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天之痕(二合一)
雖然天音閣在眾多門派之中名聲不算太響亮,因為音修這個門類實際上比較偏門,和劍廬基本上是一個地位。
但人家也是正兒八經的老牌大宗門,有著數千年的深厚歷史。
唯一比較尷尬的就是公認的「樂聖」並不來自天音閣,坐鎮天音閣的,只有三位玄玄境的大能。
這和大眾對於奚夢泉的認識完全相悖——「樂聖」的生平雖然是個謎團,但是因為他經常出沒於天音閣,也和天音閣閣主的關係不錯,所以大部分人都認為,他確實曾經加入了天音閣,但因為生性不羈,所以又自己退出了。
然而陳曠現在知道了,「樂聖」壓根就沒有通過天音閣的考核,甚至被評價為「離經叛道、不尊樂理,彈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敢來天音閣」。
要問他怎麼如此確定?
當然是因為,這件事,就發生在他眼前、身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他一手促成。
陳曠看著那拂袖而去的天音閣長老,陷入了沉思。
此刻並不是天音閣招收弟子的時節,但陳曠憑藉自己的「有理有據」被動,成功說服了一位被他逮住的長老,讓他相信奚夢泉是個不世出的奇才,而陳曠本人則是受某個隱世的天音閣大能所託,來送他進天音閣的。
這位長老原本還將信將疑,勉強答應對奚夢泉進行考核,誰知道,奚夢泉一曲還沒彈完,他直接炸毛了。
奚夢泉的手按在琴弦上,表情是意料之中般的淡定和無奈。
他看向陳曠,道:「你看,我之前就說過了。」
這些大宗門自視甚高,又敝帚自珍……
這一點陳曠深有體會。
但他對於天音閣的觀感還不錯,此前在與武聖一戰時出面幫忙的紫袍老者,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奚夢泉的天賦太高了,陳曠換位思考,要是自己遇見這麼個天才,是無論如何,都要收下的。
沒想到,此時的天音閣,居然頑固到了這個地步。
陳曠是得了奚夢泉真傳的,自然知道他的樂理和尋常傳統的樂理完全不同,確實稱得上是離經叛道。
天音閣老牌歸老牌,也就意味著,他們自有一套傳承,且絕對尊重正統。
兩千年……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與這位長老的態度截然不同,後來的天音閣,四處收集樂聖殘譜,試圖對其進行補全,足以看出來,他們對樂聖有多推崇。
陳曠本以為此刻的奚夢泉就足以改變天音閣的看法。
「看來短時間內,加入天音閣是沒戲了……」
陳曠搖了搖頭,又想:「別的門派……『劍廬』說不定能忽悠一下試試?」
奚夢泉看向他,道:「你想拿到進入憑古戰場的資格?」
這也能猜到?
陳曠挑了挑眉,奚夢泉接著解釋道:「你若是單純想讓我加入天音閣,此刻應該會很失望,但你似乎在想怎麼把我送到下一個門派去……」
「只要加入一個大宗門就能做的事情,除了憑古戰場也沒有其他了。」
陳曠點頭承認:「我需要進入憑古戰場,但不能是以我自己的身份。」
奚夢泉想了想,道:「其實還有個更簡單的辦法。」
「大岐王朝也是有資格的,只要我成為大岐的宮廷樂師,就有機會向皇帝討來這個機會。」
哦……
兩千三百年前,周國都還是只是一個小國而已,真正的中域霸主,是在千年之後覆滅的大岐王朝。
想到這裡,陳曠的表情更加古怪。
宮廷樂師出身,那這路子……豈不是和他當時幾乎一樣?
陳曠瞅了瞅面前少年的表情,道:「入宗門是為人徒,入皇宮卻是為人仆……你甘心?」
奚夢泉道:「我既不為求學,為人徒,與為人仆,對我而言無異,都是居於人下而已。」
好傢夥,年紀不大,野心不小。
陳曠聽奚夢泉這句話的意思,簡直狂的沒邊了。
他說自己進不了大宗門,原來不是因為天賦也不是因為家世,而是那些宗門,他一個都看不上眼!
但這確實是奚夢泉的作風……
奚夢泉又道:「何況……在這些大宗門中想要求上進,亦是給人當僕人使喚的。」
他看向陳曠,突然認真地行禮,道:「我雖然不願,但是閣下對我有傳道之恩,我自然會竭力報償。」
「距離下一次憑古戰場開啟,還有三百年時間,在那之前,我會拿到資格。」
陳曠心裡有些複雜的微妙。
再怎麼說……雖然以後的奚夢泉是個老無賴謎語人,但是眼前的少年,卻呈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有一種之前那一頓打錯人的感覺……
嘖,都是一個人,怎麼可能打錯?
