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老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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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個廁所……怎麼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二十分鐘後顧慎意識到了不對。

  他去了一趟廁所,確認宋慈已經尿遁跑路,裡面空無一人。

  「這不講道義的王八蛋,欺負我外地人?」

  顧慎氣得牙痒痒,回到麵館付錢,看到那位瘦瘦高高的老闆,脖前掛著毛巾,坐在木板凳前,微笑眺望著遠方,才意識到……這位老闆維持這個坐姿好像已經有很久了。

  「老闆,結帳了。」

  瘦高老闆聽到了聲音,視若無睹,只是緩緩挪首望向顧慎,微笑點了點頭。

  這位老闆……好像……不太智慧?

  「兩大碗,加肉加蛋加鹵干是吧?三十六,算上酒,一共四十四,小本買賣概不賒帳。」小鋪子二樓傳來了蹬蹬蹬的下樓聲音,老闆娘風風火火下樓,望向空位,皺眉道:「你是跟烏鴉帶來的朋友,這小子吃完飯又一個人跑路了?」

  顧慎怔了怔,敢情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老徐!記住!下次讓烏鴉先付再吃!」老闆娘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大聲呵斥,瘦高老闆依舊是雙手按著膝蓋,小學生一樣坐在馬紮上,微笑怡然的眺望遠方,緩緩點了點頭。

  老闆娘乾淨利落地收完,把大碗端進廚房,對顧慎淡淡的解釋道:「見諒,老徐腦子不太好。」

  顧慎立馬心領神會。

  又想了想,他忽然明白宋慈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的另外一層含義……

  「他沒跑路,只是臨時有事,所以先走了。」顧慎輕聲開口。

  在廚房裡洗碗的老闆娘,聞言後有些詫異地看了顧慎一眼。

  站在外面的少年,乾乾淨淨的,衣著整齊,看起來就知道跟烏鴉不是一路人。

  她雙手在圍裙上擦乾淨,道:「你是第一個替他這麼說話的,剛認識多久,有一天嗎?」

  「……」顧慎想了想,尷尬道:「算上這頓飯,滿打滿算,兩個小時。」

  「那就別信他的鬼話,也別把他當朋友。」老闆娘輕描淡寫道:「烏鴉沒有朋友,嘴裡也沒一句真話……像你這樣的三好少年,不應該跟他走在一起。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會倒霉。」

  顧慎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輕聲問道,「那……他剛剛說的小陸姑娘,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陸?」

  老闆娘笑了笑,「小陸倒是真實存在的,他是不是很熟絡地從錢包里掏照片向你炫耀,還吹噓小陸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顧慎撓了撓頭,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其實被騙了,心想自己至少陪烏鴉喝了一場酒,但卻連小陸照片都沒看到。

  「狗屁的女朋友,人家小陸能看上他?」老闆娘挑了挑眉,冷笑道:「從小玩了幾年,就到處吹噓,他宋慈但凡撒泡尿照照鏡子都知道自己是只癩蛤蟆,哪能配得上小陸?八條街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在暗戀人家,喝多了吹大了,也就老徐會相信這種鬼話。」

  說到這,生氣了。

  老闆娘啪的一下,給老徐腦袋上來了一記。

  「提到他就來氣!」她惡狠狠訓誡,「下次不准讓烏鴉進門!」

  老徐很委屈地點了點頭,「烏鴉……不壞的。」

  「不準不準不准!」老闆娘氣極了,罩著腦門又來了一記叩指,老徐被打得抱起小馬扎倒扣在頭上遠遠地跑開了。

  顧慎看著這一幕,好氣又好笑。

  「小陸不是這兒的。」

  老闆娘輕聲嘆了口氣,抓了一捧瓜子,絮絮叨叨的嗑道:「那個小姑娘冰雪聰明又好看,就是有點孤僻倔強,不過怎麼看都知道,不是咱們老城區能培養出來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家裡怎麼想的,把這麼好看的姑娘在這邊孤零零地寄養了兩年。」

  「小陸的名字是?」顧慎好奇地問。

  「小陸的名字……」

  聽到這個問題,老闆娘有些茫然,想了一會,她搖了搖頭,「大家都叫她小陸,我們只知道她姓陸,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為什麼會來這,為什麼會走。」

  老闆娘倚靠窗口,懶洋洋望著陽光灑在老城區斑駁的巷弄牆壁上,「不過我們都知道……她會離開,這裡不是她待的地方。」

  ……

  ……

  「餵。」

  宋慈剃著牙,懶洋洋接通了電話。

  「烏鴉,你到底在哪?」

  電話那端的女人聲音滿是憤怒,「你有膽惹麻煩,就不要玩失蹤!再給你一個小時,不要逼我動用『靈眸』找你!」

  如果顧慎在這,聽到電話內的聲音,一定會覺得熟悉。

  「柳大姐,消消氣,火大傷身。」

  烏鴉聽完之後,神情依舊淡然,笑道:「不過打了陳叄的寶貝外甥一頓,不算什麼麻煩吧?」

  柳禕壓下怒火,冷冷道:「只是打了一頓?你打斷了他八根肋骨,半條命送進閻王爺手裡了,南堂那邊動用了救贖聖物,才吊住一口氣。現在整座南堂都在找你,陳叄現在很憤怒,說要扒了你的皮。」

