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Ch159 鑽石先生

  第160章 Ch.159 鑽石先生

  狹長的甬道瀰漫一股難聞的氣味。

  天擦黑後,有人在這兒洗染血的衣服,有人叼著菸捲,盯著那些女人的屁股看,嘴裡不乾不淨。

  還有兩兩交頭接耳的,邊盤算邊將視線投向街上匆匆而過的路人。

  蘿絲踏著月光,一扭身鑽進了甬道。

  頓時,口哨聲四起。

  「嘿,翹屁股!」

  「閉上嘴,『小鳥』。」蘿絲朝他吐了口唾沫,豎起中指:「你想讓我半夜鑽進你的屋裡,把你那本來就看不太清的東西割下來?聽我的,留著它吧,至少還證明伱有。」

  一陣鬨笑。

  被罵的男人不以為忤,正了正呢帽,夾著菸捲指了下蘿絲,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五先令,讓我來一次,怎麼樣?」

  「留著給你母親買棺材吧。」

  蘿絲冷笑,路過他時,用胳膊肘使勁撞了下他的肋骨,讓男人除了吸氣聲,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她和幾個熟絡的男人打了招呼,一路走到甬道盡頭,在岔口向右,拐進更窄的巷子。

  漸漸的,男人變少,女人變多。

  有些剛乾完活回來,身上還穿著洋裙;有些則西裝禮帽,挽起頭髮,提著手杖;還有握著提燈,給她們這些夜歸的『幽魂』引路的,有在巷旁屋子裡借著燈光清點贓物算帳的。

  這就是象幫了。

  一個新來倫敦、橫衝直撞的幫派。

  「回來了?」

  有女人和她打招呼。

  「今天休息。」蘿絲點了下頭,擦肩而過。

  她迎著或敬畏或嚮往的眼神,在巷子最里側,一間雙層小樓前停步。

  上前扣門。

  有女人給她開門,將她迎了進去。

  在二樓的最里的房間。

  沒有點蠟燭。

  有個高大的人影站在窗前,掐著雪茄,俯瞰整條巷子。

  它腳旁倒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臉已經被打爛了——血液順著人影的拳鋒滴滴答答,被鬆軟地毯上的玫瑰吸進花苞里。

  「對…對不起先…生…」她斷斷續續的哀嚎聲痛苦悽厲。

  然而窗前的人只一口一口吞吐著煙霧。

  然後。

  給蘿絲開門的女人帶著三個僕人進來,拉著她的雙腿,把她拖了出去。

  「先生。」

  蘿絲小心翼翼繞過血跡,隱隱月光照出窗邊人的輪廓。

  它至少有六英尺高。

  肩膀極寬,胳膊粗壯。

  「你竟沒死在那個宴會裡,運氣真不錯。」它說。

  沉沉的聲音撞在牆壁上,在屋內迴蕩。

  「我…」

  蘿絲咬了咬唇:「…我去找姐妹們了。」

  高大的影子不說話。

  「但我沒在宴會上發現她們,」飛賊小姐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場不會太好,索性坦誠而言:「先生,我不清楚您到底在和誰做生意——但那宴會,我聽說,是個邪教徒的巢穴。您知道嗎?」

  她的試探沒得到回應。

  但也算得到答案了。

  「…那是邪教徒的巢穴!先生!您知道,對不對?」

  蘿絲心臟跳的飛快,連聲音都開始顫抖:「您可是說過,我們憑自己就能——」

  黑影忽然轉身,每一步都很重。

  它來到蘿絲面前。

  啪——

  一個巴掌,將她抽了個趔趄。

  嘴裡立刻冒出鮮血。

  蘿絲打了個擺子,卻不敢做什麼,低著頭,站在原地。

  直到燈被點了起來。

  鑽石先生後退幾步,靠在桌前,靜靜凝視蘿絲。

  不,應該是:鑽石女士。

  褐發女人有一張稜角分明的方臉,鼻樑很高,極其高壯。

  當她居高臨下凝視蘿絲,仿佛巨人俯身般兇悍的壓力撲面而來。

  她右手上,每一根手指上都戴著尖銳的、滿是血肉的鑽石戒指,只是,她抽打蘿絲的那只是左手。

  「誰給你資格質疑我的決定?」

  「蘿絲。」

  「誰救了你?」

  鑽石先生的聲音和她身材一樣,又厚又沉:「你是否忘了?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應該在床上,而不是自由自在地穿著西服或長裙到處亂竄,還能在盜走了邀請函、擅自闖入我客戶的宴會後,理直氣壯地回來告訴我——我乾的不對?」

