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下場(超大杯)

  「原本還以為我們的分別會慘烈一點,我掩護你活下去什麼的。」

  久春坐在舷窗邊上,望著外面忙碌的人群。

  「沒想到你最後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

  「因為鯨之港里很多人都罪不至死,」王錦嘎吱嘎吱嚼著方便麵,「好結局不是單獨給卡特琳娜的,讓這裡走上正軌才對吧。」

  「這也是種…調律嗎?」

  「你問我?」王錦挑起眉頭。

  「抱歉,我很久都沒修正過什麼東西了。」久春搖搖頭,「我一直在殺人。」

  久春在口袋裡翻找著,把一張漆黑的牌擺在王錦面前。

  「這是美術協會為了削減我的錨點而製作的黑色怪談牌,你也可以理解為通緝令。」

  「漆黑火種…」王錦看著牌面上的稱號,摸了摸下巴。

  「意思是,你是毀滅的開端嗎?」

  久春沉默著點點頭。

  良久,他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大陣事件結束後,他以半瘋狀態降臨,久春徹底迎來了黑暗。」

  「死傷者數以萬計,整個華夏當時都受到了波及。」

  「統轄局使用了最終手段,將剩下半個久春徹底覆滅的同時,勉強讓他陷入了沉睡。」

  「我因此成為了怪談界最大的罪犯,也就是,漆黑火種。」

  久春點起菸捲,眼中是壓抑著的痛苦與麻木。

  「被通緝之後,我選擇了舉起反旗,跟三巨頭對抗。」

  「已經變成廢墟的久春是我的根據地,東北分部,黃家,灰家同時選擇了追隨。」

  「白家,柳家選擇觀望,胡家的忍耐到了極限,正式站到對立面。」

  「仙家開始分裂,黃昏議會加入戰局之後,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身邊的朋友因為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們一部分背棄原本的生活,一部分因為不願意站到我的對立面而消沉。」

  「我這個火種用其他人的生命點燃了城市,吞噬著一切。」

  「這他媽的…簡直太糟糕了。」久春搖了搖頭。

  「我不可能是三巨頭的對手,在一次又一次的圍剿中,我落入了下風。」

  「這時候,趙光明叛出了公司,放棄了結婚生子,硬生生把我從死人堆裡帶了出來。」

  「事情本來不應該發展成這樣的,他明明已經逃掉了。」

  「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嗎?我覺得自己該死,真的。」久春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逐漸激動的聲音平靜下來。

  「他最後死於過度使用黎明計劃帶來的副作用。」

  「那件東西,他留給了我。」久春脫下風衣,掀開衣服。

  金屬脊椎刺進他布滿傷痕的後背,像條扭曲的蜈蚣。

  久春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他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

  「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做自己最討厭的事,奪去陌生人的性命。」

  「很多人陸續死去了,死的毫無意義。」

  「再後來,外神與舊日逐漸活躍,毀滅到來。」

  「我沒能給任何人帶去幸福,只有痛苦與仇恨,我成了最大的惡人。」

  久春的身體變得透明,逐漸消失。

  他看著王錦複雜的表情,把煙捻滅。

  「幸虧這是假的。」

  「嗯。」王錦的聲音毫無感情,「我做不出那種事,你永遠成為不了我。」

  久春並沒有因為王錦冷漠的語氣惱怒,他反而安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餵。」呼喚聲響起,王錦低下頭。

  孩童正臭著臉,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我原本很討厭自己成為你這樣的人。」

  「現在呢?」王錦帶著些期待詢問。

  「還是討厭。」

  「切。」王錦撇撇嘴。

  「不過,沒那麼討厭了。」孩童揚起的頭微微放下幾分,他站在凳子上,拍了拍王錦的肩膀。

  「雖然腦子裡多了些沒必要的道德和底線,但你比我想像中要酷。」

  「我該說謝謝誇獎嗎?」王錦撓撓頭。

  孩童沒回應他的話,那小小的身體和久春一樣,逐漸消失,逐漸淡化。

  「要說再見了。」久春眯起眼睛。

  他和孩童同時伸出手,王錦站起身,把手掌疊了上去。

  「就這樣走下去吧,我們會在虛無中見證下去的。」

  「見證那個只有你能觸及的結局。」

  幻影徹底消失了,什麼都不剩下。

  王錦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深吸一口氣。

  跟過去的幻影對話,讓他意識到一路走來,自己究竟有了多大的進步。

  這種進步無關年齡,無關武力,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看待東西的角度,處理問題的方法,理解世界的深淺,這大概能稱之為…成熟?

