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門口(超大杯)

  天空飄著牛毛一般的濛濛細雨,在積水的泥坑中打出無數細小的漣漪。✿.。.:* ☆:**:. .:**:.☆*.:。.✿

  這裡的雨水似乎永遠不會停止,小雨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天氣。

  太陽剛升起不久就被烏雲遮住,村子裡湧起一層薄霧。

  空氣變得陰冷潮濕,讓人感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

  當然,跟皮肉之苦比起來,這點不適算不得什麼。

  「駕駕!」

  白毛幼女手裡拽著兩撮亂糟糟的頭髮,坐在寬闊的肩膀上顛來顛去。

  不亦樂乎。

  「唉。」

  年輕人面色複雜,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總覺得胡小北變成幼女之後,性格也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改變。

  變得更屑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只在王錦面前這樣,不會造成其他人員傷亡。

  王錦無視了少女的催促,慢悠悠走在泥土路上。

  這裡的地面灑了一層煤渣,即使常年陰雨也不會變得泥濘。

  偶爾有村民早起打水,拎著水桶跟王錦擦肩而過,又在被叫住之後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容。

  一切都那麼平靜祥和。

  「回家再鬧。」

  王錦活動著有些酸痛的頸椎,伸手把幼年體胡小北拽了下來。

  後者鼓了鼓腮幫子,識趣地變回了狐耳少女。

  「弄清楚祠堂情況了嗎?」

  王錦調整了一下背包,開口詢問。

  宋河醒來後,他就拜託胡小北出去調查東西了。

  「嗯。」

  少女點了點頭,再次變得專業而又冷靜。

  偵查,對於一隻會飛的狐狸來說並不算難題。

  更何況這狐狸還是位貨真價實的調律者。

  「祠堂很正常,聞不出污染的味道。」

  「水井擺在後院,想取水只能繞過牌位。」

  胡小北環抱著雙臂,手指在特殊材質的白色風衣上輕輕敲擊。

  「有一點值得注意。」

  「村民這段時間不只在取水,還會對著牌位祭拜。」

  「每個人都是如此…」

  少女頓了頓,再次重複。

  「我認真觀察過了,確實是每個人。」

  「哦?」

  王錦挑了挑眉毛,看著胡小北的眼睛。

  也許是因為那莫名其妙的默契,他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泥龍王會在雨季出現,年年如此。

  如果王錦昨天晚上沒攔住泥龍王,明年的今天也會是宋河的祭日。

  死去的人也有家人,在祭日受到祭拜很正常。

  唯一的問題是…「每個人」都會在打水之前上柱香。

  村子裡幾十戶人家,泥龍王從出現到今天也不到二十年。

  不可能每戶都死過人。

  那就只有換種猜想。

  村民是為了表達感激之情才去上香。

  可這件事本身就說不通。

  有本事的排頭在開始的幾年裡都死光了。

  一次次的失敗,讓村民的態度產生了不小的改變。

  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後來的逃避,再到現在的…麻木。

  他們選擇了跟泥龍王共存。

  每年選一個人住到排頭屋,餘下的人照常生活。

  如果這個「被選到的人」不情願,村民會直接將其打殘扔進屋子,甚至會在對方死亡前發泄一下心中的情緒。

  這種事顯然經常發生,胡小北在排頭屋的地窖里看到過不止一個腐爛的人體零件。—(••÷[ ➅9ѕ𝔥𝕦x.𝐂όϻ ]÷••)—

  可王錦並不吃驚。

  畢竟為了一個謠言就能把傻子活活打死,做出這種事也就不奇怪了。

  王錦很清楚。

  這些村民,不可能對獻身者產生感激之情。

  讓他們給那些死者上香,簡直是難如登天。

  那這個毫無意義的「祭拜」,到底是在拜什麼?

