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18
紀雪容也為剛才的提問懊悔不已,連忙說:「那把水果端上,邊做題邊吃。��
易楨站起來,跟在梁從星後面,默不作聲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夾。
紀雪容望著他們的背影嘆氣。
感覺自己剛才出言不慎,傷害到了女兒同學的心靈。
——
兩個人上了樓,梁從星順手關上房門。
然後心裡忐忑不安起來。
她不會安慰人,把易楨叫到房間裡來,其實只是本能的反應——為了脫離剛才那種尷尬的情況。
結果現在兩個人共處一室了,氣氛反而更僵。
連呼吸也不敢用力。
說起來,兩個人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了。
以前,都是她厚著臉皮地過去請教問題。
他雖然耐著性子,一副溫溫柔柔的模樣,但到底會不會嫌煩呢……
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唔,你坐這裡吧。」
梁從星定了定神,把椅子推過去給他,自己坐在床尾。
房間裡空調運轉著,冷氣朝外輸送。
易楨坐下,手自然地垂落在膝上,很規矩的模樣。
他垂眸看了眼遙控器,低聲說:「十六度。」
畢竟是在房間裡這種私人的場合,兩個人距離又很近。
男孩子的模樣安靜清秀,完完全全戳中她的審美。
梁從星覺得心又跳得亂七八糟了,下意識地出聲詢問:「嗯……你覺得冷嗎?」
「不,」他輕輕搖頭,拿起邊上的遙控器,往上調了幾度,「但你感冒,溫度不要太低。」
「噢,好。」
空調歇下來,一時間,又沒有人說話了。
猶豫半晌,梁從星開口:「不,不好意思啊,我媽媽她剛才……」
「沒關係。」
印象里,這是易楨第一次打斷她說話。
他轉移開話題,「燒退了嗎?」
依然是好聽,溫柔的聲線。
也容易帶給人很多錯覺。
梁從星心裡一悶,點了點頭。
「原來真的是生病了,」她又聽見他說,語氣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在躲著我。」
梁從星有點愣住了,咽了口口水,半晌出聲:「我為什麼要躲著你?」
易楨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是啊,他也想問為什麼。
印象里,那天他們只是在南塘灣打了個照面,連話也沒說上。
他看到了她真實的樣子,穿得很漂亮,稚嫩嬌艷的臉龐,看著有點點壞,卻很誘人。
也很期待再次見面的時候,她在他面前不再有顧慮,做自己的樣子就好。
沒想到的是。
第二天,她沒來上學。
第三天,還是沒有來。
猜測過無數種可能。
就連徐老師說,她生病了請假在家,他也時時刻刻懷疑。
甚至極端地想到,其實她是對他的興趣耗盡,所以找了個藉口,不會再回來了。
那他怎麼會甘心。
哪怕找上門去,也要讓她的視線,始終在他身上。
「嗯,為什麼呢。」
他重複著,微微偏頭看她。
他的目光仍然平靜,眼睫微微垂著,眼底覆蓋了一層幽深的、看不分明的情緒。
梁從星莫名有一點點慌。
同時心裡又在想,她的的確確有躲著他的心思。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察覺到的。
不過,反正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
她也不可能再裝乖什麼的,有點破罐子破摔地說:「你跟我哥認識吧。」
沒想到會以這句開頭,易楨愣了一下,「嗯」了聲:「認識。」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梁從星繼續問。
他沉默了會兒:「我以為你知道。」
當時,梁景明也說過,已經跟妹妹打過招呼了。
而且,剛開學梁從星就很主動地來找他,讓他更加這麼認為。
「……」
一樣的理由,也的確是她自己沒注意聽。
梁從星吃了個啞巴虧,剛才的勢頭一下就弱了,「我……我不知道。
梁景明沒跟我說。」
甩鍋甩得很熟練。
她的語氣里有小小的心虛。
易楨垂了垂眼,認真問她:「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梁從星一時語塞。
半晌,咬了咬嘴唇,下定了決心一般:「你難道不是,因為我哥才這麼照顧我的嗎?」
易楨愣了一下。
她原來,是在為這個生氣?
梁從星悶著聲,繼續說:「我不喜歡這樣,我以為……」
「不是,」他又一次打斷她,依舊平穩、認真的語調。
梁從星抬眼,撞上他的眸光,平靜的,漆黑的瞳仁,映照出她的影子。
眼角微微彎著,他在笑。
「你哥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他說。
這是……什麼意思。
梁從星反應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然後,大概是被他這樣專注看著的緣故,臉上慢慢開始發燒。
學霸講話從來都這麼費解的嗎?
