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拜託您和您先生幫一下忙嗎,森馬鎮出了怪異,我也是為了解決大家的問題才在這裡麻煩您。」周銘好言相勸道。
女人聞言,重新看向那空無一人的位置,用眼神和空氣交流,仿佛那裡有人正在和她說話。
許久,她嘆了口氣,重新調整情緒道:「好吧,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請問吳先生在七天前去了哪裡?」周銘問道。
「老公,我記得你七天前是去了酒館吧?」女人對空氣說話,然後開始了一段短暫的沉默。
「嗯……沒錯,他也記得自己最後是在酒館,然後醒來時就躺在家裡,之後就回來了,哪有什麼失蹤啊。」她向周銘轉達了丈夫的話。
「但我聽說吳先生的確失蹤了幾天,那幾天你也找不到他,難道吳先生沒有那幾天的記憶嗎?」
「這個的確挺奇怪的,不過人回來了就好,其他沒什麼事吧?」
「但鎮上大家都在說吳先生失蹤了,這你怎麼看?」
女人聞言皺起眉頭,望著抖動的燭火,面露恐懼之色,仿佛想到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情。
隨後,她對周銘輕聲說道:「鎮上有些街坊的確變得很奇怪,有好些人忽然就看不見我老公了,而且鎮上也有人真的失蹤了……我想,鎮子上的確出了一些古怪的事。」
周銘略一思索,問道:「但我們這些外來者也看不到您丈夫,你難道沒想過……」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我們有問題!你難道是覺得我和孩子現在在發瘋嗎!」未等周銘說完,對方便斷然否認,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冷靜!我只是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你說的這是什麼可能性?明明是你們看不到活生生的人,為什麼是我們瘋了!」
周銘竭力安撫對方的情緒,但似乎並沒什麼效果,於是只好暫避鋒芒,禮貌地轉移話題。
「好吧,我們暫且不討論這個問題,您覺得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奇怪的現象呢?」
女人怒目而視,還想繼續爭執,周銘看到對方的屁股已經離開了凳子,但就在她即將站直的剎那,忽然像被誰拉了一下似的,起身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然後,她表情疑惑地看向身邊的位置,盯著身邊空無一人的板凳,又開始沉默。
大概過了十秒鐘,對方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她憤憤地坐回原位,望向周銘。
「我懷疑是這個鎮子出怪異了,昨天我和丈夫商量了一下,我們已經準備搬家了。」女人壓制內心的不快,繼續回答周銘的問題。
「媽媽,我想睡覺。」依偎在母親懷裡的四歲兒子被剛才的爭執驚醒,睜開朦朧的睡眼。
女主人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周銘,客氣地下達了逐客令:「隱者先生,孩子也困了,能麻煩你回去嗎?」
「請您再最後給我五分鐘!」
周銘繼續爭取最後的時間,低頭看向剛睡醒的小孩嗎,親切道:「小朋友,我能和你做一個小遊戲嗎?」
「什、什麼遊戲啊?」男孩眯著惺忪睡眼望著周銘。
「你坐在這裡,你媽媽坐到那裡,然後你用圖畫的方式畫出你爸爸做的動作,最後記住你爸爸說了哪些話,之後告訴大哥哥,好嗎?」周銘說完,轉而對女主人說,「太太您也畫出動作,至於您丈夫說的話,麻煩寫在紙上可以嗎?」
女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做完這個測試能麻煩您回去嗎,孩子真的困了。」
「當然!這樣打擾你們真的很抱歉,最後再辛苦一下吧。」周銘再次鄭重地道歉。
「唉,那趕快開始吧。」女人不耐煩地催促道,想儘快結束這場不愉快的談話。
周銘不再浪費時間,安排孩子坐在五米遠的另一處地方,然後讓女主人坐在桌邊,分別給他們一張紙。
最後,他看向母子倆注視的空氣的方位,說道:「吳先生,麻煩您隨意擺出三個容易繪畫的動作,然後再說一句容易記錄的話。」
準備就緒之後,屋內陷入了寂靜,周銘看到這位母親和孩子都望著同一個方向的空氣發呆。
過了幾秒,兩人臉上同時露出會心的微笑,仿佛看到什麼好笑的事物般,低頭開始在紙上繪畫起來。
