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後,季扶生的所有檢查報告出了結果。
這天清晨,主治醫生如往常一樣,帶著他的團隊前來查房。夏竹站在一旁,心中充滿了忐忑與不安,她忍不住開口詢問:「醫生,他到底得了什麼病啊?」
醫生似乎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良久,醫生才說話:「病情比較複雜,目前我們還沒有明確的診斷結果。不過,這幾天進行的一些康復訓練,看起來有幫助到他恢復身體機能,方向是沒錯的。」
夏竹聽後,看到醫生嚴肅而認真的表情,她也不好多問。
這些天的下肢康復訓練,主要是增強腿部肌肉力量,還有訓練站立平穩,季扶生都能做得不錯,他目前可以藉助器械進行獨立站立。
還有幾天早晨,夏美娟不知道從哪裡認識的一名老中醫,她帶著人家來到醫院,給季扶生進行針灸。
按季扶生的感受來說,就像是看著針扎在豬肉上,自己不痛不癢。不過,那確實有點效果,第一個療程之後,他便可以站立了。
只是,他對下肢的感知力還是比較遲緩,依舊沒有膝跳反應。
陪著季扶生做完今天的訓練項目,夏竹收拾好東西回杜家,她準備回去跟母親學做幾道菜,當作獎勵鼓舞季扶生這些天的努力。
季扶生目送夏竹離開,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
夏竹離開前,給他找了兩部電影,還給他洗了水果,安排了點零食,並告訴他,他最晚在看完第二部電影的時候,就可以見到她了。
季扶生沒有心思看電影,他扯了扯被子蓋住整個肩膀,枕著手臂閉目養神。他在思考那幾個夢境,嘗試將它們復原。
可是畫面過於荒誕,銜接不到現實生活中來。
他又企圖去分析自己的心境,為什麼會突然摔倒,為什麼是王中新,為什麼會有林芊語?為什麼就這樣成為廢物了?
是把現實和想像混淆了嗎?
那場大火里的男人又是誰?為什麼會讓他活下去?
那個人看到了!
男人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會死去,被熊熊烈火吞滅。
季扶生把每條新發現的線索捋清楚,放進記憶宮格里,正思考得認真,電話鈴聲響了。
季扶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季振禮打來的。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暫停電影放映,清了清嗓子,整理好情緒,才按下接聽鍵。
一上來,季扶生哭著喊著:「爺!」
「扶生,怎麼樣啦?」
「我好像真的成廢物了,怎麼辦?爺,我下半輩子只能坐輪椅上了,醫生都不知道我得了什麼病。」他委屈又難過。
季振禮安撫他說:「多大個人了,遇到事情不要哭哭啼啼的,想辦法解決嘛。」
「我害怕。」季扶生抽泣著,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似的,「要是下半輩子只能坐輪椅,夏竹不愛我了怎麼辦?」
「別瞎操心,現在先把身體看好。」
季扶生啞著嗓音問他:「爺,你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過一段時間呢。」
「你能不能早點回來?我現在很怕,二奶奶她……我懷疑是她們搞的鬼。」沒等對方開口,季扶生炮語連珠,「我出事的前一天,才跟二奶奶見了面,中間發生了點口角,第二天就這樣了,我好害怕。」
電話對面沒有出聲,季扶生趁機把自己撇乾淨:「雖然我平時是很愛說胡話,也喜歡惹他們生氣,但我只是氣他們對我不好,我從來想過要害他們任何人。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二奶奶就那麼恨我,現在還要置我於死地。」
「好啦,不要胡思亂想,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季振禮咳嗽了一聲,緩了緩之後才開始說話,他的語氣不免多了一絲慈愛,「不要聽新聞亂說話,現在的新聞沒有幾分可信度的。」
在劉漂亮的有心編排下,一則關於「季氏長孫疑似身患絕症」的娛樂新聞登上頭版,如季扶生的預想那般,這一次被架到火上烤的就是二房一脈的人。
其中季運生最慘,被無緣無故送上熱搜。許多人開始分析季運生的為人和他的心理,猜測他這樣的人,將來到底能不能成為季氏的二把手。
「可是,他們都說,二奶奶想害我,她是因為討厭奶奶才不喜歡我的,視我為眼中釘,我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季扶生抽出一張紙巾,擤了一下鼻涕。
季振禮嘆息的聲音被季扶生靈敏捕捉到,他哭得更厲害了,「再這樣下去,我不如直接去見我爸媽好了,我的命好苦啊!」
「瞎說什麼呢?你先好好養病,該治治,等我回去再說。」
季扶生哭得有點「誇張」,季振禮安撫幾句後就找了個藉口掛去電話。而季扶生在掛斷電話後,立馬深呼吸一口氣,接著把眼淚擦乾,臉上的表情也變了。
沒有血色,沒有情感,甚至很冷漠。
季扶生再次點擊電影放映,他調高了聲音,接著摘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裡,慢慢挪動身子下了床。
藉助拐杖,季扶生可以稍微挪動半分,只是兩條腿還是像僵硬的柱子,不會自己拐彎。
他費勁「走」到輪椅面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說實在的,他還是覺得很窩火,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自己還沒理清楚就變成這樣了。
埋怨歸埋怨,腦子卻一刻不停分析著一切。
電影裡的對白,在他的耳邊響起。
季扶生滑著輪椅,自己在病房裡玩,溜過來又溜過去。當他溜到陽台那邊去的時候,身後的門被推開了,腳步聲逐漸傳來,他的手緩緩停下,勾唇露出不羈的笑容。
「二叔,挺早啊。」
一掉頭,果真沒猜錯,季扶生為自己的靈敏聽覺感到興奮。
季家人的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一種戰鬥的號角,不容得有半點閃失。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樣的習慣。
季漢文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脖子上還裹著一條黑白格紋圍巾,肩膀上還有落雪的印記。
季扶生說:「下這麼大的雪,還有心來看侄兒,真是辛苦了。」
他站在季扶生面前,開門見山問他:「捐款帳目,是你搞的鬼?」
「什麼捐款帳目?」
「別裝蒜,一億變十億,你胃口不小啊?」
季扶生皺眉,目光從他腳上的皮鞋緩緩移到他的臉上,一臉無辜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季漢文哼了一聲:「假借捐款一事,貪了9億,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有這般頭腦。」
季扶生扯唇輕笑,他滑動輪椅,到病床的餐板上挑了一包薯片,輕輕撕開,拿出一片塞進嘴裡。他還將薯片遞到季漢文面前,說:「來一片?」
季漢文一手撥開,薯片掉了一些到地上,季扶生慢言細語:「浪費食物很可恥的,爺爺不是從小就教導你,要珍惜糧食嗎?」
「你這麼做,是想拿回季家,還是想要瓦解季家?」
季扶生彎腰,伸出手去撿地上的薯片,撿起一片,就吹一口氣,然後放進嘴裡。最後,他才回答季漢文:「這個季家又不是我的季家,是你們丁家人的季家,我有什麼資格插手?我能祈禱你們不要禍害我的性命就挺費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