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野1
在新學校的日子就這麼過了一周。閱讀
周末回家的時候,家裡不出所料地爆發了一場爭吵。
翻來覆去講的那幾個話題,無非是父親忙於工作不顧家,母親跟婆家又有一些矛盾。
林邇做不了和事佬,也不想重複做著之前做過的無用功,跟他們打過招呼,走進房間關上門寫作業。
攤開新買的練習冊跟草稿紙。
房間裡光線一般,林邇擰亮檯燈,一道接著一道往下看。
機械般地勾勾選選。
忽然,「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在輕微泛黃的試卷上。
她輕輕閉了閉眼,把淚水全部擠出來。
然後抬手抽了張紙擦乾。
情緒似乎很平靜。
連哭都不是因為傷心。
——
起初的時候,看到父母吵架,林邇跟大多數孩子一樣心慌,害怕,手足無措。
那會兒她在準備中考,放學了不忙著補習功課,而是忙著在父親這邊轉轉說點好話,又在母親那邊轉轉,希望她可以跟父親重歸於好。
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
林邇在學習上或許有天份,但在彌補父母感情的裂痕上面……無能為力。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嗎?
不僅如此,他們之間還充斥著更多的冷暴力,想看兩厭的那種嫌棄。
林邇平時再怎麼獨立自主,到底也是個孩子。
在這種家庭狀況的影響之下,她中考沒有發揮出原本的實力。
毫無疑問,這又成了父母吵架的導火索。
那一天,林邇坐在沙發上,聽兩個大人互相指責謾罵。
勸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就此冷眼旁觀。
外面又在為這次學校的事情在爭吵。
或許哪天他們離婚了,這個家才會真正地鬆一口氣。
有人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出,發出好大的「哐」的一聲。
林邇摁了一下原子筆,忽然覺得那一天不會遠了。
——
立信大多數學生都是走讀生,不過周日的晚自習依舊要參加。
這天天氣預報上說要下雪,臨傍晚,雪倒是沒見到。
但風的寒度儼然又上了一個台階,吹過皮膚,竟然有種刀割的錯覺。
教室里門窗緊閉,開了二十五的的空調。
因為人多又不透氣,林邇的臉頰很快就悶出一點點緋紅。
一眼望過去,像搽了胭脂一樣,竟有些難言的艷麗。
徐珺在她位置邊上聊天:「邇邇,你怎麼熱成這樣啊。」
林邇皮膚白,那一點紅色就愈發顯眼。
她已經脫掉大衣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坐著了,聞言伸手貼了貼臉,說了句:「好燙。」
徐珺忍俊不禁。
覺得她剛才那動作特別呆萌。
穿著白色的毛衣,純純的,懵懵懂懂的。
「算了,大冬天的,熱總比冷好。」
徐珺說,「這幾天還好吧,你適應得怎麼樣?」
女生之間是否投緣,一起吃頓飯,聊個小半天就能知道。
林邇跟徐珺都是成績比較好,表現也比較規矩的那種女生,平時文文靜靜,連說話的聲音都不大。
自然而然聊到一塊兒去。