  「啊…老了。」些微感觸從心底升起,王錦張開雙臂向後倒去,柔軟的床墊穩穩把他接住。

  鯨之港的事,白船的事,他暫時不想管。

  繼續裝睡,還能讓這種甩手掌柜的日子多過幾個小時。

  王錦倒下去之後不久,門被緩緩推開,門縫中排列著幾個小小的腦袋。

  「還在睡。」安妮面無表情地說著。

  「再讓他休息一會兒。」排在安妮頭頂的是卡特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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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努力踮著腳尖,這才從跟自己身高相仿的安妮手中搶到了上位。

  「我去陪他。」阿紫更高一點,她排在卡特琳娜上方。

  「沒必要吧。」阿朱在更上一點的位置,「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睡覺的。」

  「都在幹什麼?」雪女的腦袋探了出來,最近氣溫上升,幼年狀態的她相當活躍。

  「為什麼都過來了——誒?誒!!」

  嘎吱。

  撲通。

  「怎麼…」

  「嘶…好痛…」

  門被推開,小蘿莉們失去了支撐點,摔成一團。

  罪魁禍首是安妮,她推開門,走向王錦。

  其他人這才意識到,她剛開始那句「還在睡」,表達的情緒其實是「欣喜」。

  安妮脫掉鞋子,潔白的長筒襪下,足尖愉快地晃了晃。

  「狡猾!」

  「偷跑!」

  「算我一個——阿朱你別拽著我!」

  「哈哈…」

  身後的四人互相拉扯,誰都沒辦法前進。♠♟ ➅9şĤ𝐮ⓧ.𝕔Oм 🍩😂

  安妮回頭看了看,慢悠悠走到王錦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安妮媽媽…」王錦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又翻身睡了過去。

  安妮呆在原地。

  火焰騰一下在她眼中燃起,火苗在她頭頂跳躍著。

  「雪女…雪女化了!快帶她離開!」

  「她爬的好快!」

  「啊!她咬我!」

  喧鬧聲逐漸遠離,冷靜下來的安妮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面無表情地伸手握拳,向下晃了晃。

  好誒,搶到了。

  安妮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跟王錦面對面躺下。

  回想到剛才那個稱呼,安妮的耳朵尖再次紅了起來。

  她伸手戳了戳王錦的臉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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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錦斷斷續續睡了三天,在第三天的下午,他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慢悠悠地走出船艙。

  鯨之港的瑣事處理的已經差不多了,需要他做決定的並不多。

  食堂里沒什麼人。

  準確來說,白船上已經沒有幾名海盜了。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進入了鯨之港,關於那些人的記憶,卡特琳娜暫時沒有還回去。

  王錦在角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他挑挑眉頭,快步湊了過去。

  「喲,神使,有段時間沒見到了。」王錦跟蓮打著招呼。

  說是許久未見,其實也就那麼三四天…再加上睡覺的這三四天。

  蓮整個人瘦了一圈,黑眼圈讓他看起來不太精神。

  蓮冷著臉,丟下餐盤準備離開。

  「沒進鯨之港覺得遺憾嗎?這也沒辦法,畢竟你是冷冽者啊。」王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什麼意思?」蓮猛然轉過身,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想打架直說。」

  「別,我怕自己吐出來。」王錦擺擺手。

  蓮的面色又陰沉幾分。

  「…你應該知道我在鯨之港幹了什麼吧?我不是覺得你噁心才吐的。」王錦解釋著。

  蓮轉身走進廚房,幾秒後拎著菜刀走了出來。

  「好好好…」王錦伸手托起沉甸甸的口袋,把裡面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這是我從鯨之港給你帶的禮物。」

