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生緘默不語,眼睛看著地面,兩隻手絞緊,神色略顯緊張。
話音停止,屋裡安靜得很,能聽到窗外的風撞擊玻璃的聲響。
夏竹抿抿嘴,捋了捋耳邊的頭髮,髮髻上的芍藥被她壓得變形,這時才被發現。她取下花枝時,被勾住頭髮絲,疼得她皺眉。
見狀,季扶生單膝下跪到她的面前,一隻手撐著沙發椅背,另一隻手輕輕地幫她取下花朵。她的裙擺落在他的腳上,輕輕刺撓著他。
他近距離地看著她,眼神上下移動,目光移落到她的黑眸上時,許是鼓足了勇氣。
同樣的,她看著他,目光緩緩從他的眼睛上下移到他的脖頸上,落在淺淺的咬痕上。
倏爾間,夏竹歪著頭往前湊近他的脖子,二話不說張開嘴巴用力地咬著,在他原有的咬痕上再添一抹顏色,發泄著內心的苦悶和不滿。
季扶生疼得面目猙獰發出輕微的嘶嘶聲,他撰緊拳頭不敢吭聲,任她泄憤。
溫熱的脖頸不禁讓夏竹湧現一陣熟悉的既視感,它猛然占據夏竹的思緒。隱約感覺到,那是過去很多年的某個夏季的事情,她在一個陌生的男孩脖子上,也這樣啄下一片傷痕。
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她鬆開了他,看著咬痕咽了咽口水。但為了面子,她朝他吐舌頭,調皮地說:「扯平了。」
說完,夏竹起身,趿上鞋子走出房間。
「我幹嘛要咬他……」夏竹一路自言自語,她的面部熱辣滾燙,抬起手用冰涼的掌心捂住面部,試圖降降溫度。
「吸血鬼小姐,你要去哪裡?等等我。」
聞言,夏竹加快了腳步,她低著頭,臉頰泛起一抹羞紅。
很快,季扶生就追上了她,他嗤笑道:「你現在是消氣了嗎?」
夏竹沒有回答他。
他又問:「你要去哪裡?」
夏竹站在電梯口前,別過臉,緊閉雙眼思索著該怎麼化解這尷尬的一幕。想了又想,她低聲說:「你別跟過來,我不想看到你。」
「不行,我怕你跑了,你現在不能把我丟下。」他嬉皮笑臉地貼了過去,搭著她的肩膀說:「做不成夫妻,咱們還是好朋友啊。」
他指著自己,自豪地說:「我說了,我很有錢的,從今往後,只要你在牧城,哥永遠罩著你!這裡這麼多房間,你隨便挑一間喜歡的,然後裝修成你喜歡的樣子,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夏竹忽然覺得咽喉疼痛難耐,心臟有一根無形的刺正深深地扎了進去。她並不為他的撐腰、他的承諾覺得有多開心,而是有一種離別的錯覺。
像不久之前,她無意識伸出的手就差一點點將他抓住,那樣的錯過。
她驀地轉頭看向季扶生,他尷尬鬆開了手,目光里閃過侷促,他的手指劃拉著褲子側縫線,說:「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請你吃大餐,帶你去玩,還是你想去幹什麼?」
她不吭聲,此時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只是剛剛尷尬的一幕讓她無地自容,需要快速逃離現場,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
「噔。」電梯門開了:「12樓,到了。」
夏竹盯著空無一人的電梯,一會兒後,電梯門關閉,向樓下落去。
季扶生安靜地站在她的身邊,他默默勾了下唇,明目張胆地盯著她的頭頂看,她的髮髻上蹭到一抹白色的花粉,幾根髮絲被勾出,散亂地飄著。
「去找你媽媽,好不好?」
又見她沒有任何回應,他說:「要不,你再咬我出出氣?我皮糙肉厚,咬壞了也沒事。」
他一說完,夏竹伸出指尖按下電梯按鈕,靜默了兩秒鐘,緩和好內心的悸動,她才開口:「散步。」
「好。」
兩人並肩走出酒店,夏竹看著禮貌向季扶生點頭問好的酒店工作人員們紛紛起了疑心,被兜了這麼大個圈子欺瞞太久,她的怒火又在心中旺生。她相信他是個好人,但又覺得他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無法忍受。
季扶生像守護神一般緊緊跟在夏竹的身邊,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她的身影,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敢吱聲。
兩人漫無目的地繞著城區而走,各懷心事,腳步走得異常慢。
從藍天白雲走到夜色漸漸降臨,街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他們的步伐也慢慢變得沉穩。當微風輕輕吹過,夏竹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心中的鬱結似乎也隨之消散。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季扶生,問他:「你為什麼要找我結婚?」
「一開始是因為覺得你笨笨的,感覺很好欺負;後來是因為……喜歡。」季扶生的話語夾著膽怯時的怦然心跳,話音剛落,他抓住機會,反問她:「你還跟我結婚嗎?」
她又不說話了。
季扶生失落地望著前方的道路,轉移話題:「我們去吃點東西吧,中午你肯定吃得不開心,我看你也吃得不多,肯定餓了。」
說著,他想要去抓她的手,又迅速收了回來。他呼吸一滯,不由自主地摳著手指頭。
夏竹低頭斜瞥他的手掌,平靜地命令道:「別動手指頭。」
話畢,季扶生停止了無意識的動作。
「好,都聽你的。」
他再次鼓起勇氣,牽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他將臉別到一旁,藉口說道:「這樣就不會老是想摳手指頭了。」
夏竹明顯感受到對方手掌的力度,指尖有勁又恰到好處沒有將她捏疼,她沒有掙脫開,也沒有拒絕,而是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行為。
或許,正是因為她不反感他的觸碰,內心深處也認可他闖進自己的生活,更有可能是她不同於答應哈桑時的憐憫。決定與他結婚,哪怕是假的,也是自身帶著某種目的性的靠近。
她說:「你的家人不喜歡我……」
他打斷她:「喜歡,爺爺喜歡,爸爸媽媽也會喜歡。至於其他人,不重要。」
夏竹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再次陷進沉思。季扶生的勇氣又退了些,說話速度很慢:「你慢慢斟酌,不用考慮我的感受,你只需要衡量我能不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就行。」
順著他的話,夏竹問他:「你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
「錢,我很有錢的。」
她抬眸,對上他真誠而呆愣的神情,輕嗤了聲:「我也有錢。」
「你肯定沒我有錢。」
「除了這個呢?」
「保護你。」季扶生的唇角小幅度扯了下,緩慢地說:「我救過你很多次,肯定是你的守護神。說不定,上輩子你是我的債主,一定是欠你很多錢沒還完,今生仍來還債的。」
「別人也能保護我。」
「不一樣,在牧城,他們都怕我。」
夏竹猜想,他是否是割裂的,在那些人面前,他像個老謀深算的瘋子,在她面前,像個永遠沒吃飽飯的二愣子。
想到這裡,她掙脫被牽的手,指著前面的路口:「去吃飯,你付錢。」
「好。」說罷,他又死皮賴臉地說:「牽手,不然我又要摳手指頭了。」
夏竹抱著雙臂,將自己的十根手指頭藏起來,拒絕道:「你自己牽自己。」
「不要,那樣好傻。」
「你本來就傻。」
兩人忘卻了不開心,嘻嘻哈哈地玩鬧,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