  「去看一眼,不過要等那邊的事情解決以後。」

  王錦看了看胡小北疑惑的目光,伸手指向遠處。

  小花正一邊哭一邊跑向這邊,洗的發白的布衣上滿是泥土。

  顯然,在路上已經摔了好幾跤。

  「等等…」

  胡小北愣了愣,隨即轉頭看向王錦。

  臉上寫滿了「不妙」兩個字。

  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自己去調查水井,王錦帶著小黑鏡鬼去救人。

  這就說明宋河家裡沒人看守。

  而一直想幹掉宋河的人就在村子裡。

  洪山。

  他本來就跟宋家有仇,又被王錦崩了兩槍。

  一個農村混混,不可能不趁著這個機會報復。

  哪怕僅僅是去打碎泥龍王,也能讓宋河本就所剩不多的壽命清零。

  從小花現在的樣子來看,那群敗類確實有這個想法。

  而且按照那些村民的思維方式,說不定還真會過去摻和一腳。

  「怪不得一路上遇到的村民表情都不對勁…傻仔不會沒想到這個吧?」

  胡小北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年輕人。

  她心裡也有些沒底。

  這段時間需要王錦考慮的事太多了,自己又沒忍住給他傳遞了負面情緒。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果王錦記得這件事,應該不會讓小花自己跑回家。

  事情麻煩了。

  「嗚嗚…」

  小花哭著跑到王錦面前一頓比劃,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噥著什麼。

  看起來相當著急。

  「這樣啊。」

  王錦笑了笑,伸手把小花抱起,放在肩膀上。

  然後轉頭看向胡小北。

  「有人正在往宋河家門口趕。」

  「不止有洪山,還有其他村民。」

  「敢在我待過的地方來回溜達…真是勇敢。」

  ——

  「老大,就這麼放她跑了?」

  快到宋河家門口的位置,洪山的小弟俯下身,對輪椅上那個中年男人說著。

  自己剛才明明想一腳踢倒那個小姑娘,可洪山沒有讓他動手。

  「嘖…你是真傻啊。」

  洪山撇了撇嘴。

  不知為何,他現在的狀態反而比被王錦廢掉雙腿前好了許多。

  原本蒼白的臉有了血色,眼睛也恢復了神采。

  雖然依舊算不上健康,可一眼看過去至少沒那麼虛弱。

  洪山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那個小弟的腦袋。

  「想對小花下手的是那個狗日的孫鐵嘴,我們抓到小花有啥用?」

  「放跑了反而能讓他難受難受。」

  一想到孫鐵嘴,洪山就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那王錦那邊…」

  被拍打的小弟哎呦一聲,再次開口詢問。

  那滿身重火力的精神病跟宋河是一夥的,知道自己過來找茬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要是真追究起來,自己一伙人可不夠炸的。

