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殉國

  終於趕上休沐日,懷澤和常寧商量好便去了老太太院裡,本來懷澤還想把大娘子叫過去,卻被常寧阻止了。

  「這到底是前院的事,我們後院的女子不好摻和進來,快去吧,別讓祖母等著了。」

  其實來京之前,老太太已經和聞老爹商議過,老太太更傾向於讓聞明外放到地方做個縣令,遠離京城的紛爭,省得被黨派之爭耽誤了前途。

  而聞老爹則想著能在京里先熬幾年資歷,這樣再外放出去職位也能更高些,他當初便是從縣令開始做起,熬了這許多年才不過是個知州,瞧瞧懷澤,在京里待了幾年,一外放就是個知州,這樣晉升也更快些。

  不過依老太太看,聞老爹想得實在太樂觀,似懷澤這般的晉升速度,大梁開國至今能有幾個,而且懷澤當初可是一甲第二名,聞明不過是二甲中等水平,這裡頭的差別可著實不小。

  再者聞老爹知道京官好,難道旁人能不知道嗎,如今京里等著授官的進士實在太多,即便能留京,怕也是個閒散官職,還不如外放出去,早些歷練本事。

  「你父親到底遠離京城已久,許多事情看不清楚,你瞧著如今的情勢,是外放出去還是留京?」

  兩人簡單交換過信息,老太太直接點入正題,話說到這裡,懷澤怎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如今外戚勢大,新皇與外戚矛盾已顯,即便是孫兒也不免心驚膽戰,我瞧著還是外放出去吧,省得被這些風波平白耽誤了前程。」

  老太太點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這事還得勞煩你操心,也無須多富庶之地,明哥兒年紀還小,踏踏實實一點點往上,總能熬出頭的。」

  懷澤自是滿口答應,心中暗贊老太太果真見識過人,富庶之地雖好,可多有世家大族盤踞,若想做出一番實事難免會被多方掣肘,就拿他當初在秦州的那一套方案若是放到江寧,怕是還沒開始實行就直接被各世家阻止了。

  祖孫兩個達成一致意見,懷澤便著人取來紙筆,將他和老太太的意見寫下,老太太瞧著孫兒堅毅的側臉,一個塵封許久的名字再次浮現在腦海里,其實懷澤的長相和已逝的聞老太公並不相似,但氣質卻出奇的相像,尤其是那股執拗勁,她的嘴角輕輕蠕動,「承欽」。

  懷澤的手頓了頓,一滴墨落在信紙上,承欽,是他那早逝祖父的名字,他幼時半夜驚醒,曾聽祖母呢喃過,如今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已經恍如隔世。

  臘月十八,聞家與陳家結親,這也是懷澤第一次作為長輩參加婚禮,站在老太太身邊,瞧見穿著大紅喜服的新婚夫婦向著自己的方向行禮,懷澤端出最慈愛的笑,不過事後根據李凌江的吐槽,他的表情和廟裡泥塑的菩薩簡直如出一轍。

  說起來他和李凌江相識近二十年,相處模式一直都沒怎麼變化,遇到這種時候不吐槽兩句就覺得難受得很,就連李宣大人都曾經評價過,所謂損友大抵就是如此。

  是不是損友懷澤不清楚,不過李凌江想和他做親家這一點懷澤還是非常清楚的,自從他們夫婦在聞明婚禮上見過芝姐兒,安大娘子瞧見芝姐兒的相貌和性子都是極好的,禮數也處處周到,便起了這個心思,他們的長子李皓只比芝姐兒小半歲,年歲也合適。

  懷澤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語氣頗為嚴肅,「你可別瞎說,我們芝姐兒還小,萬不能壞了名聲,等過幾年再說吧,再說了,得我們芝姐兒點頭才行。」

  懷澤有些納悶,芝姐兒翻年才十三歲,還沒到及笄的年紀,怎麼這麼多人就開始打芝姐兒的主意。

  對此李凌江同學的評價是,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誰不知你聞大人官運亨通,芝姑娘在學堂也是被先生時時誇讚的,自然不少人都惦記著。

  幾位長輩已經商議好,待過了年之後,便跟著聞明夫婦一同返回信州,懷澤實在捨不得老太太,可京城的天氣著實不如信州適合老人生活,便對年前能和老太太相處的時間更加珍惜。

  盼望著盼望著,終於再次迎來了十天小長假,懷澤東挪西湊,終於攢了一整天的時間,一大早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陪著老太太禮佛。

  可還沒等懷澤抄寫幾個字,孫牛便急急把他叫出去,說是有緊急軍報,趙國再次糾集數萬大軍,正往秦州城方向開進,末了,孫牛又補充一句,武安侯率兵士拼死抵抗,已經殉國。

  懷澤大驚,趕緊派人去常家詢問常青的情況,卻得知常青已經被緊急召進了皇城,京城原本就不多的喜悅氣氛再次銳減,西郊大營外聚集了眾多兵士,皇上緊急派連將軍父子率領三萬大軍前往支援,並把徵兵範圍從北疆的府縣南擴到應天一帶。

  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原本事不關己、遠在千里之外的戰爭影響到自己身上,這下眾人自然也就淡定不下去了,隨後各種連鎖反應出現,糧食價格飛漲,不少青壯年男子為了逃避兵役紛紛南下,流民問題也愈演愈烈。

  懷澤久違的假期就此終結,他和老太太商議著,讓幾位長輩趕緊隨著聞明回信州,等年後正式上衙,懷澤就去托人定下聞明外放之事,省得夜長夢多。

  最讓懷澤驚奇的是,這次新皇竟然沒有派熟悉北疆情況的常青,而是派了連旭遠父子,著實有些出人意料,入夜前,懷澤專門快馬去了常家一趟,常青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他開口,便直接把其中的隱情道出。

  「皇上原本想派我去,卻遭到了許竟的阻攔,理由是我在北疆兵士中甚有威望,怕我會意圖不軌。」

  常青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哀戚,說到此處,他扶額苦笑,「我常家世代忠良,多少人以死殉國,卻抵不過一句輕飄飄的『意圖不軌』,若是以後我去了,也無顏再面對常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