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者

  時間接近正午,附近的牧城小學敲響下課鈴聲。

  今天的包子早早賣完,夏美娟和杜存江已經商量好今天突然空出來的時間二人要進行一次約會。夏美娟向夏竹發出邀約:「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約會?」

  由於今天起得太早,夏竹決定等會兒幫忙收檔後回酒店睡覺。她直言拒絕:「我不想當電燈泡。」

  杜存江正在後廚清洗籠屜,他關掉水龍頭,探出頭來對夏竹說:「你不是電燈泡。」

  「把我這個第三者的身份說得再好聽,我也還是一個多餘的存在。我不想當第三者,太招人討厭了。」夏竹婉拒:「昨晚沒睡好,我要回去睡覺。」

  夏美娟把每一條抹布洗乾淨後晾在架子上,按照顏色深淺順序排列,相間距離也是標準的兩指寬。她笑露八齒,對杜存江說:「那我們二人世界,清靜清靜,沒有小孩打擾的日子就是好。」

  夏竹几乎幫不上什麼忙,她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看著收銀台上的一袋包子,問道:「媽,剩下這幾個包子是誰預訂了?」

  夏美娟脫去身上的圍裙,掛在牆壁掛鉤上:「給咱們家房客的女兒。」她走出來,拍了拍褲腿上的麵粉:「等會兒她放學路過這裡,就把包子給她。」

  夏竹的右手托著腮,望著在後廚晾曬籠屜的杜存江,疑惑問道:「是她媽媽早上買的?」

  夏美娟坐在夏竹旁邊,情緒帶著一絲悲傷:「不是,這小孩才8歲,她媽媽白天要工作,沒辦法回來做午飯給她吃,她還太小了不會做飯,自己在家也只能吃吃泡麵。今天早上她媽媽來買了3個饅頭,2個牛肉包,那3個饅頭是她媽媽今天的午飯,2個牛肉包是給她買的午飯。有時候看到她路過,就給她幾個包子……每次看到她,總是想起小時候的你,她跟你那時候一樣瘦。」

  「美娟小姐真善良。」夏竹靠在母親的肩膀上,閉上雙眼感受耳後溫暖的陽光。

  夏美娟抬手撫摸女兒的臉,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看來今天不能給你做螃蟹宴了。」

  「沒關係。」

  兩人沒有再說話,夏美娟別過腦袋盯著小學的方向看。

  微風拂過,一片翠綠色的樹葉落在夏美娟的頭髮上。不遠處的校門口轉彎處陸續出現穿藍色校服的學生,她們背著大大的書包,頭髮被風吹得凌亂。

  幾個小朋友有說有笑,在分岔路口揮手說再見。

  杜存江整理好衛生,走出來。他欣喜地看著夏美娟母女二人,掏出手機拍下照片,毫不吝嗇地讚美道:「我的妻子真漂亮。」

  杜存江走到夏美娟面前,紳士地彎腰伸出右手:「這位漂亮的小姐,請問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當然可以。」

  夏美娟自信起身,一隻手搭在杜存江的掌心中,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在街上自由又浪漫地起舞,伴著風,伴著春日。

  夏竹看得入神,她很少見到母親如此開心。

  依稀記得,夏竹在小時候見過母親拿著紅酒杯,獨自在家聽歌跳舞的一幕。可是,那時候的夏美娟是孤寂的,帶著無盡哀傷的。

  與現在,截然相反。

  跳著跳著,夏美娟忽然鬆開了杜存江的手,杜存江先是一愣,之後欣喜一笑。只見夏美娟從櫃檯上拿起那袋包子,招呼著人群中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走過來,禮貌地鞠躬:「叔叔阿姨好。」

  夏美娟說:「今天生意不錯,早早把包子賣完了,不過還剩下幾個,我跟叔叔趕著去約會,不想賣了,給你帶回家去,還熱乎著。」

  小女孩驚訝地看著袋子裡的大包子:「謝謝阿姨。」她接過袋子,把包子抱在懷裡,開心地離去。

  夏竹盯著小女孩的雙馬尾,果然和小時候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目送母親和繼父離開,夏竹望著他們飄飄起舞的步伐,內心頓覺一陣欣慰。她慢悠悠走路回酒店,好久沒有如此鬆懈,睡眠變得很亂,她換上真絲睡衣,躺在床上半天沒有一點困意。

  輾轉反側好長時間,才不知不覺睡去。

  醒來時,外面已經天黑了。

  路上車水馬龍,商鋪和建築物上的霓虹燈亮起,勾勒出童話般的世界。遠處的大草原上空,一輪弦月掛在上空,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室內,落在地毯上格外溫柔。

  夏竹側身躺在床上,望著月亮發呆。

  屋外響起開門聲,是隔壁房客的動靜。幾個男人嘻嘻哈哈的交談聲,傳到夏竹耳朵里變得很小聲很小聲。

  這家酒店的隔音還算可以,至少整個白天的睡眠時段沒有被噪音吵醒。

  掙扎一段時間,肚子咕嚕響起,夏竹才起身洗漱穿衣出門覓食。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道路兩旁的麵館基本都已打烊。夏竹只能走更遠的路,去學生時代常常和那個人約會的麵館。

  夜晚的風很大,夏竹抱著雙臂低頭減少阻力,道路上除了自己的影子跟隨左右,偶爾與車輛擦肩而過。

  麵館還沒有關門。

  店主已滿頭花白,他坐在餐桌前抽水煙看電視,看到夏竹進來,問:「吃什麼?」

  夏竹隨便點了一份羊肉湯麵,等餐期間她環顧店鋪,和過去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守店人老了,店鋪的氣味也老了,和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了明顯的隔閡。

  很快,面被端上來。

  夏竹嘗了一口,味道和過去一樣。

  還有不同的是,對面不再有那個人的身影。

  夏竹匆匆把面吃完,付了錢後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散步。走著走著,她來到了過去的家,那個和父親短暫生活過的家。

  走進小區,每棟樓的樓道燈亮著,有些人家還未入睡,開著燈。不知是誰家的洗衣機正在運作,還有人家正在訓小孩,有的在看電視……

  夏竹走到2棟入口處的座椅上坐著,仰起腦袋數著3樓樓層,左邊是自己家,右邊是王子云的家。

  兩家的陽台只有一牆之隔,有時候和王子云商量作業時,兩人就趴在陽台處溝通。再小的時候,她們的身高還沒欄杆高,王子云的爸爸王中新為了她們定製兩把椅子放在陽台墊腳。

  三樓沒有亮一盞燈光,看來都已睡下。

  旁邊的路燈照著夏竹,她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起過去二十幾年的記憶。風嗚嗚響著,敲著住戶的玻璃窗,把她額前的碎發吹得凌亂。

  無論怎麼想像,夏竹都不知道父親的模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眼睛是否跟她一樣,他還在的話,媽媽會不會更加幸福?

  夏竹不知道。長這麼大以來,她也從未管媽媽要過爸爸。

  鄰居家的叔叔——王子云的爸爸王中新,幾乎在夏竹整個童年裡幫忙扮演父親這個角色,她才沒有被同學瞧不起。

  「小夏?」

  夏竹循聲轉頭,在黑暗中走出兩個熟悉的身影。

  王中新的手中捧著西裝外套,越走近身上的酒氣越濃。而跟在他身後的年輕人,是夏竹最近常常想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