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腸沒發現明顯病變，賀主任對腸繫膜根部予以普魯卡因封閉和熱敷。
但是小腸病變範圍非常大，手術方案制定有很大難度。
總不可能把這些小腸全部給切了吧？
賀主任應該經過了深度考慮，然後將腸管又放回了腹腔，並且讓手下醫生為患者縫皮關閉腹腔。
也就是說，把患者的肚子剖開，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手術。
這麼幹，多少有些不負責任。
或者說，害怕承擔責任。
還真不好怎麼評價。
事實上，像這位患者的類似情況，時有發生。醫生打開顱腔或者腹腔後，發現處理不了，或者手術風險太大，又把它給縫上了。
首先，無論是開腹還是開胸，只要切開了，對病人的傷害就會非常大。
開腹的目的是解決疾病。
幾乎沒做什麼真正有效的解決措施，又把腹腔關閉，病人和家屬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來就生病了，身體處於一個不好的狀態。
把腹腔打開了又不給治病，這是鬧著好玩呢？
關鍵是患者送回病房後，僅過了四個小時不到，就從肛門排出三四百毫升的暗紅色液體。
患者的血壓隨即下降，意識也變得模糊，然後嘔吐出大量咖啡色液體。
尿量也有明顯減少。
這一系列的症狀合在一起，是個很不好的信號。
因為患者的情況到了這一步，隨時有可能病情繼續惡化，然後死亡。
李敬生終於理解為什麼畢主任會選擇連夜打電話給自己，低頭求助。
相信畢主任肯定也察覺到了危險。
「查了小便常規嗎？」
李敬生看完了患者的基本情況，抬頭看向賀主任。
整個看資料的過程並不長，也就三分鐘左右。
他非常清楚，賀慶芝現在怕是急得五臟俱焚。
「是指哪個小便常規？入院還是術後的？」
「肯定是術後的呀！」
李敬生能夠判斷出，賀主任現在已經是方寸大亂，六神無主。
否則不可能問出這麼弱智的問題。
「喏，在這裡！」
賀慶芝讓李敬生到電腦上查看。
如果要列印患者的檢查報告，一般需要到門診的自助機列印。這個需要輸患者的卡號或者刷身份證，較為麻煩。
家屬現在的心情肯定特別糟糕，最好還是少去麻煩他們。
李敬生拉動檢查報告查看，患者的尿素氮33.8mmol/l，肌酐249umol/l/，血鉀3mmol/l，鈉144mmol/l，氯96mmol/l。
一看這個結果，李敬生首先想到的就是急性腎衰。
「這好像是腎衰啊！有用藥處理嗎？」
李敬生問道。
一般都是用速尿劑。
「有，我當場就給患者用了大劑量呋塞米與其它藥物，想要幫助患者恢復排尿。」
賀慶芝好歹是位主任醫師，水平自然不差。
一些基本的搶救操作都不會，可能嗎？
「效果怎麼樣？現在排尿正常了嗎？」
「唉，要是正常就好了。用藥後仍然沒什麼效果，甚至出現了閉尿。」
賀慶芝搖頭嘆氣。
他拿起保溫杯，揭開蓋子，仰頭猛灌了兩大口茶水。
也不知道是想要藉助茶水來冷靜冷靜煩躁的心，還是本能的想要多喝點水，排尿。
只是他喝再多的水，也只能是自己排尿啊！
患者仍然還是排不了尿。
「患者從閉尿到現在已經有多久了？」
「快超過十一個小時了。」
「那他的情況非常危險。為什麼不考慮二次開腹，把手術給做了呢？明顯存在腸梗阻，又是多個小腸段梗阻，範圍那麼大。
不給處理，沒有尿液很正常。」
李敬生這麼問，還真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而是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
「倒也想過給他把腸子給切了。只是那麼大範圍的小腸病變，你切哪一段？都切嗎？」
賀仙芝反問道。
「至少想辦法把患者的腸道弄通，患者才能獲救。都切肯定不需要。不到萬不得己，也不能那麼做。」
人的腸道很長，小腸較細。
但是小腸在營養吸收中，卻是絕對主力。
切一小段小腸，或許對患者的術後生活影響不大。
但是給患者切掉大部份小腸，甚至整個小腸段，那簡直是在開玩笑。
病人以後的營養吸收基本上廢了。
就算做完了手術，患者今後怎麼生存？
天天打營養針吊著一條命嗎？
賀慶芝不敢亂切，既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也是一種負責的表現。
這並不矛盾。
說他不負責，是把腸子又放回去了，沒做實質性的處理。
術中如果覺得不好處理，拿不定手術方案，找人會診一下也行啊！
李敬生對普外科的科室情況不太了解。
根據他在第一醫院的生存經驗，越大的科室，內卷越厲害。
