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太醫徐歌
寶島樓船,黑淵長老,一尊尊黑袍齊聚,他們隱隱感覺大難臨頭,卻不知難在哪裡。
「湖底叛徒不見了。」
「還有,山河氣運消失大半,為什麼?」
他們有不妙感覺。
「放心。」
「黑淵傳承千年。」
「大虞皇族都滅不了咱們,更別說,這更弱小的時代了,咱們還有龍長老這尊先天大境在暗中守護。」
「普天之下,誰敢招惹我們?!」
有長老在笑,不以為意。
剎那。
緊張氛圍,輕鬆了許多。
是啊。
黑淵傳承千年。
上有老祖庇佑,還有先天大境的龍長老,下有他們這些大虞時代的黑淵宗師,第三境己身如龍都有數位。
在這弱小時代,普天之下,有何人能讓他們黑淵大難臨頭,簡直是笑話。
然而。
這時,寶島樓船,有風起,帶來了磅礴大雪。
遠處。
有一道身影,執傘而來,背著一具屍體,他看向這黑淵無數群雄,絲毫未曾將這千年大教放在眼裡。
「阿寒。」
「我來陪你看這一場雪落。」
蘇辰在輕語。
他眸子冷漠如冰,不見半點情感,可話語卻格外溫柔。
剎那。
如同得到允許。
這風,這雪,重重落下,竟是成千上萬的雪,重重迭迭,化作一枚枚的重雪,從天而落。
這是獨角老人,那一尊黑淵龍長老的成名手段,如今,反手間,就變成了蘇辰的手段,用在了黑淵長老會的身上。
「這雪有古怪!」
「龍長老的重水?!」
「不對!」
「雪!」
「難道是……」
轟!
這一刻,寶島樓船,發出了可怖的悲鳴,竟然在這漫天重雪之下,千瘡百孔,朝著湖底墜.落。
風雪劍仙!
這是那一尊風雪劍仙來了。
黑淵一尊尊黑袍長老,原本對於這風雪劍仙,絲毫不放在眼中。
區區一個新時代,成名的小輩罷了,不值一提,哪裡見識過大虞時代的璀璨修行,還有人間仙路。
可此時。
真正面對這名滿天下的風雪劍仙,他們才感覺到了此人的可怖,可怖到魂靈都在戰慄。
如此絕代風姿的人物,就算是在璀璨的大虞時代,都是能與三仙爭鋒的修行之驕!
他們恐懼到連這尊風雪劍仙的名諱,都不敢提起了。
「先天大境!」
「不!」
「他是先天大境!」
「龍長老,救我們!!」
一尊尊黑袍,黑淵的長老,發出了哀嚎,在重雪中,不斷的炸成血霧。
哪怕第三境己身如龍,也只是後天,敵不過這漫天重雪。
天下間。
能與先天大境一戰,唯有同樣登頂的先天大境,亦或高階練氣仙……
沒有例外!
只是。
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龍長老,逃了!早就捨棄逃掉了。
蘇辰的怒火,需要鮮血來平息,龍長老,毫不猶豫的將他們捨棄,連一點預警都沒有留下。
他們不過棄子。
沒多久。
千里江河冰封。
在滾滾江河上,沒有了那一座如島嶼般的寶船,也再沒有了黑淵長老會。
死了。
全都死了。
江面寂靜。
皇城,還有其他方向,皆有人影,衣袍烈烈,踏風追雲而來。
只是,這些宗師皆在沉默。
好強!
傳承千年,黑淵總舵,所滅就滅。
風雪劍仙!
他雖只是人間修行,但毫無疑問,乃是一尊真正的絕代風華的劍仙!
驚才艷艷,自此,就是一尊先天,嶄新的人間巨擘!