  「你啊。♪🐠 ❻➈ᔕ𝓗𝓾Ж.c𝕠爪 🏆😾」

  洪山搖了搖頭。

  「孫鐵嘴昨天後半夜就跑了,王錦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他。」

  「就算找到了,孫鐵嘴也能撐很長一段時間,昨天不還硬抗了好幾發霰彈槍嗎?」

  「趁著他們狗咬狗,我正好幹掉宋河,說不定還能嫁禍給村民,讓王錦跟村子產生衝突。」

  洪山咧了咧嘴,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容。

  去年,他靠著犧牲自己女兒從泥龍王手下逃了出去。

  可只有洪山自己知道,他衣服下面依舊有纏身龍。

  那是被泥龍王盯上的標誌。

  纏身龍每天都會往上爬一點,尤其是最近幾天。

  就好像泥龍王發現了洪山這個漏網之魚,想要把他跟宋河一起帶走。

  洪山很害怕。

  他不敢回來,卻又因為「離開村子必死」的詛咒不得不回來。

  所以,每年春天洪山都膽戰心驚。

  他找不到解決辦法。

  孫鐵嘴已經跑了,自己也因為纏身龍的原因,很難再有孩子。

  他想讓宋河快點死,讓那該死的纏身龍慢點爬。

  「老大,前面就是。」

  幫洪山推輪椅的小弟指向前方,開口提醒。

  「我從小在這長大,用他媽你告訴我?」

  洪山瞪了瞪眼睛,把小弟嚇得渾身一顫。

  跟在他身後的村民交頭接耳,不停討論著什麼。

  「都靜一靜,靜一靜。」

  洪山扭頭吐了口痰,又伸手搓了搓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兇惡。

  他環顧四周,用自己小學的文化水平,仔細斟酌著該怎麼說。

  「鄉親們…可能你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我知道。」

  洪山嘆了口氣,伸手指向不遠處那間排頭屋。

  「你們往裡看一眼,就能看到泥龍王身上貼滿了符紙。」

  「如果沒有這些符紙,泥龍王昨天晚上應該直接進屋。」

  「我家大師說了,這是延命的招式。」

  「宋河本來今天就應該死,可王錦用邪術保住了他的性命,讓這小子能多活兩…」

  洪山的話還沒剛說完,就被村民打斷了。

  「真的?那小仙師這麼厲害?」

  「太好了,等輪到我的時候也讓他幫幫忙,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屁,大排頭都沒做到的事,他一個毛頭小子能做到?」