  噹啷。

  菜刀落在地上,蓮愣了愣。

  「你也挺在意吧,自己不是人類這件事。我想著不能讓你白跟著忙活…」

  「不,那種事情怎樣都好。」蓮伸手托起那兩隻喵喵叫的小奶貓,面色複雜,「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斷肢之神。」王錦豎起大拇指。

  蓮顯然沒把這種回答當真,他拎起兩隻貓的後頸,輕輕晃了晃。

  小貓並沒有害怕,它們盯著蓮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你在開什麼玩笑?」蓮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咬緊牙關,怒視王錦。

  「我是冷冽者的神使,被囚之神的信徒,手上沾著無數條人命的惡人,你覺得我會喜歡這種小小的,毛絨絨的,喵喵叫的東西?」

  「那我放回去。」

  「不行!」

  「好好好…」王錦舉起雙手,表示順從。

  蓮什麼都沒說,他腳步輕快地抱著貓回到了臥室。

  幾分鐘後,船上多了道四處亂竄的影子,他會隨機捲走其他人的毯子和牛奶,一時間人心惶惶。

  王錦樂呵呵地吃著飯菜,看著不遠處路過的樂團成員,還有更遠處,在食堂里收拾魚的紅裙大哥。

  這場變故並沒有影響到他們,明顯跟黑船有瓜葛的樂團選擇了明哲保身,理察在這方面跟他們持有相同想法。

  事情結束後,最興奮的反而是深藍艦隊那群釣魚佬,以科爾伯格為首的他們正組團去幽海鯨背上參觀,時不時有人趴在地上,拍著意義不明的照片。

  在這段時間內,無論你和他們說什麼,他們的回答都是「對,是釣到了幽海鯨。」

  有人忍無可忍,怒吼著「誰問你了」沖了上去,結果釣魚佬選擇了樂呵呵地挨揍,並沒有爆發任何惡性鬥毆事件。

  類似的趣聞並不少,王錦隨意聽著,時不時跟著笑兩聲。

  很快,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胡小北輕咳兩聲,悄悄靠了過來,「傻仔,那個幻境裡的…」

  「就是你本人吧。」王錦平靜地喝著粥,「用虎頭帽跳到靈界,再從靈界跳到鯨之港,很聰明的做法。」

  胡小北仰起頭,開始吹口哨。

  王錦站起身,揉了揉她發紅的耳朵,把她拉到椅子上坐好。

  害羞的樣子很少見啊…

  怪可愛的。

  王錦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雙碧綠的眼睛,捏住她的臉頰。

  「煙花很好看。」

  「歌也很好聽。」

  「…嗯。」胡小北輕輕點頭。

  「你說的話,我也聽到了。」王錦抵住她的額頭,胡小北的身子顫了顫,閉上眼睛。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自己的想法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王錦在心裡想著。

  像是精準地捕捉到了王錦的想法,胡小北輕輕點了點頭。

  「嗯,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這都能被你猜到嗎,」王錦無奈地笑笑,把她摟在懷裡,「那我當時的想法呢?」