「先天大境……」
「吾以為,這個時代,最有可能誕生的先天大境,為吞了第一口山河龍氣的人間宗師……」
「沒想到,竟會是他!」
司馬空,這一尊亞先天,無比慶幸,那一日,在槽幫的大船前,面對這漫天飄零的風雪,他沒有繼續出手。
不然。
他就未必能繼續站在這裡了。
此地,有古宗師眾。
有一尊古宗師,看向此地一道人影,問出了疑惑。
「你是這一代的天機閣主吧。」
「為何,這般一尊先天大境,在你們的天下武榜之上,還只是在玄榜第一名列……」
此言一出,所有宗師,齊齊望來。
「這……」
天機閣主,大汗淋漓。
他也不知。
只是,就如卜卦的天機龜甲,出問題了一樣,無論如何卜卦,都是一品玄榜的結果。
但,這可能嗎?
世間安有一品修行,比擬先天大境的先例,哪怕是驚才艷艷,群雄浩劫無數的大虞時代,也不曾出現過啊。
「卜卦出問題了。」
「這就改。」
「這就改!回去我再卜一卦。」
次日。
新武榜傳閱天下。
只是,玄榜第一,還是風雪劍仙。
相比於武榜。
更有一事,讓天下譁然。
大梁人族疆域,與妖魔山脈接壤處附近,那一劍的天地鴻溝消失了。
有浩浩蕩蕩的妖魔下山了!
……
……
江河湖水中心。
青山之巔。
再添一座孤墳。
風在怒號。
雪在呼嘯。
整個人間,都仿佛在注視著蘇辰,期待著他的選擇。
萬民在看他。
天地在看他。
還有這風,還有這雪,也在等候著他。
只是。
蘇辰放下了一切,在守靈。
任憑天下動亂。
紛爭無數。
還有他滅黑淵,席捲天下,鬧出了巨大的影響。
「桀。」
「看來,在這亂世,伱打破胎中迷,難上加難啊。」
不過,短短半年。
桀的棺樽里。
那一朵九葉蓮花,枯萎了七葉。
在這天殘地缺,動亂的亂世,他還在襁褓嬰孩時,就死去了七次。
玄龍十年。
三月。
風雪還在落。
遮天蔽日。
席捲整個天下,人族疆域,無盡之海,妖魔山脈。
這一日,蘇辰下山了。
他踏著江河冰面,看著碼頭空蕩,船隻稀少,有零星漁民,愁容滿面,破冰捕魚。
「老丈,這是怎麼了?」
蘇辰遠眺天下,只見魔氣滔滔,還有血氣瀰漫,生靈塗炭,有亡魂萬千,在哀嚎,在痛苦。
才三個月,萬民怨念,就龐大了十倍不止,在朝兩個方向匯聚。
南北對持,一周一梁,兩道魔影。
「還能怎麼了。」
「妖魔下山,增加賦稅,又遇上了大周叛亂,這天下一直在打仗!」
「苦啊。」
「要是玄龍陛下還在就好了。」
「再加上風雪劍仙。」
「或許。」
「就不會打仗了。」
老漁民,看著漁網裡的收成,臉上的溝壑,又多了幾分愁苦。
他走了。
帶著愁苦離開了。
蘇辰手掌伸開,裡面有老漁民的一根頭髮,他施展了融魂追憶。
就這樣。
他看到了,這三個月發生的事情。
……
南方。
十萬妖魔下山。
有獸,有邪,作亂三千里,吃人,食魂,赤地千里,不留活口。
十座大城,小城池城鎮近百,淪為空城。
北方。
還有舊周作亂。
南北夾擊,勢要滅絕大梁根基!