徐珺知道,林邇原先在別的市,讀的是那裡一所不錯的公立。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學習氛圍肯定很好,跟這裡天差地別。
徐珺覺得,自己至今能保持年級前列的成績,多虧了自己坐在前排,可以不受後排一群人的干擾。
而林邇這個位置,前後都是混混,就比較水深火熱了。
林邇點點頭:「這裡蠻好的。
還有空調。」
她原來的學校經費不夠,所以每個班只裝了電風扇。
輪到她這一屆,已經是很老舊的了。
轉一下吱呀吱呀響。
「哎,畢竟我們這學費不低啊,」徐珺四下看了眼,彎身湊到林邇邊上說,「其實之前也沒有的,你同桌來了之後就有了。」
林邇驚訝,側頭看了身邊空蕩蕩的座位一眼。
徐珺給了她一個確定的眼神:「你同桌剛來就把這裡的校霸大佬打進醫院了,他家為了息事寧人,給學校所有教室捐了空調,還捐了一棟大樓,今年開造。」
「而且他爸還投資了這所學校。
現在是校董之一了。」
林邇「啊」了一聲:「這樣。」
「你跟他同桌,他沒欺負你什麼的吧?」
徐珺問。
林邇搖頭:「沒有。」
「真沒有?」
徐珺不太放心。
畢竟紀分野臭名遠揚,惡劣行徑一抓一大把。
「沒有。」
……
林邇覺得紀分野真沒別人想的那麼壞。
只不過,徐珺看起來很忌憚他,於是她也沒有費力去解釋什麼。
何況,兩人同桌一個禮拜,紀分野出現的次數少之又少。
她對他也不了解。
其實紀分野是在學校里的,林邇有幾次碰到過他們那群人。
只不過他們似乎有另外的小據點,一般都在那個地方玩。
——
周二的時候,紀分野出現在教室里。
一出現就把大家嚇到了。
因為他身上沾著血跡,雖然不多,但在白色的外套上特別顯眼。
還有細小的灰塵,更可怕的是,後背一道帶著灰的印子,像是棍棒掃過留下的痕跡。
吵吵嚷嚷的班裡一下子安靜許多。
胡敏芳進來都不一定有這效果。
眾人聚光燈似的視線,紀分野看起來早就習慣,渾不在意地兀自往裡走。
原本在教室後排打鬧的人,都停下來下意識地靠邊站,目光一路追隨。
林邇正在做語文的閱讀理解。
周末的時候,家裡已經講好再去找關係轉一所新的學校。
不出意外,到時候是會有一場入學測試的。
雖然說一切還沒有定數,不過她習慣抓緊一分一秒。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閱讀上,冷不丁,感覺眼角光線一暗,有陰影覆壓過來。
隨後,身旁的椅子被人拉開,一抹白色的身影坐下。
林邇下意識地轉頭去看。
也跟其他人一樣嚇了一跳。
不過,她的位置跟距離都占了優勢,清楚地看到,紀分野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
所以那些血是別人的嗎。
同桌這麼些天,這還是林邇頭一次清楚地認知到,「校霸」兩個字的寫法。
她不知道這對於紀分野他們來說,只不過算小兒科。
班裡跟紀分野熟的人都不在,所以也沒人敢冒險上來搭訕。
倒是林邇,在開口跟不開口之間糾結了一下,沒想好要不要問一句,隨手去撿桌上的筆。
沒料,手指剛觸到筆身,它就順著桌子滾落下去,咕嚕嚕地一路轉到紀分野的腳下。
紀分野彎腰撿起來,放到她桌面。
「謝謝。」
林邇抓著筆。
思索了下,雖然她性格內向,不懂得怎麼跟男生相處。
但對方畢竟是他的同桌,又受傷了,剛才還幫他撿了筆……這個時候,關心一句應該比較合適吧?