  「好嚇人啊……」烏鴉笑道:「都要扒了我的皮,我還怎麼敢現身?」

  柳禕一下子沉默了。

  「這件事……你要給陳叄一個交代。」她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

  「交代?是陳叄那位外甥要比劃比劃的,那我就比劃比劃咯。」宋慈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誰知道他那麼不耐打,我只出了一拳,他就倒下了……不會是碰瓷吧?」

  「之前說好的,誠心會南北之間,有條界限,不可越界。有人要越界,我就按規矩來了……現在打了小的,惹了老的,要我給個交代,我能給什麼交代?我只是按趙老爺子和他定下的規矩辦事罷了。」烏鴉聲音忽然放得很輕,笑著說道:「要不你問問陳叄,敢不敢別帶那位封號來江灘,我肯定露面,親自給他一個交代。」

  柳禕不敢接話了,烏鴉語氣里已經有了一些拼命的猙獰意味。

  「讓我接。」

  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響起。

  「是……」

  柳禕把電話轉讓了,聲音換成了一個男人,聽起來年齡不大,但也不算年輕,大約三十多些,渾厚低沉。

  「烏鴉……我正在和陳家談生意。」

  「你把人打了,讓我怎麼辦?」男人低聲訓斥道,「你一個臭跑腿的,趙家的損失你付得起嗎?」

  「啊……原來是趙器趙大公子啊。」

  烏鴉聽到聲音之後,燦爛地笑了,「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您這段日子沒繼續在外面花天酒地,轉行做生意了?」

  趙器冷冷嗯了一聲:「你現在露面,一切還有得談。」

  「沒看出來,您還有經商的天賦呢……而且還是在跟陳家做生意啊,真是大手筆。」烏鴉打斷了他,然後笑著問道:「以花幟的名義?」

  電話那邊的趙器一下子沉默了。

  「這件事……老爺子點頭了嗎?小崔先生同意了嗎?她呢?」烏鴉臉上的笑意轉瞬消失,絲毫沒有對這位趙氏財團獨子展現出尊重,最後冷冷道:「正如你所說,我就是一個臭跑腿的……但我跑腿的對象不是你啊,我只聽夫人的。」

  頓了頓。

  「所以……你的生意黃了,」宋慈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關老子屁事?」

  掛斷。

  再響起。

  看都不看,再掛斷。

  順便關機。

  宋慈感覺自己全世界都清淨了,他隨便翻了個座圍牆,找了個沒人住的廢棄天台,搬了把破舊的藤椅,就這麼躺在盛午的陽光中,懶洋洋哼著小曲,閉目養神,只是眉心隱約皺起,心頭仍然被莫名煩躁的情緒縈繞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陽光從他的臉上挪移到腳邊。

  熾熱的溫度似乎下降了。

  宋慈閉目養神的煩躁狀態中醒來,緩緩睜開了眼,一瞬間精神抖擻。

  一把大傘撐開,遮住了陽光,撐傘的是一位白色裙裝的美麗女人,珠光寶氣,有種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神聖氣質。

  宋慈晃了晃神。

  「夫人……」

  他連忙從躺椅上坐起來,很小聲的開口。

  誰敢相信,這個此刻萬分心虛的男人,是敢在電話中直接痛罵叫板趙器的狠人。

  夫人撐著傘,站在破舊天台中,這片天台早就被人荒廢遺棄,亂七八糟堆放著機械元件,淘汰的舊時代電器,唯一還算能看的,就是零零散散的那幾盆綠栽,在風雨吹打中倔強活著,不過也已生出蛛網。

  因為夫人的到來,破舊天台似乎變得別有一番美景可賞,這些破破爛爛的元件,機械,也都好像成了別出心裁的裝飾。

  「派人接你,你不願來,打了電話,你不願接。」

  她眉眼裡沒有憤怒,反而是一片平和。

  「所以我只能親自來了。」

  烏鴉連忙打開手機,看到了後面彈出來的一連串撥號,他有些無奈地說道:「是因為趙器和柳禕……」

  「嗯,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再說了。」

  夫人輕聲道:「事情已經解決了。」

  「……啊?」

  烏鴉怔了怔,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看著白如月光的夫人。他這下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的闖禍了,忐忑道:「我只是想躲一躲……事情是怎麼解決的?」

  「因為越界的事,陳叄親自道歉了,但趙器的生意也黃了。」夫人輕描淡寫地開口,道:「這段時間,南北堂的關係會比較緊繃,你儘量不要露面,趙器那邊我會搞定,他不敢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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