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一)
「那不如就打斷他的腿吧。」小巷裡傳來嘲諷帶笑的聲音,似乎在詢問誰的意見。
「行啊,你打。」另外一道低沉沉冷淡淡的聲音響起,語調有些吊兒郎當的玩味。
路過巷子的宋溫言無意間聽到這句話,停下了腳步。
這聲音很像記憶力里的那個人。
少女看向巷子,猶豫了一下,步伐緩慢的往裡走。
宋溫言知道這附近有很多小混混,聽說其中有個最厲害的人,他打架最狠,年紀也最大,早就輟學鬼.混,附近高中和職高的不良少年都喜歡跟在他身邊。
宋溫言平時會注意離這些人遠一些,可是今天……
走近了,拳打腳踢的聲音傳來。
宋溫言頓了頓,用力抓緊裙角,接著往裡走。
一群人正在踹地上的男生,打人的混混們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一身上下都是匪氣,他們拳頭狠,下腳更狠。
地上的男生被打得鼻青臉腫,求饒的力氣也沒有。
其中一人倚在牆上,咬著煙冷眼旁觀,他看起來比這群混混的年紀稍微大一些,沒染任何發色,頭髮很短,是板寸,也沒打耳洞,穿著簡單的灰色衛衣,下身是工裝褲,很休閒,整個人卻帶著難以言喻的痞氣和不羈。
宋溫言呆呆看著他,像是也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胸口滯悶。
少年抽完一支煙,取下耳朵上的煙送到唇邊,身邊的小弟殷勤的掏出打火機。
有人看到了宋溫言,誇張大叫:「我靠,你誰啊?」
小混混們停了手,紛紛看過去,都是一怔。
「我去,這妞長得也太帶勁了!」
「這小仙女什麼時候來的?」
「是不是愛上老子打人時的帥氣了?」
突然出現的意外讓肖燃皺了皺眉,他不太耐煩的抬眸,與宋溫言對視上的一瞬間,嘴角的冷笑凝固,散漫的神色也變得僵硬。
她長大了,這是肖燃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想法。
像他夢裡無數次出現的那樣美麗。
甚至更美。
十六歲的宋溫言的確很美好。
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溫軟柔弱,美麗得讓人挪不開眼,她穿著乾淨純潔的白襯衣和小裙子,簡單純粹。
小姑娘站在這樣雜亂骯髒的小巷裡,就像一縷清新溫暖的陽光,讓這裡有了少許的生機,她那麼格格不入,卻仿佛把這裡拉進了一瞬的光明。
肖燃拿煙的手忽而有些顫抖,不動聲色的往身後藏,他很快挪開眼,不再看她。
身邊的小混混絲毫沒發覺倆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他上前想調.戲:「小美女,你叫什麼……」
「名字」倆字兒還沒出口。
肖燃暴戾的踢中了他膝蓋:「滾!」
他年紀是混混里最大的,打架最猛,脾氣也最差,跟著他的人都不敢惹怒他,不過肖燃幾乎沒什麼情緒,對兄弟也挺講義氣,這還是第一次動手。
被打的人名叫秦展越,他雖然也是個混世魔王,不過跟肖燃比起來卻什麼也不是,肖燃有股誰都沒有的狠勁兒,真要對付誰就像獅子對待螞蟻一樣簡單。
秦展越忍著疼,齜牙咧嘴的抱著膝蓋往後退。
這會兒他們不敢再看宋溫言了,因為都發覺這小仙女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燃哥,說不定燃哥也看上她了呢。
就在大家都以為肖燃會上去逗一逗這小姑娘的時候,他轉身走了,大步流星,腳步有些紊亂。
肖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大抵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可憐的模樣,也不想做個失敗者面對這樣不可企及的姑娘。
被打的人也是個不務正業的混混,前幾天大放厥詞要挑戰肖燃,他帶來的人都被肖燃的人打跑了,現在自己也渾身是傷,沒人管。
宋溫言怕他出什麼事,最後可能還是肖燃背鍋,乾脆幫他打了求救電話。
隨後跑去追肖燃了。
剛剛倆人的對視讓她完全愣住了。
宋溫言被他陌生冷漠的眼神看著,想說的話都沒有問出口。
她想知道他怎麼變成了這樣,八年前為什麼一聲不吭的離開。
肖燃平時的生活很簡單,不是打架就是喝酒,吃喝嫖.賭,除了嫖都占了個全,整個兒一社會人.渣。
在今天看到宋溫言之前,他沒覺得自己髒,可看到她之後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就倆字兒,噁心。
可他半個身軀已陷入泥潭,越掙扎就越陷越深,沒人來拉他,他也甘願頹廢墮落。
秦展越和許赫看出他心情不佳,甚至是糟糕透頂,提議去喝酒,肖燃沒意見。
去的是常去的酒吧,幾乎都是肖燃請客,他很奇怪,有時很有錢,有時仿佛又很窮。不過生活還算過得去,其他人知道肖燃來歷神秘,從不細問。