他懷疑這傢伙是在裝蒜,估計察覺到了什麼,在試探他的態度。
陳曠一巴掌拍在奚夢泉後腦勺,順勢攔住他少年肩膀:「你有不願的餘地嗎?說得好像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了一樣。」
宛如一個正在實施霸凌的大惡霸。
奚夢泉:「……」
他深吸一口氣,道:「那接下來,去大岐皇宮?」
陳曠看著他憋屈的表情,笑起來,淡淡道:「不去,那種地方,除了打磨心氣之外,沒有半點卵用。」
奚夢泉一愣:「那去哪裡?」
陳曠看了他一眼:「回你家。」
在他的記憶里,奚夢泉曾經在即將送他進梁國皇宮之前對他說過,他曾也有機會進皇宮,當個宮廷樂師……可惜沒有進成。
這皇宮是肯定不能去的,就算奚夢泉天賦卓絕,沒有背景,在皇宮裡只會更加寸步難行。
宗門也走不通。
既然還有三百年,那麼……不如他自己來教。
順便,直接偷師一下,奚夢泉的「五音」之法。
以奚夢泉的天賦,估計不到五十年時間,就能夠讓這些宗門另眼相待,屆時再來也不遲。
而陳曠自己,則打算嘗試,直接領悟「時空」之道。
在斬出最後那一劍時,陳曠就已經同時掌握了「時空」的道韻,也就是說,他已經有了證道的資本。
正常而言,唯有抱月境,才能以神魂之念,感知到天地之間的「韻」。
不過,按照陳曠本身的神魂強度,現在已經等於碰到了抱月境的門檻。
從中三品開始,注重的就不再是努力修煉,而是自身的天賦悟性。
倘若悟性不夠,就算沒日沒夜地修煉,也只是無用功。
也就是說,只要陳曠能夠將這道韻擴展為自己的「道」,他甚至能夠現在就對天地設問,直接越過抱月境,進入宗師境!
不過,「道」的確立太重要,陳曠也不敢隨便動手。
最重要的是,陳曠隱約覺得,這個世界的「道」問題很大。
因為天地證道,只看行為不看心跡,導致這些證道者,反而更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的道途裡面,只能按照自己給出的答案來做事。
一絲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導致「道」的崩塌。
曾經,陳曠對於這個唯物的天道,感想是有趣。
但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
如果讓他現在給自己的行為設立一個明確的標準,並且自己今後也只能按照這個標準來做事,那麼陳曠必然會無比膈應。
「好在,我可以用三百年時間來想……」
陳曠將奚夢泉帶回了他的茅草屋,在心裡喃喃自語,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看向了自己視野的角落裡,一動不動的狀態欄。
他看向奚夢泉,道:「從今天起,我教你彈琴。」
……
夜晚,陳曠獨自坐在院落里,仰頭看著天上的星空。
時間已經越過了12點,但是這一次……
狀態欄並沒有刷新。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七次。
在等待奚夢泉悟道的第一天,陳曠就發現自己的狀態欄並沒有刷新了。
之後的七天裡,他的狀態欄全都沒有刷新,就好像突然斷網了。
現在,陳曠可以確認,狀態欄確實是不再刷新了。
至於原因……他覺得大概率和「時光」大道有關係。
他投入那條血河之中時,感覺到了一種被包圍淹沒的錯覺,而這種錯覺甚至持續到了現在。
因此,陳曠認為,自己此刻,或許並不是真的二次穿越了,而是依舊在被記錄下來的歷史之中,是莊周夢蝶而已。
他現在看到時光變遷,但說不定他自身的本體,現在依舊還在那條血河當中,試圖碰到那把劍鞘。
眼前一切不過是對於認知的改變。
畢竟,憑古戰場本身的存在,也是單純記錄了歷史上有過的戰場而已。
既然不是真實存在的空間,那麼對於時間的計算自然也不會按照正常的算法來。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性。
陳曠前世便曾經看到過一種說法,當人穿越到過去時,其實根本沒有真的穿越到自己所在時空的過去。
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改變。
因此,當穿越到過去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所在的時空,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嶄新生成的平行世界。
狀態欄計算的時間,有可能是原本的滄元世界。
在這個新的平行世界,不管用了。
之前能在太虛幻境當中同樣刷新被動,很可能是因為太虛幻境本身的特殊性,再加上太虛幻境再怎麼樣,也還是在滄元的基礎上生成的。
從「無間之間」後來的表現來看,這太虛幻境如果發展到極致,是真的有可能做到取代現實的。
而現在,這「時光」大道當中,就沒有這樣的特殊性了。
如此看來,「無間之間」,反而更為神秘。
當然,這些都只是陳曠自己的猜想。
一條完整的大道,這可是聖人都見不到的玩意……
陳曠想要理解這東西,怎麼也得到參寥去。
唉,好不容易他終於有機會能苟了,結果金手指無響應。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不過,還好他現在具備的被動也差不多夠他活得不錯。
「嗯……只要這個時空的聖人不出手。」
陳曠摸了摸下巴,又看向了自己手掌心的「羽」字符。
若是沒有這枚「羽」字符,陳曠便無法引發「時光」大道共鳴,也就不能進入這兩千三百年前的時間線。
那麼,奚夢泉,究竟是費盡心機想要重現歷史,還是希望陳曠在這裡找到什麼?或者了解什麼?