她沒說話,似乎是怕她不明白,易楨又朝前微微傾了點身體,低聲補充:「我想對你好,才對你好。」
這個人靠近了,氣息也淡淡地籠過來。
他背對著窗而坐,背後是一大片明淨的天空。
稍微有點背光。
卻不妨礙人看到他清秀英俊的臉,薄薄的眼皮,睫毛挺直。
漆黑的眼,眸光深長。
梁從星淺淺吸了口氣。
這個人……
怕不是已經穩穩抓住了她的死穴。
這樣一張俊臉擺在她面前,叫她還怎麼說得出話。
轉念又想。
易楨會對她好,會花費時間教她題……也是因為她裝得很乖,很認真吧。
但她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
也不知道自己能裝多久啊。
喜歡上一個人真麻煩,平白無故,多了這麼多自卑又敏感的心思。
她用力掐了下指尖,決定把話說清楚:「但是我很懶啊,不喜歡讀書,經常翹課打架,頂撞老師,不做作業,還抽菸喝酒。
就是你們說的那種,扶不上牆的爛泥……成績又很差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發了瘋一樣說自己的缺點,甚至添油加醋。
一通講完,覺得解氣又後悔。
這下該完蛋了。
梁從星撇開視線,輕輕閉了下眼。
空氣里一時靜默。
直到他的聲音響起:「就這樣嗎。」
語氣松松淡淡,好像並不是很大不了的事情。
梁從星訝異地睜開眼,看他的模樣,安靜專注,凝視著她。
不像在開玩笑。
「你說什、什麼?」
反倒是她結巴了。
他笑了,抬手輕蹭了下唇角,微微偏著頭:「要不要我教你。」
這個人……
到底怎麼做到在溫柔跟霸道之間無縫切換,還這麼自然的。
梁從星有點暈頭轉向,教她什麼?
讀書?
好像是她想要的,但又隱約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呢……
他又輕輕追問:「要不要?」
也許,那人的聲音本來就帶著什麼蠱惑的力量,也許,又是因為他的目光太專注,引導著她確定。
梁從星下意識地應了聲「要」。
「那我們現在開始補課,可以嗎。」
易楨按開文件夾的扣子。
梁從星:「……」
她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她想跟易楨談戀愛,但是對方只想抓著她學習。
雖然,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易楨也的確對她有些好感。
但是……兩個人的目標完全不同,最後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腦袋裡完全混亂了,果然病人根本不適合思考,越想越亂。
梁從星「唔」了一聲,決定先逃過眼前的劫難,有氣無力地說:「我還頭暈呢……」
下一秒,身前的光線忽然一暗。
易楨從椅子上站起來,已經走到她對面。
少年的個子高挑,忽然靠近,壓迫感頓時傳來。
梁從星下意識地往後仰,手指撐在床上收緊,微微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
看到易楨彎下腰,抬起手,像是想要搭上她的額頭。
但那隻手,停留在半空。
他低聲詢問:「我看看有沒有發燒。
可以嗎?」
距離很近,幾乎呼吸相聞。
梁從星心跳怦怦怦的,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又有一點點想笑。
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愛呀,好像還守著古時候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一樣。
她抿了抿唇,輕輕點頭:「嗯。」
下一秒,微涼的手貼到她的額頭。
不知道在交換著誰的溫度。
視野里,只剩下他穿著的校服。
距離很近,能聞到乾淨的皂角香氣,甚至連上面的棉質紋路都看得很清楚。
再近一點點。
就是擁抱了吧。
梁從星不得不承認,她還是個很膚淺的人。
明明知道兩個人之間,以後可能還是要出矛盾,但眼前這個人,無論模樣還是脾氣,她都太喜歡了。
跟他回學校吧。
她想。
每天每天都跟他在一起,總有一天,搭著梯子也要摘下這輪天上月。
——
兩個人待了半個多小時下樓,紀雪容很熱情,一定要留易楨吃晚飯。
「不了阿姨,我還要回學校參加晚自習。」
易楨禮貌地謝過,「下次再來拜訪您。」
他藉口家中有事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也幸好他成績優異,平時表現又是十足一個模範生。
徐老師並沒有起疑,很爽快地就放人了。
「哎,那你路上小心一點,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紀雪容微笑,「下次跟我們阿星一起過來玩,再來吃飯呀。」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孩子。
模樣俊,表現好,說話又十分有禮貌。
尤其知道他身世之後,就既心疼,又喜歡了。
梁從星堅持要送他到車站。
從房間裡出來,一路上,她腳下都好像踩著白雲,飄飄忽忽的。
心情說不出為什麼,有點美麗。
易楨拗不過她,在門口低著頭看她換鞋,再次提醒:「你感冒。」
「我好啦。」
梁從星的語氣很歡快。
她昨天受了打擊、萬念俱灰是真的,但易楨找上門來,她就忽然有了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整個人可以說滿血復活。
「剛才是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上學。」
關上門之後,易楨輕輕嘆了口氣,眸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以後別躲我了。」
「不躲了不躲了。」
梁從星舉手保證,「我明天就來上學。」
反正,她是什麼樣子,易楨現在都知道了。
他沒嫌棄,那她還有什麼好躲的。
「嗯,那就好。」
他抿了抿唇,邁開步子,往樓下走去。
少年的背影高挑,肩膀平整,看著很堅實。
裸露在外的手臂,修長有力,讓人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觸感啊……
梁從星有點點興奮地咬著唇角,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冷不防前面那人忽然停住腳步轉身:「還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
他停下得太突然,梁從星一時沒剎住車,差一點就撞上去。
易楨看在眼裡,微微抿起唇角。
他抬手輕輕扶住她手臂,靠近了,低低在她耳旁說,
「徐老師安排我們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