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Ch99 升環儀式

  第100章 Ch.99 升環儀式

  迷霧自鏡中滾滾而來,瀰漫在盥洗室里。

  羅蘭靜靜看著。

  看著她掙扎,在僕人的粗手粗腳中掙扎挺動,然後,臉上被揍了幾拳,老實下來。

  她被捆上手腳,堵住嘴,趁夜色送上了馬車。

  目的地並不遠。

  一個冰冷的房間,一些腳步飛快的醫生。

  她被以最羞恥的姿態捆在硬木板做的病床上,然後,有人給她灌了藥,放了血。

  她萎靡不振,昏昏沉沉。

  羅蘭看見了剪刀和燒紅的烙鐵。

  聽見了痛苦的哀嚎聲。

  她掙扎的掉了鞋,斷了指甲,咬破了嘴和舌頭。青煙於腿間向上一縷,甚至羅蘭能聞見那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你在想什麼,羅蘭?」

  有人從背後叫他。

  羅蘭回頭。

  切莉·克洛伊俏生生地站在那,背著手。

  在霧中融化的牆壁背後,在鑄銀的密林間。

  「來。」她說。「快來。」

  她從迷霧中走來,捉住羅蘭的手,一下子跑了起來。

  她提著裙子,光腳踏在草地上,邊跑邊大笑。

  他們穿過密林,靠近銀色的湖,紫色的花海。頭頂是璀璨星帶,臉頰迎著林間的風。

  羅蘭一路跌跌撞撞。

  這裡屬於甜瓜、怕癢的腳心和自由的笑聲。

  她扭頭對羅蘭喊,沿裙褶撕開布條,系在他的手上。

  然後,舉起自己的手。

  一個同樣潦草的結。

  她說:「這樣,你就丟不了。」

  周圍有誰奏起了曲子。

  懶洋洋的黑貓耷拉著臉,不情不願地靠在樹梢,拉著提琴;

  觸鬚翻飛的章魚躲在湖裡,時快時慢地敲著黑白相間的琴鍵;錯亂的曲子仿佛零碎快活的步伐,踩碎他心底的愁緒與徘徊。

  琴弓跳躍,揉弦轉音。

  有誰輕盈地腳掌踏著舞步,悄悄來到他身後。

  為他披上了一張白色的薄紗。

  羅蘭驀然回首,人影竊笑著飛快遠去。

  是張熟悉的臉。

  「…妮娜小姐?」

  他喊了一聲,越退越遠的人卻不應,提著洋裙,在原地轉了一圈。

  露水沾在他的鼻尖兒上。

  「哭喪臉,我們還總能見面的。」

  切莉嘲笑羅蘭的表情。

  她用手指把他的嘴角向兩邊捏,向上,捏出一條弧線。

  「越豐足,笑越少。」

  她不滿地撅起嘴,表情卻被層薄薄的霧罩著,讓羅蘭看不分明。

  「你在想什麼?現在該跳舞。」

  她強行拽起羅蘭的兩條胳膊,腳尖向前一轉,拉著他跳起舞來。

  很快。

  有更多的演奏家從林子裡、從玫瑰海和湖中加入了演奏。

  咬著口琴的大眼睛鹿,搖沙錘搖得手舞足蹈的棕熊,掐著響板的猴子。

  還有伴唱的天鵝。

  歡快的旋律,歡快的舞步。

  伱進我退,輕盈交錯。

  「是時候轉圈了,我能站在你的腳面上嗎?」切莉不等羅蘭回答,兩隻腳一左一右,先後占領了舞伴的腳面。

  她還用腳趾俏皮地掐了下羅蘭,催促:

  「快轉,這裡要轉圈了!」

  羅蘭摟著她,配合旋律轉了一圈,又聽她在臉側耳語:

  「我聽到了你的哭聲,羅蘭。」

  「因為我很痛苦,切莉。」羅蘭拉著她在風中起舞,周遭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失去了你。」