去酒吧的路上,許赫突然「咦」了聲:「那位小仙女跟著我們。」
這年還不流行小仙女這個詞語,可宋溫言就是仙氣飄飄,真像個仙女兒下凡,大家順口就這樣叫了,覺得挺配她。
肖燃腳步一頓,沒回頭,繼續走。
宋溫言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肖燃個頭很高,她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後腦勺。
突然的,肖燃停下來,轉過身。
宋溫言愣了下,趕緊側身看風景,跟蹤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有點傻。
混混們笑出了聲,肖燃冷眼掃了一眼所有人,他們趕緊收起笑。
他們覺得今天的肖燃很奇怪,平時要是有什麼類似的事,他總是玩味又散漫,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跟著大家笑一下,今天卻很沉默,整個人都冷了下來,秦展越和許赫有眼色的不去靠近。
肖燃給自己點菸,懶洋洋睨著宋溫言側臉,她悄悄偏頭看他,被他逮了個正著,連忙低下頭。
肖燃嘖了聲,吐出煙霧:「小丫頭,你跟著我幹什麼?」
和記憶的他不一樣,那時的他對她說話總是溫柔,會很珍惜的叫她甜甜。
他那年尚且才十二歲,性格溫和儒雅,像個大人,總是能把她照顧得很好,彼時所有人都喜歡叫她言言,只有他是叫她甜甜。
他說要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宋溫言那時不懂,卻很高興他們之間的不一樣。
爸媽說過,他們從小定了親,長大到了合適的年紀便會結婚,能一起長大是上天的恩賜。
宋溫言從小就很依賴他,自然也很喜歡他,年幼時不懂喜歡是什麼,卻知道長大會嫁給他。
剛才宋溫言跟了一路,聽見小混混們叫他肖燃。
他那時不叫這個名字。
肖燃以前叫謝奐。
想了想,宋溫言抬頭看他。
這是九月初的夏末,他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彼此,路邊的車川流不息,好像把時間拉進又拉遠。
肖燃注意到她手裡拿著一束向日葵。
小姑娘素白的小手攥緊手中的花,好像有些緊張,嗓音輕輕軟軟:「謝奐,好久不見啊。」
她懵懂可愛的模樣落在他眸中,讓他心生疼。
這是一個很久沒聽到的名字。
時隔多年,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肖燃低頭彈菸灰,聲線冷漠:「你認錯人了。」
他繼續往前走,宋溫言也繼續跟。
跟了他一路,肖燃停在酒吧外。
少年偏頭,果然,這丫頭還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躲在一根路標後面,以為他看不到她。
還這麼傻,傻得可愛。
肖燃走過去,把她從路標後揪出來,宋溫言沒想到肖燃會過來動手,嚇了一跳,脖子縮了縮。
肖燃很多年下手沒個輕重了,剛剛明明控制了力道,還以為自己捏痛了她,連忙放手。
他一臉冷漠:「滾遠點。」
宋溫言被他兇狠的眼神嚇得一愣,問他:「你是不是忘記我了?」
宋溫言從小就是個粉雕玉琢的乖孩子,長大了還變得這麼溫柔惹人疼,他聽出了這話里的幾分委屈,卻硬著心腸罵:「老子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滾遠點!」
宋溫言雖然有些怕,還是鼓起勇氣說:「我是宋溫言,我是甜甜。我……」她輕輕拉住他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我們還定了親的。」
他們應該是很親密的人啊。
宋溫言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所以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忘記過謝奐,她還是想等到自己長大,嫁給他。
卻沒想到,謝奐消失了,再相遇時他改名換姓了,連性格都變了。
可想到他經歷的事,宋溫言不覺得委屈了。該委屈的是他才對。
宋溫言的話讓肖燃忍不住冷笑,他毫無絲毫的憐香惜玉,將她推開。
少年的力氣很大,宋溫言撞到牆,疼得輕輕抽氣。
「誰他媽跟你定了親,你要不要臉,滾蛋。」
他罵了聲操,極其煩悶的踏入酒吧,沒再理會宋溫言。
他們這群人是酒吧常客,熟門熟路找了一間包廂,不用人招呼,肖燃提起酒瓶就猛灌。
兄弟們鼓掌吹哨,直喊燃哥牛逼。
肖燃冷著眼點菸,喝了一瓶又一瓶。
想起宋溫言嬌嬌軟軟的那一聲「謝奐」
他滿身邪火。
操。
他又不是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了。
今年二十,不禁撩。
她這麼溫柔是想幹嘛?
