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有些時候就是這樣。
很多人總以為，面臨選擇是，總有一個是對的，一個是錯的。
事實上，可能兩個選項都是錯的。
無非一個會讓事情糟糕，一個會讓事情更糟糕。
就像是李澤慧的選擇，承認血鉛超標，但只比正常標準超了一點點。
這樣也不算完全造假嘛！
對上對下，也都勉強可以交待了。
可她忘了。
在這個事情之前，已經有媒體開始報導橫溪縣化工廠疑似造成學生血鉛超標事件。
在這種情況下，衡元市居然也承認，化驗結果顯示血鉛超標了一點點。
「那豈不是衡元市間接承認化工廠污染造成了兒童血鉛超標？」
這對國內的媒體來說，無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且，媒體從業人員，最不缺少的就是懷疑、和探尋的心思。既然屬實，他們就會不查這個事情了嗎？不會，他們會更想要探究這個事件背後的情況。
比如這個工廠是怎麼獲得審批的，是什麼人審批的，為什麼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面，根本沒有人管污染的事情，等等！
於是，第二天，十幾家媒體蜂擁而至，趕到了衡元市。從環保局，到市政辦，市委宣傳部門，挨個堵門、採訪。
更有記者，直接驅車殺向橫溪縣蒲山鎮，不過被及時設卡攔了下來。
既然不允許實地採訪，那總得給記者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和解釋。
於是當天中午。
市政宣傳辦一個叫周亮的副主任，在被突然躥出來七八個記者唯獨住後，脫不開身，頓時就想到了那天宋局長說的事情，想也沒想就直接道：「兒童血鉛超標很正常，他們整天咬鉛筆帽，攝入太多鉛筆芯，導致血鉛超標，這個超標很少，不影響健康……」
周副主任後面說了什麼。
記者們完全沒去聽，所有人雙眼放光的開始追問起，兒童咬鉛筆芯是否有科學理論依據？
周亮意識到不妙，立馬板起臉，支支吾吾，不再談這件事。
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有些話說出去，是要人命的。
當天下午。
伍安邦看到有媒體報導：「楚州橫溪縣三百師生血鉛超標，當地官員表示：學生咬鉛筆芯造成！」
頓時噗呲一下把嘴裡的水都吐了出來。真這麼說了嗎？
這年頭，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
其實初看這條新聞，頂多也就是一個官員的奇葩甩鍋言論。
但……
新聞傳播，有些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儘管在楚州省委宣傳部的壓力下，網上很快撤掉了這條新聞。
但新聞的轉載，卻還是在網際網路上開始廣泛傳播，並引發了網民大量的憤慨回懟。
「別睡了啊，今晚都別睡了，最快明天，最遲後天，咱們要以最狼狽的形象迎接記者。」
當晚，伍安邦開小會時，嚴肅叮囑了一番眾人。
仍然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姜明明和辛曉晨他們認為，伍安邦還在大驚小怪。
但第二天上午，官媒對此做了一個兩分半的簡要報導。
這一下，姜明明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頭。
省廳的劉副廳長打來電話，嚴厲要求他詳細通報過去兩天所了解到的情況。
當晚，官媒更是打出了『血鉛之謎』標題，進行了專題報導。
至此，反應再遲鈍，辛曉晨和姜明明晚上也不敢睡覺了。
瞪著猩紅的雙眼，開始熬鷹。
而已經回到衡元市的李澤慧，在辦公室看完新聞專題後，面色更是陰沉到了極點。
「金海市長留下，其他人出去！」
楚州省委宣傳部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官媒頭上。而且，既然官媒都動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上面的態度是支持的呢？李澤慧也懶得去分析了。
那個亂說話的周亮已經被停職。
現在的問題，應該是如何善後？
「華衡省長已經給我打電話了，意思是讓伍安邦以省環保廳督察處的身份站出來收拾爛攤子，當然，具體對新聞媒體怎麼說，要提前溝通一下。」鄭金海謹慎組織措辭道。
李澤慧眉毛豎起，依舊強勢道：「不能冷處理嗎？」
「冷處理的話，也許過兩天會過去，也許會持續半個月也不消停。」鄭金海小心提醒道：「省委宣傳部的李部長對此很憤怒。」
媒體的報導李恆管不了，那也就只能憤怒了。
在這件事上有力使不出的省委宣傳部，只能強迫衡元市儘快給新聞媒體一個交代，讓這件事平息下去。
可李澤慧的強勢性格，實在讓她難以向伍安邦妥協。
是的，不是低頭。
僅僅只是妥協，都讓她倍感恥辱。
在她看來，沒有伍安邦跑去橫溪縣，就不會有這一系列的後續，至於媒體的提前報導，她根本不管。
……
翌日，幾十家新聞媒體，像是騎兵衝鋒一樣，浩浩蕩蕩的殺向了橫溪縣蒲山鎮。
當媒體記者舉著攝像機，抵達美林化工廠大門口時。
本以為迎接自己的會是大門緊閉。
沒想到，很快就看到了打開的大門。
「你好，你們是化工廠員工嗎？」
走在最前面的伍安邦雙手虛壓，開口道：「我是省環保廳督察三處處長伍安邦，請大家安靜一下，安靜，聽我說兩句。」
省環保廳督察處處長？
媒體們雙眼一亮，躍躍欲試，就將各色錄音筆和麥克風遞了過去，寄希望於伍安邦說出什麼奇葩逆天言論。
可他們沒想到。
面對一眾攝像頭和錄音筆。
伍安邦首先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隨之，他一臉既虛弱，又自責悲痛道：「對不起各位關注此次化工污染的新聞記者和群眾，但我更自責的還是化工廠周圍的住戶與蒲山二小全體師生，以及他們的家人。」
在記者們凌亂的注視下。
伍安邦哽咽道：「事實上，早在數天前，在得到群眾舉報關於橫溪縣美林化工廠的事情之後，我就快速驅車帶領省環保廳前來巡視督察，確實發現這家工廠存在嚴重的違規超標鉛污染狀況，隨後，我便溝通衡元市於第二天，為蒲山二小全體師生進行血鉛檢查。」
有一個小個子女記者聞言，立刻追問道：「也就是說，此次學生血鉛超標，是伍處長率先發現，並推動體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