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低垂,嘴角緊抿。
伍安邦默默思考了兩分鐘後,揚起下巴道:「好了,你回去忙吧,這事就此打住,忘了它。」
楊雷雖然一頭霧水,但也沒有多問。
常言道,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益。
方立平誣陷和李小勝不忠誠不老實,在伍安邦這個領導眼中,真相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應該『聽信』誰的話。
這件事歸根結底,就是方立平和李小勝之間,伍安邦必須做二選一。
伍安邦想到了曾經和岳父黎慶華的一次暢聊。
「當涉及一個重大抉擇,難以下定決心時,就看看,哪種選擇的最壞後果,是你所無法承受的。」
這是黎慶華從軍半生所積累下來的寶貴人生閱歷。
既然不知道哪種選擇對自己更為有利,那就要避免最壞結果的出現。
兩天後。
出席一家外企工廠落成儀式上,伍安邦抽空找到市長李水生,提了一嘴道:「市委辦的小勝主任工作勤懇踏實,我準備年後讓糧食局的李嵐局長來負責市委辦。」
這是要給李小勝升調崗位?
眼下才九月。
李水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伍安邦後,淡淡道:「年底再說吧。」
嘿,你這老小子還抖上了。
伍安邦心中吐槽一聲。
市委辦是他的地盤,換一個副處級辦公室主任不是什麼大事,伍安邦如果不友善一點,不給李水生打聲招呼,李水生也很難插手進來。
故意提前幾個月通氣,是在試探李水生。
結果……
「很不樂觀啊!」
伍安邦心頭沉甸甸的感慨著,扭頭望了一眼省會湘沙市所在的方向。
伍安邦是有覺悟的。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他能在長寧市市委書記的崗位上平平安安至今,完全是得益於省委內部的較量和趙華衡、洪立民力保。
所以一旦兩位大領導有所召喚,他必須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為二人衝鋒陷陣。
而他一旦敢跳出來,大概率何興華就要踢走他了。
故而,整個九月,伍安邦都是在磨刀霍霍的忐忑焦慮中度過的。
9月12日,中秋節,他按照趙華衡的吩咐,提著禮物去省委家屬院送禮的時候,低調去了一趟朱英鍵家。
但他運氣不好,朱英鍵家保姆說,朱英鍵和妻子都去北京了。
「老朱也開始絕地衝刺了!」
伍安邦心中瞭然。
保姆不敢亂收禮,伍安邦只能提著禮物離開。
9月18日,通過楚州日報頭版新聞,伍安邦得知朱英鍵回來了,但不過年不過節,他害怕太扎眼,沒敢跑去老朱家亂竄。
10月1日,國慶。
伍安邦讓老婆孩子去天府了。
他自己則留下來,帶著禮物,准去省委大院溜一圈。
這個國慶和往常不同。
一般而言,在春節時期有大規模走訪親戚送禮拜年的傳統,官場公務員們會比較放得開,大包小包往領導家跑。
像國慶,還是以家庭休閒、出遊為主。
但這個國慶,楚州省委家屬院中,氣氛迥然不同。
「嘖嘖,比過年還熱鬧。」
伍安邦路過朱英鍵家時,特意瞄了一眼,足足四輛車停在門口,見狀,伍安邦只能打消心思,過兩天等其他各路訪客消停時,再去拜訪。
這一次國慶,稱之為楚州省黨代會之前的大動員都毫不為過。
當伍安邦走進趙華衡的書房時,這裡早已經人聲鼎沸,領導扎堆。
省文化廳廳長徐金亮、財政廳副廳長趙鐵民、司法廳廳長周波、省政府辦公廳副秘書長張玉、德山市市委書記李書文,還有最後一位,宜山市市長項南。
在這一堆正廳、副廳扎堆的聚會中。
伍安邦小小一位正處級幹部,顯得十分扎眼。
而且仔細看,僅有的副廳級都是什麼人?
財政廳副廳長,省政府辦副秘書長,說是副廳級,真論權力,比絕大部分正廳級絲毫不遑多讓。
10月1日的上午,在這個節骨眼上能來趙華衡這裡拜訪,不用說,九成都是趙華衡真正的嫡系。
「哈哈,伍書記也來了?」
「安邦書記,坐!」
「我們還剛剛聊起你。」
「這就說曹操,曹操到。」
既然都是趙華衡的嫡系自己人,自然不會對伍安邦有所排斥。
而且,伍安邦自己是正處級沒錯,但他這長寧市市委書記的權柄,可是正兒八經的副廳級。
一群人抽著煙,喝著茶,相互寒暄過後,便繼續暢聊。
這不是什麼密謀私下開黑燈會。
大家主要都是聊一些自己周圍所觀察到的正廳、副廳級幹部人事變動。
處級在這個級別,完全不值得關注。
副部級人事變動,等楚州省黨代會召開,甚至是會議結束之後,才會真正揭牌亮相。
「興華書記態度很強硬啊,楚州國礦集團帳目一團糟,前幾天把我叫去,拍著桌子說,必須得嚴辦。」司法廳廳長周波叼著半截香菸,感慨一聲。
伍安邦立馬豎起耳朵。
眼下這個節骨眼,孫振民親自帶隊抓人,何興華拍著桌子說要嚴懲。
那打擊楚州國礦,究竟是在打擊誰?
伍安邦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緊跟著,財政廳副廳長趙鐵民就抱怨道:「楚州國礦集團是省里納稅大戶,這麼一搞,今年稅收肯定得縮水……華衡省長,你得去找興華書記說一說,查案歸查案,別把打擊面擴大了。」
「教育廳的老劉進了醫院,我去看望過,他說年底要病退,王敏能頂上去嗎?」
「我看難。」
「葛廳長要調走了,你們聽說了嗎?」
伍安邦默默聽了一會兒搞懂了。
這一次難得的私下交流通氣會,通過近期的人事變動,從而勾勒出省委鬥爭的宏觀圖景格局。
不過伍安邦還是很懵。
其一,他來長寧市時間很短,到現在為止,剛好一年。
其二,他的職務還是太低,對於省委正廳級,以及關鍵副廳級領導認識太少。
這導致他聽得雲里霧繞,也沒人給他講解。
伍安邦耐心等了四十多分鐘。
只能嘆了口氣選擇離開。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