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沒有答案
白河走後,房間裡只剩下夏守一人,本來一直呆在身邊的蘇薇雨不知跑到了哪裡去。
外面忽然傳來爆竹爆炸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煙花的「啾啾」聲,夏守恍惚地走到街上,抬頭看那些煙花,村子裡不知何時搭起了兩座木柱撐起的高台,高台間用數條交錯的麻繩連接,下方則是村民們在歡呼。
一開始,夏守沒看懂這是要幹嘛,但當一對對男女爬上高台,踩著那些搖搖晃晃,空隙極大的麻繩網橋,走到一塊時,他立刻懂了。
這幫人的目的一目了然,一點都不掩飾,就是單純地找刺激。
對這個村子裡的人來說,任何極限運動都不夠刺激了,蹦極、跳崖所帶來的死亡危機並不能帶來多巴胺的瘋狂分泌,更高難度的作死活動自然被開發了出來。
夏守坐在門檻上,看著那群人在煙花下,在麻繩中央,繃緊了大腿肌肉,極力維持重心平衡的同時,拼命尋求著那極限的快樂。
他們快樂放肆地大喊大叫,一些人在快樂的巔峰失去意識墜落在地,變成一灘肉泥,一些人在即將看見天堂的剎那,失足摔成高位骨折。
而一旦有人沒摔死,下頭的人就會大笑著上前補刀,給對方減少痛苦。
瘋狂到這種地步,卻還是人類……他們依舊看不見蘇薇雨。
「人類……真瘋狂啊……」夏守苦笑著揚起了嘴角。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種事情,他覺得這幫人是如此離譜,如此瘋狂,但又覺得一切似乎那麼理所當然,甚至是本該如此。
用壽命最多一百年的凡人的道德觀,去約束這幫在同一天循環了千年的人,真的合理嗎?
都說用現代的道德約束古人過於過分,那用現代人的道德來衡量月灼村村民的行為,又是否合理?
而哪怕道德的準則可以確定,但他們之中真假的區別卻難以辨別。
只有七天時間,但究竟誰才是那個混進他們之中的冒牌貨?
記憶的篡改真的是完美的嗎?
如果這場辨別根本沒有答案,那這就是神明對他們這些凡人一次最惡劣的戲弄,想要攀上七杈歷史樹的樹杈靠的不是能力和智慧,而是單純的運氣。
夏守不否認,隨著時間推移,千年或者萬年,當進村者的基數足夠大時,總會出現那麼一支極度幸運的隊伍,僅憑著無根據的猜測,準確的將所有冒牌貨的血液塗抹在那扇門上,開啟通往過去的道路。
但神明設下的機關真的如此嗎?如此的惡趣味。
「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
皺著眉頭的夏守站在煙花照射不到的陰影里,望著狂歡的月灼村村民,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但無論他如何咬緊牙關,都無法抹除插在語言深處的無力感。
他騙不了自己。
他們無力到了極點。
雖然建立了奧卡姆剃刀理論,和人生秘密辨認法,但卻被「冒牌貨之間可以互相證明」這一簡單的事實擊得粉碎。
只要冒牌貨可以互相證明這一點,那麼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他們每個人都是單獨的思考者,孤獨的面壁者。
但即便如此,夏守依舊不願承認,神明給出的這一道題,沒有正確解法。
不……其實不是不願承認,而是身為人類的他,若是承認了這種惡劣且無意義的「好運」篩選,就等於否認了他們從月灼村外,走到這裡的每一個腳印。
他們拼死拼活走到這,難道是來爭取一次連0.01%概率都不到的抽獎機會的嗎?
……一定有辦法。
必須有辦法才行!
假如沒有辦法的話,那就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
直到找到死之前為止!
夏守深呼吸,開始深入記憶中的每個細節,試圖找到一些區別。
假貨會是誰?
一龍和凌霄嗎?
但這怎麼可能。
一龍是他穿越前就要好的死黨,而凌霄在穿越前,是女生群體中少有的能和他說上不少話的人,大家在穿越後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少他們一個都不行……他們怎麼可能會是假貨。
那麼假貨會是薇雨嗎?
夏守立刻否決了這一念頭。
如果沒有薇雨,他早就葬送在血魔之屋,即使僥倖生還,也會成為伊德里蘇療養院的主任醫師。
若是沒有蘇薇雨,他連血母教的總部都進不去。
所以絕不可能是蘇薇雨。
那麼……假貨會是白河,或者五郎嗎?
但白哥是可靠的前輩,胖哥也一樣,雖然自己和他們沒有那麼深的生死交情,但僅此就認定他們是假貨,是完全沒道理的。
如果單憑交情深淺來判斷真假,那麼在其他隊伍眼裡,他們隊伍的人就該是冒牌貨,而他們也應該認為冒牌貨全在林天東和58號的隊伍中。
事實上,夏守希望真相就是如此,如果他們三部的人,能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那該多好。
但這是不可能的。
而且,若是拋開生死的交情,那單單從存在的合理性看,反而他和蘇薇雨才是最可疑。
甚至夏守都覺得自己這種存在過於奇異。
他從穿越之初,就和同為穿越者的柳一龍與凌霄,拉開了巨大的差距。
當柳一龍和凌霄覺醒異能,普普通通進入管控局時,他卻在梅林之屋醒來,面前是死錄筆記和懷表,身後帶著愛麗絲,腳下是神秘的黑影。
當他意外開門吞噬屍體,得到的第一個技能,便是能讓整個現世時間回溯的神技。
而蘇薇雨呢?全世界沒人能看見她,即便是七級收尾人都看不到,但自己卻能看到。
這合理嗎?
似乎真的不合理。
「呵,我是假的?」
夏守自己都被這種荒謬的想法逗笑了。
他立刻在腦海中擦去了這種荒誕念頭,就像擦掉黑板上的糟糕粉筆畫那樣果斷。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無視周圍村民們古怪瘋狂的行徑。
他思考著,試圖在短短十幾年的人生經歷中,找到那從未存在的答案靈感。
「夏守。」
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
抬起頭。
是凌霄。
「凌霄啊。」夏守露出笑容,神情格外放鬆。
並不是偽裝出來的,在這種完全沒希望的絕境中,光是看到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就足以產生莫大的安慰。
就像四肢被鋸斷的過程中,注射了超量的嗎啡,當痛苦達到極致且遙遙無期,那麼短暫的不痛都顯得尤為珍貴。
「你臉色很難看。」夏守指了指凌霄說。
凌霄盯著他,也笑了:「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兩人隔著半米站著對視著,過了半晌,凌霄背過身,沖他招了招手。
「我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