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黑

  走到七樓,兩人的喘息聲在寧靜中顯得非常急促。季扶生張開嘴巴大口呼吸著,從外套兜里掏出鑰匙,打開家門輕輕一推,門吱呀吱呀地響著,很像幽靈叫聲。

  走廊燈光照射進房內,季扶生在漆黑中摸索電燈開關。

  燈光打開,德牧率先衝進家裡,在他的飯碗前大口吃糧喝水。

  季扶生平常日子裡看起來就是一個糙漢子,他卻在老破小的小區里將自己的房子裝修得很舒適,屋裡到處是綠植,知名的不知名的統統都有,一片綠油油。

  夏竹站在玄關處,環顧內飾,感慨一句:「沒想到你能把家裡收拾得這麼幹淨。」

  「我看起來很邋遢嗎?」

  「嗯。」

  季扶生愣了一會兒,之後會心一笑。他脫去鞋子,從鞋櫃裡拿出一雙黑色的男士拖鞋擺在夏竹的腳邊:「將就一下。」

  夏竹換上鞋子,隱約還能感覺到拖鞋上的濕意,她低聲嘟囔:「是挺將就的。」

  「沒辦法,誰叫我單身寡漢一個,家裡自然沒有女性用品。」季扶生說:「你總不能讓我變雙女性拖鞋出來吧?再說了,家裡要是有女主人在,我也不敢領你回家。」

  德牧跑到他的腳邊轉轉,輕輕吠了一聲。

  季扶生彎腰摸了摸它的腦袋,回頭看著夏竹說:「連狗都是公的,這裡估計就只有植物開花時有雌性物種了。」

  夏竹關上房門,門再次吱呀響著。她在室內環顧一圈,問道:「按牧城長輩的習性,你的父母不催婚嗎?」

  嘴巴還未完全合上,夏竹感到後悔,她才想起對方父母已去世的事情,她急促垂眸,不敢看向季扶生,目光在房子裡四處掃蕩。

  季扶生光著腳丫子在地板上走著:「不催,他們在我8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這麼多年從沒託夢給我,看來是不著急的。」

  夏竹自知沒有好口才,不知道該怎麼在這個尷尬時刻把話圓回來,也不會講好聽的話轉移對方的思維去向,她只能用餘光悄悄跟著季扶生,嘴巴張了張還是沒開口。

  「不過家裡還有位老爺子催得厲害,不然我躲到荔城這麼大老遠幹什麼?」季扶生邊說邊走進臥室,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之後聽到他整理床鋪的聲響。

  剛說完,他又問:「我的西裝呢?什麼時候能做好?」

  「再等等。」

  「還要多久?已經12天了,能來得及嗎?」

  「不知道。」

  交談突然停止,夏竹端詳這間房子。

  房子很小,一室一廳的奇怪格局,陽台被一面新砌的白牆隔開,一邊用作廚房,另一面用作晾衣台。說是廚房,其實只是用一個簡易的鐵架子搭起灶台,上面放著一個電磁爐和一口炒菜鍋,旁邊是一個電飯煲和切菜台,幾個陶瓷碗和幾雙筷子隨處擺放在案板上。

  另外一部分陽台放著一台洗衣機,上面掛著三四套淺灰色的工作服。客廳的另外一面牆被打通一面大窗,窗外可以清晰看到荔城大江的夜景。衛生間在臥室里,臥室除了床上是簡約乾淨的,其他的空間不是多肉植物,就是寬葉綠植。

  隨處可見,無一不是綠色的。

  室內的窗戶緊閉著,夏竹依舊覺得寒冷,不過比在室外挨凍好,至少在這裡不用被寒風吹刮。

  季扶生不忘探出頭來提醒一句:「這裡沒有暖氣,你要是感冒發燒了怨不得我。」

  他像衰神一樣,剛說完,夏竹立馬打了個噴嚏。

  他解釋一番:「荔城的暖氣供應太足了,對家裡的植物不好,我就沒有交暖氣費。」

  夏竹望著外面的江景,這裡的景色比在家裡看得更加清晰。蘭亭閣能俯瞰整座荔城大江,而在這裡可以看到江上的貨運船隻。

  手機在口袋裡振動,夏竹摸出來一看,已經凌晨4點鐘了。她查看信息,是王子云發來的——你今晚又在公司加班?