「你的手,破皮了。」
她小心翼翼的。
紀分野「嗯」了聲,不太在意,他正低著頭給人發消息,右手的手指動作間,有淡淡的血痕冒出來。
頓了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懶懶地提了一句:「不是別人打的。」
林邇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不是別人打的,難道是他自己。
這個人,不會有自殘的傾向吧。
「我打別人的時候蹭破的。」
紀分野說。
說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刻意強調。
林邇舒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暗暗覺得好笑。
打人的時候把手打破,到底是別人的臉太硬,還是他的手太嫩了啊……
林邇心裡有一架小小的吐槽機,但從不說出口來。
她指了指紀分野的傷口:「那要處理一下嗎?」
「不用,」紀分野隨口答,抬眼對上她認真專注的目光,不知怎的又問了句,「怎麼處理?」
林邇忽略掉他的前後矛盾的話:「擦點碘酒就好了。
你等我一會兒。」
話說完,她起身走出去。
——
林邇從辦公室拿著一瓶碘酒跟消毒棉簽回來的時候,原本空蕩蕩的第四大組後排已經坐滿了人。
陳欣怡、周一宇他們也都回來了。
看他們,到不像是吃了敗仗的樣子。
不知怎麼的,就紀分野一個人掛了彩。
「那小子賊陰,靠,居然拿帶釘的凳腿砸人。
還好紀哥反應快,當胸一腳就把他踹趴下了。」
周一宇正在回顧戰況,「然後一隻手拎著那人的衣領子,另一隻手就往他臉上打啊,一拳一拳……」
林邇聽得眼皮子直跳。
是她想錯了。
紀分野的手破了,不是因為他手嫩,也不是因為對方臉硬。
而是因為力氣太大,打得又久……
但是看他坐在這裡,這麼一副絲毫沒戾氣的樣子,又很難把他跟那樣的人聯繫起來。
林邇走過去,把碘酒跟棉簽放在他桌上。
周一宇明顯愣住了,從桌子上下來,看看碘酒看看紀分野,最後又看看林邇。
林邇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來,拆開乾淨的棉簽,蘸了一點碘酒,遞給了紀分野。
紀分野動了動手腕,那意思是,我是個傷患。
其實他就是懶得動。
手破皮了擦藥什麼的,娘唧唧的,一點不符合他平時的作風。
林邇還真的好脾氣地,幫他擦藥。
紀分野看見她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鴉羽似的覆蓋下來,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很淺很淺一道陰影。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眸光也小心翼翼的,很專注。
更要命的是,為了方便,她的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按在他的手腕關節處。
女孩子的溫度,從薄薄的皮膚上傳遞過來。
碘酒擦在破口的皮膚上,其實沒那麼疼。
但紀分野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整個過程充滿刺激,神經都緊繃起來。
以至於她擦完藥低頭收拾棉簽和碘酒的時候,他居然有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於劫後餘生的感覺。
——
紀分野形容不出的感覺,群里有人幫他歸納了。
他也是過後才看到那一長串消息的。
【周一宇: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欣怡:我知道你要講什麼。
】
【周一宇:那我講嗎?
】
【阿星:要說就說,別磨磨唧唧的】
【周一宇:你們覺不覺得……阿野好像對新來的同學有點意思?
打架受傷了要擦藥,真他娘的有點嬌氣啊。
以前咋不見他這樣[笑哭]】
【陳欣怡:還有打完架要回班一趟是什麼操作,怕胡敏芳發現不了麼?
】
【徐峰:我覺得是怕他同桌心疼不到。
】
【周一宇:……你真相了】
【周一宇:臥槽,他同桌給他擦藥了】
【阿星:哪兒呢?
上圖!】
【周一宇:[圖片]】
紀分野下意識地就點開了。
而且,還點了放大。
這張圖片雖然很明顯是狗仔偷拍角度,但是拍得不賴。
光線也恰當好處,這樣看過去,林邇的皮膚白得幾乎發光,烏黑柔軟的頭髮垂落,露出一個專注的側顏。
而他伸著一隻手,低頭看著棉簽的塗抹的位置。
也不知道周一宇怎麼拍的,居然拍出了點奇異的和諧感。
【阿星:要命了,你們看我哥這陶醉的表情】
【陳欣怡:……乖乖咧,活久見】
【……】
紀分野又重新點開圖片。
他陶醉麼?
照片上他幾乎沒什麼表情。
他嗤了一聲,在群里對這幾個人的瞎幾把亂想進行了一個字的精闢總結:【滾】
下午他難得沒出去鬼混,老老實實地待在座位上睡覺。
某節下課鈴響,他一覺睡醒,發現身側的人依舊保持著脊背挺直的姿勢,一隻手撐著下巴,專注地看著黑板。
眼睫漆黑,輕輕地顫動。
從那裡流出來的眸光,認真又溫柔。
紀分野看了一會兒,打開手機微信群,找到之前周一宇發的那張擦藥照片,然後,鬼使神差地保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