周銘安靜地踱步靠近女主人,看到對方用筆在紙上快速勾勒出一個人形圖案。
緊接著又是一個。
然後又畫了一個。
畫完三個動作後,她嘴角含笑,揮筆在紙張最下方寫下一句話——【我永遠愛你和小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們。】
周銘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感覺胸悶得慌。
他踱步走到小孩身邊,看向孩子的繪畫。
那張紙上畫了三個火柴人,第一個火柴人高舉著愛心的雙手,第二個火柴人扎著馬步,第三個做著滑稽的金雞獨立的動作,看到這這三個塗畫的瞬間,周銘大腦嗡的一聲,渾身汗毛根根倒豎。
他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向那空無一物的空氣,像是想要看到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最後,周銘輕聲詢問道:「你爸爸說了什麼?」
「爸爸說,會永遠愛我和媽媽,還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保護我們!」
空氣寂靜。
火苗微微晃動。
女人掩著嘴對空氣微笑,對空無一人的椅子輕聲呢喃著什麼,眼神滿懷愛意,微紅的臉頰藏著一點羞澀,仿佛她身邊正有一個人在對她說動人的情話。
周銘望著這一幕,呆住了。
忽然間女人愣了一下,收起害羞的表情,轉頭看向周銘,面露尷尬之色。
她似是受到了來自丈夫的提醒,對周銘表達了自己關心。
「隱者先生,你還好嗎?我們要睡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銘從呆愣中回過神來,不甘心地做最後的嘗試:「能麻煩吳先生抱孩子回臥室嗎?」
「老公,帶小明回去吧。」女人溫柔道。
周銘看到女主人的視線盯著虛無的空氣緩緩移動,仿佛有人從她面前移動到了孩子身邊,而小孩也看著那空無一物的空氣,隨後自己站起身來緩緩朝臥室走去。
沒錯,沒有人抱他,是這小孩自己在走!
但顯然在孩子和女人眼中,那根本不存在的丈夫正抱著兒子往臥室走去。
這一刻周銘心中升起一股衝動,腦海中誕生了一個邪惡的想法:如果他現在直接打斷小孩的腿,那麼他爸爸還會「抱」他嗎?在這位太太眼中,她的丈夫又是否能做出保護家人的舉動,來攻擊自己呢?
「隱者先生?」女人看周銘在發呆,拿起桌上的燭台靠上前來,關切地看他的臉。
「哦沒事!」
周銘深深吸了口氣,驟然醒悟過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樣做……那太瘋狂了。
「謝謝你的配合,我會努力解決這次事件。」周銘說,「對了,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嗎?」
「只有一張。」
「請你拿來給我看看。」
「稍等。」
幾分鐘後,女人拿來了照片。
周銘看著照片上的男人,對方鼻樑挺拔,樣貌剛毅,十分英俊,即使清晰度很低,男人沒擺出像樣的pose,也能看出他很有男人味,是傳統俊男類型。
隨後周銘謝過女主人,便馬上告辭。
剛走出門,風沙迎面而來,像有人碰了一抔沙甩在他的面具上,他低下頭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朝著烏鴉落腳的旅館走去。
這是他頭一次來荒野上的鎮子,此地人們居住環境極其原始,不通電不通水,打水靠井,照明靠蠟燭、煤油,當地幾乎沒人使用電器,儘管這裡有許多小賣部都賣用電池的照明工具,但這裡的沒人用,畢竟用電池對他們而言實在太奢侈了。
入夜後,這裡的街道黑得離譜,住戶房間裡昏暗的燭光根本無法起到路燈的作用,如果沒有月光,就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周銘回憶了一整天的調查,發現採訪比他想像中更加艱難,除了沒發瘋的那些家庭,發瘋的家庭中配合的只有剛才那一戶。
他花了一天的工夫,採集到了所有失蹤者的個人信息和失蹤前的去向,比較詳細的情報已經收集完備,但有用的線索卻寥寥無幾。
「看來不僅僅是失蹤,還有認知的扭曲啊。」周銘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他覺得認知的扭曲更能形容這次事件,這個用詞毫不誇張,非常貼切。
「總之,先回旅館匯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