山河氣運,潰散大半。
人間塗炭。
蒼生怨念匯聚。
原本等仙臨的古宗師眾,消失無影蹤,唯恐被這蒼生怨念,人間濁氣,沾染半點,不敢擔這因果。
「如今天下,雖名為大周,天下大一統王朝,但還是周梁兩分,分崩離析,亂世飄零……」
蘇辰離開碼頭,一步步朝著皇城走去。
一路走來。
他遇到了逃荒的流民,潰散的官兵,還有落草為寇的江湖客。
這裡是皇城,都是如此。
大梁局勢,糜爛何等程度,可想而知。
破廟。
積攢厚厚落雪。
有一輛馬車停放在廢棄草欄。
蘇辰駐足。
在廟裡,有妙齡女子,與白袍年輕人纏.綿,仿佛察覺蘇辰的目光,她露出惹人憐惜的模樣,掙紮起來,朝蘇辰呼救。
「公子救我!」
「這歹人見色起意,輕薄於我。」
「如蒙公子相救,奴家願以身相許,侍奉公子左右……」
對此。
蘇辰無動於衷。
只是駐足。
一直背對蘇辰的白袍年輕人,身軀顫抖,轉頭過來,露出了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枯槁皺褶容顏,伸出了顫抖的手,滿臉恐懼,警示蘇辰。
「快走!」
「她……是妖魔……」
破廟門前,蘇辰還是駐足。
撲通!
白袍年輕人,不,老人,倒在了地上。
「公子,莫不是嚇傻了,知曉吾是妖魔,竟然還不逃,嘖嘖,也算你有自知之明。」
「看來,你也知曉,你逃不掉。』
「你這皮囊,倒是沒他的好看。」
「不過,本姑娘不挑食。」
這女子,衣如薄紗,半裸半露,咯咯笑著,如銀鈴之聲,赤著雙足,朝蘇辰勾手,發出魅惑之音。
「來!」
有妖氣涌動,化作香風,湧進蘇辰口鼻。
只是。
她百試百靈的妖法,沒了效果。
破廟前。
蘇辰駐足,仍在破廟門前。
「嗯?」
這女妖,露出冷笑。
「看來小瞧你了,原來是個有修行在身的小子。」
「只可惜。」
「吾離一品妖邪,都只差一步!」
「來!」
她加重了話音。
妖風瀰漫,香氣濃郁十倍不止,朝蘇辰口鼻而去。
「原來只是個小妖邪。」
「皇城腳下。」
「小妖邪,都能這麼放肆了嗎?」
蘇辰在敘說。
下一瞬。
他踏出一步。
轟!
惶惶氣血,如大日,此時展露在這蝴蝶女妖的眼前。
「不!」
「你是宗師?」
這一刻,蝴蝶女妖驚駭欲絕,連連後退,想要躲避這熊熊大日火浪。
她連連呼喊。
「你是古宗師?天盟,跟我妖魔山有約定,山主不下山,妖將不出手,他們亦不插手凡俗……」
「你敢打破這一份誓約不成?」
這話語中,威脅意味明顯。
妖魔山主。
每一尊,都是上位大妖魔,比肩先天大境。
妖將。
或許,則是大妖魔。
「天盟誓約……」
蘇辰沉吟。
蝴蝶女妖露出笑容,她又得意了起來。
「是的。」
「你敢違約,必死無葬身之地,到時,你們天盟都容不下你,會親手將你處決!」
蝴蝶女妖大笑。
妖魔山勢大。
在大虞時,就如此。
只是諸位山主,亦在忌憚,一直在等仙臨,不見蹤影,這人間真正的底蘊,驚才艷艷的先天大境,與登頂三仙。
故而。
有此誓約。
下一瞬。
蝴蝶女妖的笑容,夏然而止。
只聽蘇辰在道。
「天盟?」
「一群無膽鼠輩,還處決吾,不守人族山河,吾不將他們斬盡殺絕,就算好的了。」
蘇辰有說話的底氣。
所謂天盟。
最強不過兩尊亞先天,都是他手下敗將!
這份盟約,如何制約的了他。
「不!」
「我姑奶是妖魔山主,你……」
蝴蝶女妖,話語停滯了。
轟!