肖燃酒量很好,想醉卻偏偏醉不了。
滿腦子都是宋溫言那委委屈屈的小臉。
她小時候就喜歡撒嬌耍賴,他寵著縱著,想著是自己未來的老婆,從來捨不得打捨不得罵,重話都不說一句。
她就以為他以前很溫柔?
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
肖燃最後還是沒喝醉。
從酒吧出來天都黑了,他一眼就看到蹲在路邊,抱著一朵搖搖欲墜的向日葵的小姑娘。
這條路不□□全,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她一直等在這兒?
肖燃心裡竄上一股火,幾步走過去把她拽起來:「你他媽傻不傻?」
宋溫言有點懵,聞到一身酒氣煙味,肖燃似乎也注意到了,放開她後退,眉頭蹙起來,覺得自己真幾把臭。
「謝奐,你喝酒啦?」她說話很輕,溫溫柔柔的,帶著自然而然的親昵。
別說是肖燃,秦展越和許赫都快酥了,小仙女人長得美,聲音也甜得要命。
不過他們意識到這姑娘叫老大謝奐?
什麼情況?
肖燃拉著她離開,不算溫柔,甚至有些魯莽。
其他人要跟,許赫罵了句:「操,有沒有點眼力見,讓燃哥辦正事,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烏煙瘴氣的一群人散了。
肖燃也拉著宋溫言走遠了。
他力氣大,捏得她好疼,她忍著沒說話。
肖燃突然把她摁在牆上:「你到底要幹嘛?」
宋溫言眼睛眨呀眨:「你想起我啦?」
他就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捨不得也忘不掉。
「老子問你跟著我幹嘛?」
「謝奐,你好兇啊。」宋溫言卻笑:「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啊。」
「所以呢,現在看到了嗎?」
他過得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宋溫言卻沒提他打架喝酒的事:「謝奐,你變了很多。」
她雙眸真誠溫柔:「你考上大學了嗎?」
「沒有。」肖燃覺得煩。
不知是為自己的不爭氣,還是因為所有的不爭氣都被剖開擺在了她面前。
宋溫言噢了聲:「沒關係,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讀大學。謝奐,你去找工作吧。」不要做混混啦。
不過這句話她沒說出口,怕傷害他自尊心。
她知道謝奐是電腦天才,是頂級黑客。他想找工作不難的,就算沒有大學學歷也應該不難。
「關你屁事。」他點菸,也不管小姑娘受不受得了煙味。
他現在又痞又壞,跟個流氓差不多。
宋溫言抿抿唇,強壓著喉嚨中的不舒服,輕聲說:「謝奐,我考上宣城高中了,明天入學,入學前會有一個鋼琴考試,你還記得我學鋼琴的吧,你來聽我彈琴吧。」
「聽個屁的鋼琴,老子不感興趣。」
宋溫言覺得,謝奐真的變了好多,現在的他好兇,說話都帶著一股兒痞壞的勁兒。
「那我回家啦,你有事來高中部找我吧,好不好?」
肖燃不理,宋溫言也好脾氣的沒生氣。
他以前對她那麼好,她長大了也可以對他好的,就不跟他計較啦。
宋溫言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肖燃盯著她歡快的背影。
不知道她高興個什麼勁兒。
難道是因為跟他重逢?
宋溫言回家的路上一直沒發覺肖燃跟在後面。
直到把她送回家,肖燃看著面前這棟華麗的別墅,突然明白他早已不是以前的謝奐,他和宋溫言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肖燃垂眸自嘲一笑。
到底他在奢求什麼?