  「咦…你這麼一說倒也是。」

  「各位!靜一靜!」

  洪山眯了眯眼睛,凹陷的面頰在陰影中多了幾分悲劇色彩。

  「你們也知道,我爹跟當年的一位排頭有交情。」

  「他跟我說過,當年的大排頭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呼…」

  洪山喘了口氣,聲音顫抖。

  「泥龍王沒收到人…晚上就會派更多手下來查看情況。」

  「到時候整個村子都有危險,只為了延幾天的命。」

  「這太麻煩鄉親們了。」

  洪山搖搖頭,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

  「可王錦不考慮這些,他畢竟是外人,拿錢辦事罷了。」

  「我今天跟他理論,他就直接打斷了我的兩條腿。」

  洪山指著自己纏著厚厚紗布的腿。

  情況緊急,他甚至都沒怎麼來得及包紮。

  更何況王錦那霰彈槍的威力大到恐怖。

  按照最糟糕的結果…這兩條腿估計保不住了。

  「呼…」

  洪山做了個深呼吸,眼中的痛苦真實到不可思議。

  「鄉親們…事到如今,我們就只能自己下手了。」

  「想要活下去,就得讓宋河在正常的時間被收走。」

  「打碎泥龍王。」

  洪山轉過頭,跟村民一個接一個地對視。

  他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很清楚這些人的思維方式。

  如果單論是非對錯,幾乎沒人願意聽。

  可一旦牽扯到泥龍王,再牽扯到能不能活下去…

  這些人就會瞬間變得狂熱,無論你說什麼都願意聽。

  眼看著村民的情緒開始高漲,洪山揮了揮手,大聲呼喊。

  「鄉親們,動手!」

  「砸碎泥龍王,或者直接殺了宋河。」

  「我還有一年可活,不能讓他連累。」

  村民們毫不猶豫,舉起手上的鐮刀和魚叉。

  他們昨天其實就想這麼做了,只是被王錦攔著沒有成功。

  而現在,王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中了纏身龍的宋河幾乎就是待宰羔羊。

  「沖!」

  推輪椅的小弟大喝一聲,推著洪山就要往前沖。

  卻被後者抽了個響亮的大耳刮子。

  「你他媽瘋了?」

  洪山瞪著眼珠子,恨不得直接活吃了這個有點缺心眼的小弟。

  「我費這麼大勁讓村民打頭陣,你他媽帶著我往前沖?」

  「老大,為啥…」

  小弟眨了眨眼睛,再次開口詢問。

  可這次他話說到一半,就被巨大的爆炸聲打斷了。

  轟——

  土石紛飛,崩了他一身泥點子。

  「因為這東西啊。」

  洪山縮了縮脖子,臉上卻閃過一抹得意。

  他沒什麼文化,卻一肚子壞水。

  不然也不會派人偷偷拆掉宋河地窖通風口。

  不知道是不是天賦,他很輕鬆就能在人群中辨別出同類。

  比如王錦。

  所以洪山下意識多了幾分防備,這才費盡口舌讓村民替自己探路。

  ——

  「嗯,炸了。」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爆炸聲,王錦緩緩點頭,似乎相當滿意。

  「…你今天早上埋震爆彈了嗎?」

  胡小北愣了愣,開始回憶。

  王錦當時怒氣沖沖,不可能考慮的這麼細緻。

  「沒有。」

  年輕人緩搖頭,晃了晃手裡的遙控器。

  「昨天晚上就給今天帶份了,剛才特意讓鏡鬼跟小花過去激活來著。」

  王錦指了指腳下的陰影。

  他提前算到了洪山會帶人過去,當然不可能讓小花自己回家。

  如果洪山敢對小花做出什麼事來…鏡鬼會第一時間剁下他的腦袋。

  「雖然泥龍王不能被打碎,可我還是下意識埋了兩顆威力小點的。」

  「算是職業病吧…習慣了。」

  王錦撓了撓頭,露出笑容。

  ——

  宋河家門口。

  空氣中滿是血腥氣。

  乳白色的霧帶上了一層鮮紅。

  殘肢斷臂四散飛出,哀嚎聲不絕於耳。

  洪山帶來的小弟一個個面色蒼白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拿刀砍過人,可真看到這麼多人在自己面前被開膛破肚,還是有些頂不住。

  「臥槽…」

  洪山咽了口唾沫。

  他眼睜睜看著村民在幾秒鐘之內喪失了行動能力。

  還有一兩個被某種詭異的紅色霧氣腐蝕,倒在地上不停掙扎。

  這他媽是家門口啊!

  洪山想不到王錦整天是怎麼進門的。

  正常人會在家門口埋爆炸物嗎?

  顯然不可能。

  「王錦果然是個精神病…還是很有經驗那種。」

  洪山縮了縮脖子,輕聲嘀咕。

  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村民們只是被炸飛了,一個喪命的都沒有。

  料事如神,計算精確,心狠手辣。

  太他媽熟練了。

  王錦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這讓洪山有那麼一瞬間,對自己的做法產生了懷疑。

  「幸虧我們讓村民過去踩了踩雷,不然現在躺地上的就是我們。」

  洪山無視了那些用怨毒眼神看著他的村民,喘了口氣。

  隨即轉頭看著那個推著自己輪椅的小弟,不知是在抱怨還是在慶幸。

  「老大牛逼。」

  「是我看不懂了…我為自己剛才的莽撞道歉。」

  推著輪椅的小弟緩緩點頭,滿臉寫著敬佩。

  雖然他渾身顫抖面色灰白,卻是為數不多還能說出話的。

  膽量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

  洪山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推著自己輪椅的小弟。

  他總覺得這小子有點面生,還呆呆傻傻的。

  不過既然這麼明白事理,洪山還是打算重點栽培一下。

  比如收做乾兒子,看看能不能代替自己來漁村送死。

  「啊…我嗎?」

  推輪椅的小弟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老大會突然詢問自己的名字。

  這個機會太寶貴了,他根本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刻。

  小弟咧了咧嘴,灰白的臉上泛起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

  下一秒,他的臉開始扭曲模糊。

  最後變成了洪山的樣子。

  只不過臉上滿是血洞與鱗片,看起來像是即將被纏身龍折磨致死。

  恐怖無比。

  「我就是幾天後的你啊。」

  鏡鬼瞪大雙眼,死死盯著洪山。

  「啊…」

  後者嘴唇顫動,卻遲遲沒說出什麼話。

  他只是靜靜看著面前那個明顯有些不對勁的自己。

  看著對方身形融入陰影,像是突然融化成一灘泥沙。

  「啊!!!」

  洪山愣了半天,突然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哀嚎。

  他發現自己的輪椅被地面上的一團陰影纏住,正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前沖。

  「來人!來人救我!」

  洪山高聲叫著,拼命把手指頭往輪椅軲轆裡面插。

  嘎巴。

  骨頭被折斷,鑽心的疼痛傳來。

  可洪山暫時感受不到。

  他只知道這個一直想把自己往前推的小弟,這次演都不演了。

  「救命!救我!」

  洪山轉頭看向那些趴在地上嘔吐的小弟,頭一次感覺如此無助。

  所幸,有一道身影並非如此。

  那人快步跑了過來,一把按住蠢蠢欲動的輪椅。

  「臥槽…臥槽…」

  洪山大口大口喘著氣,低頭看了看自己一片濕潤的下半身。

  「謝謝啊,你叫什麼?」

  洪山喘了口氣,轉頭看過去。

  正巧看到一張帶著溫和笑容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