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Ch493 有禮貌的韋爾斯

  第494章 Ch.493 有禮貌的韋爾斯

  東區漢萊頓街區的每個人都知道。

  十六號租賃房裡住著個瘋子。

  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會對誰造成傷害的瘋狂人。

  對婦女們來說,約翰·韋爾斯先生甚至算得上『紳士』——當太陽還沒升起時,男人們像離巢的螞蟻一路擁著而去,女人們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裹著棉衣,鼻音濃重地談起近日發生的趣事。

  通常來說,聚在一起的都是年齡稍大的女人。

  那些年輕的、剛結婚的,會在為丈夫準備早餐並目送他們離去後,掉頭回房間,睡到午飯時間。

  ——這些年輕的新婚妻子還對生活有所期待,並不清楚漫長的、無聊而平淡的生活有多麼陰冷潮濕,以至於她們需要彼此依著,用粗糙的大手搓對方的皮膚,靠那產生的微弱溫度活下去。

  新婚妻子不知道。

  所以,在晨霧中談天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

  也有更老的。

  她們相互鼓勵,取暖,也暗地裡攀比,諷刺。

  通常來說,話題會圍繞男人,床,事業和未來。

  簡而化之。

  男人。

  誰的男人看上去有力氣,可實際上並不(一般講出這樣的話,當時人的妻子絕不在場)。

  誰的男人得了上司的青眼,誰家買了新的家具,賺了大錢。

  誰的男人讓誰懷了孕,誰家的孩子長得還不如*眼好看(也許比這更粗俗)——

  這些零碎、富有彈性的豆子夠她們咀嚼半個上午,然後,興致盡了,就像沒了血肉與腸糞的鬣狗群一樣哄一下散去,鑽回各自的家——這時,那批新婚妻子們才剛剛起床。

  她們無視了多舌老婦們『懶鬼』的諷刺,理著自己姣好慵懶的睡顏,到門口轉上一圈(以免有人說閒話),朝出來倒便桶的鄰居笑那麼兩下。

  進屋關上門,一整天都不再出來了。

  但是。

  當約翰·韋爾斯先生出名後。

  這些女人們無論新婚與否,每日清晨,都准准聚在了一起——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約翰·韋爾斯先生讓這些新婚的女士與鄰居打成了一片。

  他是有功勞的。

  她們討論他『發病』的原因,猜測他的過去,編造並『我沒有惡意只是隨口一說』的傳遞自己編造過的故事。

  這無疑給韋爾斯先生的過去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但韋爾斯先生對此一無所知。

  他每天清晨起床。

  用泡軟、泡糟的捏成條狀的牛奶盒打磨牙齒,嚼細長的、不知該怎麼稱呼的葉片——他叫它薄荷小姐,但葉條不回答。

  也許他稱呼錯了人。

  他穿著四處漏風的罩衫,露出黑絮的舊外套,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水洗老布褲,用細麻繩當皮帶,腳下是踢開了皮的大頭鞋。

  他會吃上幾個到處跑的小蛋糕,打開門,到街上同他的鄰居問好。

  新的一天,我們要感謝萬物之父的恩賞,讓地上的羔羊得以沐浴希望之光。

  「日安,女士們。」

  他每天都這樣做,女人們也習慣了——他不得不要誇讚這些下等人,這些見識淺薄、整天囿於一隅,不清楚社會真正模樣的卑賤人們。

  他要由衷誇讚她們。

  因為她們沒有像其他窮人那樣『大驚小怪』,仿佛一個『日安』就像萬物之父親臨一樣的驚訝:約翰·韋爾斯理解這些人沒見過如自己般富庶、有禮的,此生也幾乎不能和他這樣的人打上一次溫和的招呼,進行短暫的交談。

  他理解,所以,才由衷誇讚她們。

  這些女人還算有些見識。

  他調整領結,站直後,又低頭禮節性地撫上西服扣。

  女人們則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年輕的妻子們好奇極了,低聲問上了年紀的。

  「他在扯什麼?」

  「顯然是領結。」

  年輕的妻子忍笑:「可他並沒有帶領結,也沒穿襯衫。」

  老婦女白了她一眼:「否則為什麼是瘋子。」

  女人們的嘀咕壞了老韋爾斯的興致。他認為這樣實在不禮貌——當一位紳士向您問候時,您最好轉正身體,面對面地回應。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期待。」

  老韋爾斯嘟囔。

  「她們當然沒有這樣的禮貌…」

  他從兜里掏出一塊『黃色』的手絹,矜持地沾了沾嘴角,微微昂起頭。

  「這是問好,女士們。今日天氣不錯,要我看,春天就要來了。」

  這是什麼狗屁話?

  女人們笑得更開心了——比起睡到日上三竿,剛剛結婚的女人們更樂意付出一點睡眠的代價,親眼目睹趣事,然後,等丈夫夜晚歸家,在勞動結束後講給他聽。

  「是啊,先生,春天就要來了。」那新婚的顯然在一眾女人中稍稍有點見識,從他的丈夫口中,也多少學過些法子——面對體面的大人物該怎樣說話的法子。

  於是,她打破了每日的循環,跳出來,頭一個接了話。

  這不僅讓三兩一塊的女人們驚訝,也讓韋爾斯驚訝。

  「…哦,是,是,當然。」他手掌貼在小腹,頷首致意:「我認識您,女士,您三天前搬到這裡,是不是?」

  新婚妻子扯了扯嘴角。

  是十二天前。

  「…原諒我生意太忙,沒有時間參加您的婚禮。」他撣了撣袖口,垂著嘴角,向眾人示範了一種唯源自血脈或持金色之人才有的高貴氣質,「倘若您提前通知就好了。」

  他遺憾道。

  「我會為您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這位剛婚的女士顯然也不是什麼善良人,或許,她已經稍稍感覺到那生活中的寒冷了。

  所以她找到了一個樂子,並願意冒著萬物之父降罪的風險,讓這樂子更長久一些。

  比如。

  提問。

  「恩者!我竟錯過了您的祝賀!」她粗糙地模仿那些聽來的、真正淑女該有的舉動,南轅北轍地聳動肩膀,像個迎風招展的肉條一樣揮舞胳膊:「您將會乘著馬車而來,對嗎?」

  韋爾斯稍稍後仰了幾分,蹙眉:「是的,是的,那是當然的。恕我直言,真正的淑女不該有這樣的行為。」

  新婚妻子笑道:「那該是什麼樣的,我猜您一定見過——您可是有馬車的人。」

  韋爾斯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講的。

  馬車?靜音、專門定製的馬車,以及車夫——

  這些不值一提。

  「我當然有。」

  他說。

  女人瞪著那本來就外凸的、青蛙一樣的眼睛,誇張地轉了轉腦袋:「那它在哪呢?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