算不上辦公室政治吧，算是彼此間的競爭。
因為一個科室的進修名額，主任、副主任、先進個人等名額就只有那麼多。
想要有所成就，甚至搶玻心儀的名額，那肯定要擊敗一大堆的競爭對手。
這一捲起來，團結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賀仙芝開腹後，遇到問題，本來應該可以請其他主任醫師來會診，共同商量。只是請人家請不動，也是大有可能。
一句我現在實在走不開，就可以輕鬆打發他了。
李敬生對於這種事，能夠想得到。
「患者現在的體溫怎麼樣？沒有高燒嗎？」
「喏，這是最新給患者查體的數據。」
賀慶芝主任把一張手寫的紙給李敬生查看。
體溫37.2度，這是低熱。
心率104次/分。呼吸24次/分。血壓是一個重點，收縮壓151，舒張壓79。
血壓不是說有所降低嗎？
看來現在已經升上來了。
患者的血壓來看，暫時應該不會有死亡的風險。
「他的血壓是排尿完全中斷，所以才升這麼高的吧？」
李敬生想到一種可能。
「對。」
賀慶芝也不敢太確定，回答時就顯得多少有點沒有底氣。
李敬生仔細回憶著剛才在病房看到的情形，患者表情痛苦。
「患者現在的神智清醒嗎？」
「神智沒問題，問他問題，回答正常。」
一般只要定向力正常，就可以判定為神智清晰。
李敬生開始思考患者現在的病情。
急性腎功能衰竭是首先要考慮的。還有腸繫膜血管性腸梗阻術後腸段壞死的可能。
腹腔的溫度其實挺高的。
在患者低熱的情況下，腸段壞死的時間往往更短。
距離患者術後已經十多個小時，壞死的可能性也是大幅增加。
另外還得考慮患者出現中毒性肝炎的問題。
患者無尿，這會導致腸道內的大量毒素被吸收進入血液，它會加重急性腎衰竭。
「李醫生，有什麼診斷建議嗎？」
賀慶芝急得有點跺腳。
主動詢問，也是沉不住氣的一種表現。
不過他真的很著急。
「我暫時診斷觀點有三個，急性腎衰，腸段壞死，中毒性肝炎。要說建議的話，現在肯定要想辦法證實是否真的有腸段壞死。
搶救方面，把患者的病變嚴重腸段，甚至壞死腸段切除。
這個應該是有必要的。」
李敬生給出了一個建議，不過他發現賀主任明顯有些不想這麼做。
只得又提出一個代替方案。
「也可以考慮腸道減壓引流術試試看。」
「這個可以。做腸道減壓引流，要再次剖腹，我就有點擔心反覆折騰，患者和家屬會罵人。」
賀慶芝說這話時，臉上微微有點發紅。
身為主任醫師，年紀一大把，治療病人時，亂了分寸，被患者和家屬罵，他肯定有點不願意。
本能的想要避免這種情況。
「都到了這一步，被家屬罵幾句，要是能解決好問題，我倒是覺得很值。如果等到患者死亡，到時候家屬申請醫療事故鑑定，然後告上法庭，鬧到主管部門那裡，您的職業生涯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個問號。」
李敬生給其說明利害關係。
真不知道賀主任是怎麼想的，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死要面子幹啥呢。
做錯了事，或者沒做好，挨打肯定要立正。
越是害怕挨罵，不敢作為，最終的麻煩只會更大。
「好吧，我立刻去安排！剛才與你聊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是看得出來，你是有著真本事的一位年輕醫生。畢主任請你來幫我，能不能幫到底，留下來一起會診，一起手術？」
賀慶芝像個孩子一樣，有些拘謹的看著李敬生。
徵詢他的意見。
「放心好了，我既然過來了，哪怕就是今天晚上睡在醫院裡，也會幫著您一起解決的。這個患者的情況非常危險，我建議如果條件符合，最好是立刻開腹二次手術。在這之前，也可以好好制定一下手術方案。不過我認為等到開腹之後，查看完了患者有腹腔情況，再制定手術主案會更精準。」
李敬生建議他立刻對患者實施開腹手術。
二進宮，有點丟人。
哪個醫生都不想，但是該進宮還得進。
「謝謝李醫生！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就算患者真的出了意外，所有的責任也不會讓你這個幫忙的醫生來承擔。我會攬到頭上，絕不至於拖累你。」
賀慶芝聽了後，頗為感動。
也是向李敬生作了一個保障。
「您趕緊去安排吧！我再查看一下患者的資料，好好理一理。」
「行！喝水可以自己倒，餓了的話，這裡有吃的。」
賀慶芝拿出一些肉鬆餅，放在桌上，匆匆離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