「總之先試試看掌握這一縷『道韻』吧……」
陳曠抬起手,隨意指向了那片星空,使出了「斬空劍」。
——倒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想法,只是對著地面的話,難免破壞花花草草。
他橫向一划。
某種玄妙的意境在他指尖驟然出現,但下一刻又忽然消失不見。
星空之上,一道扭曲的裂紋隨之鋪展,但沒還有展現全貌,就偃旗息鼓。
陳曠若有所思,再一次重複。
一遍又一遍……
下方,奚夢泉好奇地從屋子裡走出來,有些迷惑地看著如同稚童一樣,對著天空指指點點的陳曠。
他完全不懂陳曠究竟在做什麼,這已經超出了目前他對於「修行者」的認知。
直到某一刻,陳曠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嚴肅。
他划過天空的手指變得遲滯,力道也變得無比沉重,就好像有萬鈞之力在阻礙他。
但幸好,辟海境之後,靈氣已經不再是限制。
陳曠體內的靈氣在瘋狂流瀉的同時,四周的靈氣也在朝著他聚攏,為他提供助力!
奚夢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周圍靈氣被全部抽空,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覺。
而位於靈氣風暴中央的陳曠,已經被迫站了起來。
他額頭上全都是冷汗,手指不斷地顫抖,額角和手臂上青筋暴起,甚至從皮膚上滲出了些許血絲,連牙齒都在打顫。
情況不對勁……他好像誤打誤撞,真的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但是他明明是對著空無一物的天空……
「不,有東西。」
陳曠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星空。
「這片天空,本身就是存在!」
所以這一次,他的「斬空劍」……斬開的是這一片天空?!
陳曠冷靜不下來,他看著天空之上越來越大的縫隙,四周的靈氣已經全部被聚集到了他身上,如果他不把這一劍貫徹到底的話,只怕重傷的會是他自己。
此刻周圍連敵人都沒有,被動沒有生效,他全靠自身修為……
算了,斬就斬吧!
陳曠屏息凝神,咬著牙,手指用盡全力,終於劃到了盡頭!
一瞬間,天空之上,裂開了一道不易察覺的縫隙。
這道縫隙看似很小很細,但在天空之上,恐怕有數千里之遙,透過這道縫隙,卻能看見那其中竟是……一片透明?
那一片透明的顏色里,似乎透出混沌的色彩,還帶著一絲奇怪的弧度。
陳曠瞳孔緊縮,如遭雷擊。
而下方站著的奚夢泉,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這一幕,在未來的兩千年裡,都會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當中。
……
大岐王朝,司天監。
這一天,將會成為司天監記錄當中,最為可怕的一天。
雖然後世,絕對不會流傳這一天的任何記錄,甚至連這段歷史都會被抹去。
但這一刻,從司天監到皇宮,一片混亂和震動。
司天監正在觀察天象的星官在剛才死了兩個,瘋了一個,直接驚動了監正鎮壓,才徹底平息了混亂。
皇宮書房內。
司天監監正緊急覲見大岐皇帝,如實稟告今日天象。
大岐皇帝沉默許久,道:「當真?」
監正重重點了點頭。
大岐皇帝長嘆了一聲,本就蒼老的面容,愈發頹靡:「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難怪那位人皇會選擇發動狩天之戰,竟是如此!我們都想錯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