  頁面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夏竹的目光移到右上角,手機只剩下百分之十五的電量,她沒有回覆王子云的信息,把手機塞進口袋裡,蹲在德牧面前撫摸它。

  季扶生在臥室里折騰一會兒,他走出來對夏竹說:「我只有兩床被子,厚被子給你,薄被子你就不能搶我的了,我可不想被冷死。」

  夏竹坐在沙發上,抬頭看到季扶生抱著一張薄被子坐到旁邊。德牧跑到他的跟前,他撫摸了它,隨後他走進臥室里的衛生間洗漱。

  三五分鐘之後,季扶生走出臥室,他揉了揉臉頰,笑著說:「衛生間裡有備用牙刷,我今天允許你免費用。」

  夏竹起身準備去洗漱,季扶生順勢倒在沙發上,兩隻腳搭在沙發扶手上露在外頭。他翻了個身,發出「啄」音召喚德牧過來。

  「它沒有名字嗎?」

  季扶生脫口而出:「沒有,去年在山裡撿到的,想著給原主人送回去,就沒有給他起名字。」

  夏竹問:「找到它的主人了嗎?」

  「沒有。」季扶生蜷縮在沙發上,他穿著外套裹著薄被子,動作有些遲鈍。他說:「GG也發了,新聞也登了,花了我不少錢,可能這錢就當是我買下它了。」

  夏竹蹲在地上,一條黑色的棉裙像傘一樣落在地面上,把她的下半身遮擋住。她衝著德牧拍手,對它喊:「小黑,你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可以的話你過來。」

  德牧看了看夏竹,又看了看季扶生,它的眼神飄忽不定,小腦袋瓜似乎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最後,它吐著舌頭興奮跑到夏竹身邊,差點將她撲倒,它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活潑和調皮。

  季扶生傻愣許久,他說:「我給他取了很多好聽又特別的名字,我都沒捨得給他講,你居然這麼隨意就定下來了?尊重一下我這個臨時的主人行不行?」

  「你要是不想養,我可以接手。」

  季扶生踉踉蹌蹌跑到夏竹跟前,猛地把德牧摟在懷裡,警示道:「不行,它是我的。」

  「我可以給你錢。」

  季扶生毫不猶豫地問:「多少?」

  「市場價。」

  「不行,它比市面上的狗都聰明,還被我調教得很好,這點辛苦費得加上去。」

  「那也是原主人教得好,跟你沒關係。」

  季扶生不服氣:「怎麼沒關係?我成為它的主人,也是經過嚴格磨合的,不然它現在理都不理你。」

  夏竹輕輕撫摸德牧的後背:「多少?」

  「沒個十萬八萬,我不捨得。」

  夏竹眉眼微蹙,看著季扶生不說話。她起身走進臥室,季扶生在身後大聲說:「我們可以講價,講到雙方都覺得合適為止。」

  她沒有搭理他。

  走進衛生間,狹小的空間裡面同樣擺滿綠植,隱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德牧跟著走進衛生間,蹲坐在夏竹的腳邊。

  夏竹說:「再等我幾個月,等我領了工資我再把你接走。」

  「我等你。」季扶生在客廳里扯著嗓子喊,然後聽到他倒在沙發上,羽絨外套面料摩擦皮製沙發的聲音。

  洗漱台上擺放著一塊香皂和一瓶洗髮水,角落裡還有一瓶男士洗面奶和刮鬍泡,沒有其他洗漱用品。

  洗手盆上的一面鏡子,右下角有一片撞擊痕跡。一道閃電狀的裂痕從這裡向四處延伸,夏竹捏起拳頭放在撞擊中心處,正好是一個拳頭大小的位置,她用指尖摸索那裂痕,觸目驚心的割裂感。

  在玻璃碎片裡看到好幾張夏竹的面孔,她的黑眼圈越來越嚴重,素顏的面容就快要趕上煙燻妝的效果。她隨意洗漱一下,困意愈發強烈,她趕忙褪去外套縮進被窩裡。

  一張一米二寬的小床,床墊特別柔軟,整個人像被扔進雲朵里,深埋其中。

  臥室沒有門,只有一塊粗糙的棉布帘子,夏竹沒有將它拉上。客廳里的季扶生已經沉沉睡去,只留下牆壁上一盞昏暗的雲朵燈。

  躺了好久,被子才有溫度。

  德牧窩在床邊的地上,在一片漆黑和寧靜中,兩人一狗漸漸入睡。

  外面的寒風肆意席捲,敲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