  「蘿絲,你…想坐我的位置?」

  蘿絲垂著腦袋,搖了兩下,但不說話。

  「加入前,你向我保證了什麼?」

  鑽石先生說。

  「你聽從我的命令。」

  「我就給你新的生活。」

  「告訴我,莉莉安·蘿絲·范西塔特——我給你新的生活了嗎?」

  一顆顆淚水落在地毯上,落在蘿絲腳前。

  少女紅著眼,抬起頭。

  「您給我了。」

  強壯的女人微微頷首,脖子上的青筋宛如樹藤脈絡:「那麼,你聽從我的命令了嗎?」

  蘿絲咬牙:「…可那是關乎二十個姐妹——」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她平靜道:「你聽從我的命令了嗎?」

  「有,還是沒有?」

  蘿絲被這平靜地質問激怒,漲紅了臉,綠幽幽的眼睛像深夜裡飢餓兇狠的狼:「我,不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眼睜睜看著她們…被你送到肉鋪里去!」

  女人面色如常,視線掃過某處:「你要跟我動手?蘿絲?」

  蘿絲攥緊拳,指縫中悄然出現的鋒利刀片割開了她自己的皮膚和血肉。

  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在地毯上的玫瑰里。

  「你保證過!」

  「你保證讓她們過上安定的、不受人欺負的日子!」

  「你保證過的!」

  「像對我保證過那樣,也對她們保證過!」

  蘿絲激動的渾身發抖。

  她不敢相信,曾為自己破開黑暗的人,竟然仍幹著將人拉入黑暗的事。

  「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們?!」

  她不敢置信,又沒辦法不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們死前會受多少苦…當她們滿懷希望…」蘿絲抖了抖手腕,於是,那片沾滿鮮血的刀刃便悄無聲息地下墜,裁斷了玫瑰的頭顱。

  她捂著臉,聲音悶悶的。

  「當她們滿懷希望…以為…」

  「以為自己痛苦的人生終於迎來幸福…」

  「竟以為…竟以為…」

  屋內安靜的仿佛只有一個人。

  蘿絲緩緩抬起頭。

  鮮血塗滿了臉。

  「竟以為你是希望,安妮。」

  被稱為安妮的女人靜靜看著面前這匹朝自己呲牙的幼狼,回身推開桌上的木盒,拿出一隻雪茄叼著,點上。

  然後,從胸口抽出方巾,扔給蘿絲。

  女人吞吸菸霧的姿態比男人還要粗獷。

  很快,屋內起了霧,遮住一雙兇狠的眼睛。

  「我們不是慈善組織,莉莉安·蘿絲·范西塔特。」

  她聲音沉沉,琴般醇厚低沉的嗓音仿如日光曬透的水流漫過腳踝,平復著蘿絲不定起伏的胸口。

  她停頓了片刻,吸了口雪茄,厚實的雙唇抿著翻著,吐出經由舌齒咀嚼過的煙霧。

  「一無是處的人,也有最後的用法。」

  她說。

  「我是象幫的首領,我得對象幫的未來負責。」

  蘿絲揉著腫脹的側臉,低聲反駁:「我們能傷害任何人,安妮。任何人,無論男女,無論嬰兒還是老人——可我們唯獨不該對自己人下手…」

  安妮不說話了。

  蘿絲攥著方巾,咬咬牙,兩步越過地毯,穿過朦朧的月紗。

  她來到女人面前仰頭望著那團被煙霧籠罩,愈發令人看不清的臉。

  她兩手垂垂,握住安妮粗糙的大手。

  尖銳的鑽石戒面硌得她生疼。

  但她仍用力握緊。

  「安妮。」

  她說。

  「我的姐姐,我的母親,救我於黑暗的人。」兩顆堅硬的綠寶石被溫熱的淚水柔化:「我們是時候停下腳步了,對不對?」

  「我們有了錢,有了地盤。不用在寒冷冬日徘徊巷口,不必去乞討,去祈求誰的憐憫。」

  「我們不必追求更多了。」

  「你沒見過真正的力量,」安妮嘴角向上,露出冰冷的笑意:「這個世界比你想像的要大,蘿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