  胡小北的臉更紅了,她咬了咬王錦的臉頰,伸手抱了回去,「你個傻仔。」

  ——

  很多事情似乎有了改變,又似乎沒什麼變化。

  略微平復一下心情,王錦開始轉過頭來,接手鯨之港剩下的相關事項。

  首先是猶大,這個被寄生之神眷顧的背叛者。

  說起來,雷納德不止一次把撲克牌的大小王拍在對方臉上,並且大喊「你的身份證和複印件掉了」。

  畢竟寄生之神都被王錦闖進神國揍了一頓,猶大基本就成了笑話。

  嘗試著造反的他被蓮按著揍了回去,還不止一次。

  王錦回來之後,猶大就被丟給了曾經被他親手遺棄的迪斯馬。

  除此之外,主教也被王錦丟了出去。

  王錦沒有興趣當判官,也知道自己沒資格這樣做。

  真正能決定主教生死的,只有那些弄清了真相的民眾。

  收走禁忌之書後,王錦就不打算管了。

  主教是被燒死,被石頭砸死,坐牢,亦或者無罪釋放,都跟他沒有關係。

  再之後是犀鳥。

  記憶回歸後,王錦詢問了他曾經的計劃,這次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犀鳥並沒有想著拯救鯨之港,他的打算僅僅是逃走,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他並沒有理會卡特琳娜,只是利用二重身碰面帶來的恐懼之神氣息,強行要挾三聖達成交易,放自己出去。

  可惜,犀鳥並不清楚阿爾帕斯和恐懼之神是同一陣營的,他的要挾惹惱了斷肢之神。

  好在阿爾帕斯不是小心眼的貓,他把犀鳥放了出去。

  另外兩位偽神並不是省油的燈,外界的犀鳥成了那副樣子,再也沒能走出去。

  二重身犀鳥被留在了這裡,他忘掉了很多事,作為教會的一員生活在鯨之港。

  兩邊都很悲慘。

  犀鳥是個複雜的人,王錦不知道該怎麼評判,也只能用一聲嘆息來代替。

  菲爾的死亡對犀鳥打擊太大,取回兩個人一起當海盜的記憶之後,這份打擊更是成倍增長。

  親手殺死自己的精神支柱,自己的未婚妻,徹底斷絕她生存下來的希望。

  記憶回歸後不久,犀鳥就瘋了。

  他哭著求王錦折磨自己。

  王錦並沒有手軟,他拿起鐵鉗,夾住他指甲邊緣,一點點向上捲起。

  用綠神氣息治療,再進行下一輪。

  進行六十三次之後,王錦停手了。

  犀鳥跑到墓地中手舞足蹈,跪在菲爾墓地前嚎啕大哭。

  沒人去管他,除了威爾康。

  王錦站在遠處注視著這一切。

  這位船長到底做了什麼,和二重身又達成了什麼交易,王錦僅僅能從他的表情與隻言片語中猜出個大概。

  威爾康想的跟犀鳥又不太一樣,犀鳥想著逃離,他則想跟船員永遠待在一起。

  所以他進入了斷肢神國,在弄清楚阿爾帕斯打算做什麼之後,便轉頭離開了。

  很瀟灑。

  在那之後,他同樣瀟灑地投入了尾聲的戰役中,儘可能將損失降到了最小。

  至於乞丐威爾康。

  有人在海邊發現了他的屍體。

  他似乎太過執著於弄清自己到底是二重身還是威爾康本人,逐漸陷入了斷肢神國的幻境中,沒能成功逃脫。

  直到死時,他仍舊死死攥著威爾康給他的船長帽。

  做夢都想當回船長的威爾康,以及想要和船員待在一起的威爾康,誰真誰假無從分辨,也沒必要再分辨了。

  「你真要這麼做?」

  墓地中,王錦跟威爾康並肩站著。

  犀鳥在遠處的哭嚎聲驚起幾隻烏鴉,威爾康平靜地抬起頭,海面映出的光芒照的他眯了眯眼睛。

  「嗯。」威爾康伸手扯掉脖子上的二十面骰,放在王錦手上,「我要留在這裡。」

  「倒是完全不意外。」王錦把骰子推了回去,「但這個我不能要,收下白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我有穿梭靈界的道具,而且二十面骰這種東西…我運氣一向很差,萬一丟出大失敗,反而是負面效果,對吧。」

  威爾康沒多說什麼,他很清淡地笑了笑。

  王錦回以微笑,沉默下來。

  這位船長身上依舊有著不少謎團,哪怕一起在鯨之港中打生打死,王錦對他的了解依舊不算多。

  神秘感…這或許也是成功海盜的必須要素之一。

  「蓮那邊你說了嗎?」王錦突然想了起來,「冷冽者的班應該不是說翹就翹的。」

  「他心情還不錯,你可以趁現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