。」
「幹什麼?」
他不耐煩地說:「救命恩人讓你下樓你就下樓,別廢話。」
季扶生終於是硬氣了一回,也僅僅是一回。他的聲音變得溫柔有力:「帶你去玩。」
他又在邀請她。
掛去電話,夏竹換上一身休閒服裝。匆匆準備出門時,她的餘光撇到衣櫃門縫,好奇打開一看,裡面掛滿各式各樣的男裝,全是深色系服裝,除了角落裡那套灰色的工作服。
沒來得及多想,夏竹在電話鈴聲的催促下出了門。
在酒店門口,季扶生戴著墨鏡,盤腿坐在一輛胭脂雪漸變色的邁凱倫跑車車頭上,他正在啃包子,食指還掛著一袋熱氣騰騰的包子。
他脖子上的牙印在連帽衛衣下若隱若現,顏色變得烏赤。
見到夏竹走來,他把手裡的包子塞進嘴裡,打開袋子拿出一個咬著,把剩下的包子遞給夏竹:「你媽給的包子。」
夏竹拎著包子,靜靜地看著他。
「上車。」他滿是油漬的手指在黑色牛仔褲上擦了擦。
坐上車,夏竹警惕問道:「去幹嘛?」
「當然是玩啊。」他含糊道。
「你又去租車了?」
「對啊。」季扶生認真且慎重地發出聲明:「我得先跟你講明啊,我沒錢了。昨晚幫你揍了你前男友,我口袋裡的錢都賠光光了,這錢得你掏。還有啊,你回荔城的時候記得帶上我,我沒錢買機票回去上班了。還有還有,酒店錢你也得幫我墊一下,還有昨晚撞爛的門……」
夏竹咋舌,想了想同意他:「這車一天多少錢?」
季扶生嗯了很長時間,說:「5000塊。」
「不會又是讓我去溜小馬駒吧?」
季扶生系好安全帶:「不會,今天肯定好玩,讓你體驗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人生。」他擔心夏竹反悔,快速啟動汽車反鎖車門:「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痛苦都是暫時的,開心最重要。錢沒了可以再賺,你這麼厲害,分分鐘的事情而已。」
夏竹吃著兩塊錢一個的牛肉包,心裡忽然亮起一盤帳,她問:「有錢人家坐這車的時候,也會吃包子嗎?」
「當然會啊,難不成坐豪車得切牛扒喝拉菲才配得上嗎?」
夜幕降臨,汽車往牧城的東南方向駛去,高樓大廈的燈光在身後的黑夜中燁燁生輝,城市的喧囂逐漸消失。夜風輕拂,取而代之的是涼爽和寧靜安詳。
穿過無人區郊外,他們來到一座四周荒無人煙的車場。車場四周都被圍欄圈著,門口有工作人員把守,旁邊立著一塊「私人領域」牌子。
夏竹好奇問:「這是哪裡?」
「私人車場,玩車的地方。」
越往裡開,霓虹燈光越靠近眼前,仿佛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車場堪比一個大型馬場,看不到邊,面前停滿各種豪車,車主人們站在一起談天說地。
似乎在等待首領的到來。
汽車慢慢停下,季扶生的語氣忽然變得低聲下氣,他哀求著:「我是窮鬼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在他們面前拆穿我啊,給我個面子。我好不容易才在牧城混到今時今日這個地位,他們這群富二代都以為我是有錢人才跟我玩的,我還要靠這身份找個有錢人家的女兒結婚呢。」
夏竹哼唧一聲,好像在說:原來你也有今天。
「拜託拜託。」
兩人達成共識,一同下車。
夏竹雙手插兜,縮著脖子跟在季扶生的身後,面前的人幾乎都穿名牌服飾,手戴名牌表。女人們個個濃妝艷抹穿著性感,踩著高跟鞋倚在男人身上。
一對比,夏竹今天的穿扮簡直是土鱉。
郊外的天氣比市中心要低個五六度左右,風嗚嗚地刮著。夏竹望著她們的大長腿裸著,身體不禁替她們哆嗦。
「生哥,你終於來了。」
「這位是?」
西裝男肘擊前者的發言:「肯定是嫂子啊。」
夏竹抬眼,看到不遠處倚靠引擎車蓋前的那個人——那位性感的男人,或是聲音獨特的漂亮女人,劉漂亮。
她朝他們招手,一舉一動和有錢人家的小姐一模一樣,溫婉大方又優雅。
夏竹低落的情緒忽然變得開心起來,她喜歡這位漂亮的尤物,視她為芭比娃娃,是難得一見的服裝架子。世界上各種奇特風格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能突出其本身價值。
恍然間,夏竹還在人群中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孔。那兩個人咬著耳朵,似乎也認出了夏竹,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夏竹不屈地盯著他們看,他們被看得低下頭。
劉漂亮踩著高跟鞋走來,她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無論是男人堆里還是女人堆里。
她拍拍手掌,大家朝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季扶生禮貌伸出手,她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看到他脖子上的牙印,回頭看了一眼夏竹,輕聲嘲笑:「有點意思。」
她一腳跨站在季扶生租來的邁凱倫車頭上,慷慨發言:「今天還是老樣子,我劉漂亮為大家主持大局,大雷已經埋好了,誰找到了就是誰的,預祝大家好運。」
眾人歡呼。
「我宣布,一年一度的躲貓貓遊戲,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