在這煌煌大日之下,她魂飛湮滅。
破廟。
這也是故地了。
他曾與青雀在此避雨,曾與桀在此相遇,曾在這裡與龍軒分離,還曾遇見司空,習得討封登仙術。
「過往,如恍惚一夢。」
「仿若昨日。」
「又如同,千百年前了。」
蘇辰走來,為地上這一位白袍年輕人把脈。
他,還有一口氣。
亦只剩下一口氣了。
「你警示雖無用,但這份情,我亦認下了。」
蘇辰遞出一股長生真氣,想要溫養此人身體,替他吊命一段時日。
剎那。
長生真氣流轉,潰散一空。
「咳咳。」
「先生不必救我。」
「我為絕體,百漏身,無法修行,聚不了氣,凝不了血,今日必死了……」
「我有一願,請先生助我。」
白袍年輕人,顫抖遞上了一方錦帕,錦帕包裹著一枚閃耀靈光的赤紅之花。
這是一枚奇藥。
血陽花。
又叫做地獄之花。
如五臟草,六腑花那般的人間奇藥。
凡藥,寶藥,藥王,奇藥,靈種。
差不多就是人間藥草的檔次。
「請幫我把此物,交給雲陽……吾等不到她忘卻舊人,回心轉意了。」
他,死了。
破廟裡。
看著這陌生白衣人的死去,蘇辰感慨,人命如草,亂世如刀,不斷收割。
「雲陽,是我知道的那個雲陽嗎?」
樹須涌動。
蘇辰取下這陌生白衣人的一根髮絲。
……
「我叫徐歌,官宦之家,父曾擔任大梁、大周執宰,為天下之名勞苦。」
「可,吾父死了。」
「那一.夜,他回京,帝召他入宮,在家中,他在笑,極其開懷,笑到淚流。」
「那一.夜,他入宮,再沒回來。」
「後來。」
「我知道了,他做了一件大事。」
「入宮,赴死而去。」
「他跟我一樣,不是修行,絕體,百漏身,可他總希望為這悲苦萬民做些什麼……」
……
「我叫徐歌,靠著祖輩蒙陰,在太醫院混吃等死。」
「那一日,遇見了她。」
「我知道,此後,我想娶她。」
「可惜。」
「他是高高在上的雲陽郡主。」
「我只是落魄的小太醫……」
……
「我想為她做些什麼。」
「哪怕知道,她心有所屬,我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麼。」
「打聽到了。」
「我要為她尋那一枚奇藥,治好她的舊疾……」
……
「吾叫徐歌。」
「當初,吾父做出驚天之事,為萬民慷慨赴死,吾不理解。」
「可,現在吾理解了。」
「原來,為所愛赴死,竟如此滿足,可惜,這一株花,無法親手送給她……」
……
破廟。
白衣徐歌,被吸扯到乾枯的身形,化作齏粉,隨風而散,只留下一件衣袍。
樹須涌動。
蘇辰結果那一方錦帕,化作他的模樣,踏上了那一輛馬車。
「原來你是他的兒子。」
執宰該死嗎。
該死。
他殺了青雀。
不該死嗎。
不該死。
他為民勞苦,是個胸懷天下,悲憐蒼生的好人。
可惜。
在這亂世,從來沒有什麼該不該,人如無根浮萍,飄零半生,什麼都握不住,也改變不了。
玄龍十年。
這一.夜,月朗星清。
蘇辰回到了皇宮。
以太醫院,徐歌的身份。
在宮門前,他遇上了龍駕,倒也不能稱龍駕,畢竟,他只是個執掌皇帝權利的太監。
他駕著馬車,退到路旁,龍駕馬車裡,這位紫袍的九千歲,並未看他,行色匆匆。
去往的方向,像是他潛居的皇城醫館。
只是。
他不在那裡了。
咕嚕咕嚕。
腳下一陣異常動靜。
蘇辰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扒拉他的腳,蘇辰低頭一看,赫然看到了一個巴掌大小,灰頭土臉,委屈巴巴,看著他的墨玉小龜。
小龜好似在說。
跑路,怎麼又把小龜忘帶了。
「又被你尋到了。」
「先天大境,都看不破我的偽裝。」
「偏偏又被你尋到了。」
「小龜啊小龜。」
「我只有你陪著了。」
蘇辰在笑,只是笑的寂寥,他搖晃韁繩,駕著馬車,進了皇宮,入了太醫院。
此後。
很長一段時間。
他,將會是太醫院,徐歌。
太多太多的故人被他送走了。
原來。
一直以來,
他都是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