被小姑娘哄一哄都快繳械投降了?
第二天一早,宋溫言出發去學校。
進校門前還忍不住張望,也不知肖燃來沒來,昨晚應該跟要他聯繫方式的,可是被他一凶,她有點不敢開口。
宋溫言是藝考生,會被分在專業的班級,因為是重點高中,在入學前得考試鋼琴專業,根據成績分班。
肖燃一夜沒睡著,他知道今天宋溫言有入學考試。
他在床上翻個身,冷嘖:「誰他媽要來看你彈琴。」
肖燃住的地方有些偏僻,他不喜歡吵鬧,平時跟兄弟們在一起話也不多,一開口除了讓人滾還是讓人滾。
暴躁大哥一枚。
安靜的小區,車子偶爾從地下室開出來,原本沒人的路口突然跑出一個少年身影。
是肖燃。
他急匆匆站在路邊打車。
早高峰時期,路很堵,也不好打車。
他蹙了蹙眉,突然衝著學校方向跑去。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誰他媽要來看你彈琴。」
現在他只想罵操。
肖燃跑得很快,奮不顧身的樣子惹來很多好奇的目光。
因為速度太快,路邊衝出來的電動車差點剎不住車,司機看著肖燃飛奔疾馳的背影,大聲罵:「沒長眼睛啊,急著去投胎啊!」
肖燃跑到宣城高中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他喘了幾口粗氣,找到宋溫言考試的教室。
正巧到她上台。
她換了裙子,鵝黃色,襯得身材極好,皮膚很白。
從她上台開始,肖燃就聽到許多議論聲,都是在誇她漂亮。
他忍不住多看一眼她的臉,褪去了青澀的嬰兒肥,她出落得絕色,就是什麼都不做,也美得不可方物。
肖燃喘息的胸口似乎更劇烈了。
他以為年少的愛不算什麼,可再見到她還是忍不住。
就這一回吧,他想看看她。
一眼都行。
肖燃低頭點菸。
教室里響起鋼琴聲,讓他把玩打火機的手頓住。
她彈的是《遙遠的重逢》
肖燃抬頭看她,姑娘坐在黑色鋼琴前,她指尖跳躍,動聽的琴聲流淌。
他的呼吸慢了下來,仿佛回到八年前,他陪她去參加青少兒鋼琴比賽。
宋溫言拿到第一名,乖乖站在他面前他,要他誇她。
肖燃那時是謝奐。
謝奐哄她乖,說:「甜甜是最棒的。」
現在這一年,他二十歲,她十六歲。
都長大了。
九月陽光不辣,挺暖和。
她仍舊在追逐自己的夢想,那麼耀眼奪目,滿身光芒,可他已經腐朽灰敗。
宋溫言彈完琴,教室里掌聲一片。
沒出意外,她被分到了重點班。
出教室時,仍舊沒看到肖燃。
宋溫言有些失落的離開,轉角卻被人猛地一拽。
肖燃困住了她。
她眼睛一亮:「你來啦!你看到我彈琴了嗎?」
「嗯。」
「我彈得怎麼樣?」
肖燃盯著她歡快的小臉,嗓音啞:「挺好。」
宋溫言看到他臉上的汗,T恤也濕了,皺起眉:「謝奐,你跟人打架了嗎?」
「沒有。」
「那你這是怎麼了?」
好狼狽的樣子。
肖燃糙里糙氣的擦了擦汗,沒看她。
「打籃球打的。」
她不必知道他做過什麼,正如她不必知道他發生過什麼。
因為他們不會有未來了。
宋溫言忽然踮起腳尖親他臉頰。
肖燃渾身僵住。
好半響,他低眸:「你在做什麼?」
宋溫言盯著自己腳尖:「你長大了,我也很快會長大,我們很快就可以談戀愛了。」
她嗓音軟糯溫柔:「你等等我呀。」
等我長大嫁給你呀,謝奐。
前幾章是插敘形式的故事,只有幾章回憶,和現在的時間插著來,回憶也甜,還有重大信息和伏筆,要看噢
男主以前的名字,謝奐(huan,第四聲)
另外,感興趣幻言的小可愛幫我收一下新文《女配萬人迷》吧,謝謝啦,這個月底開,《禁止驚艷》寫完不乖開,快過年了有時間可以多寫點。
《女配萬人迷[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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