  他感到自己嗓子裡填滿了砂礫。

  嘶啞,生疼。

  「我是個自以為聰明的蠢人。」

  「我永遠失去了你。」

  水汽氤氳,白霧繾綣地從腳踝繞了上來。

  「是啊,你失去了我。」

  切莉小聲笑起來,狡黠壞笑的模樣,使她更加年輕。

  「但一個女人竭盡全力的想要隱瞞自己的感情,像你這樣還沒學會飛的鳥兒,是發現不了的。」

  她說:「這不是很好嗎?我不用再受那生活之苦,不必整天面對冷冰冰的床,緊盯我的僕人,瘋狂的丈夫,吃人的朋友,充滿恨意的哥哥。」

  「現在我們…永遠在一起了。」

  「我親愛的『弟弟』。」

  她再也不會像神龕上的雕像一樣永遠一副莊嚴姿態。

  只要她活在愛她之人的記憶里,她就永遠鮮活快樂。

  羅蘭收緊手臂,想通過臂彎,將她柔軟的腰肢拉近、再拉近,一直近到血肉成糜,一直到,和自己融為一體。

  然而,那只是徒勞。

  女人眼中含笑,反手摟住羅蘭,踏在他腳面上的腳趾輕輕發力,墊起來,親吻了他的臉頰。

  「做你該做的,親愛的。」

  「做你想做的,親愛的。」

  「選擇成為紳士,或者…」

  「一頭怪物。」

  「無論哪邊,我都會在記憶里,一直看著你。」

  她鬆開手,拎著裙子向後一躍,離開了羅蘭,朝妮娜的方向慢慢退去。

  迷霧上涌。

  銀湖映著頭頂璀璨的星群。

  湖畔空無一人。

  羅蘭孤零零站在原地。

  他剛剛和記憶,和幻想,跳了段雙人舞。

  吹皺湖面的微風輕拂著他的臉,頭上的白紗和黑色的髮絲編織成一條長而柔軟的尾巴,在他身後緩緩飄著。

  他低頭看向銀湖裡的自己。

  一直到迷霧漸漸褪去。

  鏡子裡的人淚流滿面。

  重迭的眠時世界和醒時世界中,他維持著舞蹈結束的姿態,在盥洗室里,一曲結束後向著幻想中的人兒謝幕。

  「羅蘭。」

  「你準備好了…是嗎?」

  羅蘭默默從大衣里抽出一張信紙,一個比巴掌大些的面具。

  燭火燃燒著,映出鏡中之人的臉。

  他喃喃:

  『記憶是謊言。』

  『是朦朧者的幻想。』

  『所以我…』

  『等待又等待,徘徊再徘徊——』

  書寫著奇想故事的信紙,自手中燃起蒼白的火焰。

  眠時世界和醒時世界重迭時,一個儀式,也終於開始了。

  那火苗一瞬間生長壯大,感染至羅蘭全身,向上噴發如同忍耐千年的火山。

  羅蘭聽見耳畔響起的噼啵聲,他的皮膚被燒焦了,露出鮮紅的血肉。

  『我的耳朵高高豎起,如血肉失去皮膚般敏感。』

  『幻想是修飾痛苦的牆紙,』

  『也是雕琢現實的刻刀。』

  運轉中的儀式焚燒著一切有形與無形。

  它自紙中生長,傳遞到血肉之上,同時,也將那枚面具形狀的奇物撕開了口子,焚成一片片、一截截扭曲的形狀。

  骨般質地堅硬的面具如紙一樣脆弱。

  『無頭的火柴點燃烈焰。』

  『蜘蛛用第九條腿撫胸謝幕。』

  『母羊長出犄角,刺死不會說話的演講家。』

  『它的手稿上寫著:快看呀!』

  『巢中有兩隻蜂后!』

  烈焰燒得旺盛,一切漸漸褪了顏色。

  它們成群結隊,在灰白的視界中蜂擁至那儀式中心的少年…不,至那青年身上聚集。

  鋒利的變圓滑,堅硬的變柔軟。

  像能被日光打透的薄紗,飄蕩在黑髮青年身後。

  『我是「不可能」的伊始。』

  『我是硬幣的反面。』

  『我是孕育和創造一切的…』

  目中朦朧的文字輕拂過瞳孔,留下一行淺淺的印記。

  『幻想。』

  蒼白的烈焰於眼中高聲歌頌。

  ……

  「準則:幻想」

  ……

  「一環:白紗」

  ……

  「覆紗者:柔軟的織紗會在一定時間內模糊你的形體、容貌、氣味、性別,種族,甚至…準則。」

  「你可以使用任意準則下非神靈參與的儀式。」

  「你無法控制,並主動塑造形態,人們只能看到自己幻想中的你。」

  「——『每個人都說見過我,每個人的描述都不同。』」

  「花圃中的身影:對生物/非生物的吸引力永遠不會下降——『石頭呀石頭!請!快快!愛上我!』」

  ……

  「※綺夢是不切實際的臆造。」

  「※擁有它的人永遠美麗。」

  ……

  飄搖的火焰覆滅於髮絲之間。

  鏡子裡的人漂亮極了。

  那張世間罕見的容顏正笑得歡快。

  他被某種極高層次的能量改造著,驚人的容顏將在未來更加驚人。

  -

  真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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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扳手。

  「羅蘭…」

  蒼白的火焰不成形狀地扭曲又散開,聚攏又四分五裂,仿佛正喻示著它複雜而擔憂的心情。

  「你還好嗎?」

  -

  好極了。

  -

  我能容納更多的「秘」了…

  -

  你看。

  他朝鏡子裡的人揮揮手,張開雙臂,腳尖輕點,身體輕盈如羽毛般在原地轉了一圈。

  於是,神秘織凝成模糊的薄紗,披覆於軀體之上,隨腳步輕快綻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