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破釜沉舟

  周寒野看著她,伸手撫摸過她的臉頰,竟然沒有去反駁舒虞的話。

  舒虞想起以前,這人還信誓旦旦地警告她別弄髒自己呢,如今。

  舒虞嘴角的笑容從頑皮到淺淡。

  「周寒野,你在想什麼呢?」舒虞問。

  明明他們剛親密無間地擁抱過,然而現在,一下子,便如同掉入了悲傷的河流中去。

  周寒野將她扣緊懷裡,舒虞感受著他心臟的跳動聲。

  這份蓬勃而有力的跳動,竟讓舒虞覺得這是最動聽的聲音。

  她,可能從未想過,聽著另一個人的心臟聲音會讓自己如此滿足。

  「不要學艾麗。」

  他突然開口。

  舒虞呆滯了下,疑惑抬頭。

  周寒野目光變得深邃而虔誠。

  「我不是徐翔,我不會要求你等我,因為我很清楚,這次的等待,不知道會需要多久,大廈傾覆可能是一瞬間,也有可能要付諸數年的心血才能瓦解,我給不了的承諾,就不會去給,懂嗎?」

  他聲音那麼的沉穩,沉穩到舒虞心真的很堵啊。

  這傢伙,真的是,連這種話都要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可是。

  她笑著捧著這個男人的臉問。

  「你在跟我分手嗎?」

  周寒野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觸動。

  分手。

  他沒想過自己的人生里會有這兩個字,他以為自己能把這個女人如珠如寶的護著。

  但看著如此為自己不要命的舒虞。

  他的內心還是泛起了一絲不忍。

  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心甘情願地為他留下。

  但周寒野自認為自己不是多麼了不起的人,一個徐翔,已經讓他廢了四年。

  如果眼前這個女人依然再繼續跟著他在這段刀尖舔血路上生活。

  他確實很怕自己會貪圖溫柔鄉而投降,大仇不報還得委曲求全的生活。

  那是他想要的嗎?

  不。

  他拉下舒虞的手,看向外面魚肚白的天。

  天快亮了。

  可現在,他人還在灰暗世界的邊緣。

  「你知道我哥那傢伙嗎?」周寒野突然輕描淡寫地開口。

  舒虞愣了下,這傢伙竟然在這種話題上突然岔開了,她還在想如果周寒野真的說分了,她得先嘎嘎給他一個巴掌再說。

  畢竟真的是還沒下床呢,就不認人了,結果這個傢伙突然談他大哥。

  周厲峯?

  「幹什麼扯厲峯哥身上去了?」

  「因為他確實比我聰明。」

  「什麼?」舒虞迷惑了。

  「我十幾歲的時候,見過他喜歡的人,就一面,這麼多年了,我就再沒見到過。」

  「!」

  憑空消失?死了?

  所以周厲峯都三十四五了還沒結婚……是因為……

  「他愛的人活得好好的。」周寒野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舒虞不解。

  周寒野扯了扯嘴角。

  「因為我大哥一直都比我清楚,生在這個家,如果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就必須把這個人藏好,把自己藏好,我剛懂事那會,我爸媽就跟我說,我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學我爸和我哥一樣,走入科研這條路,這條路會簡單一點,好一點的話,一生順遂,諸事不愁,還能贏得生前身後名;還有一條道就是肆意地活著,但這條道,前期有他們保駕護航,沒什麼,但終有一日,我需要為這條路付出努力和代價……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可即便是我哥選擇了那條順遂的路,他也依然把他所愛的人藏得極為隱秘,因為吃人不吐骨頭的事,他在那個深宅大院裡看了太多了,他比我更清楚,如何去守護自己所愛的人。」

  舒虞愕然,腦海里浮現過沈落荷說的話,他們沒見過周厲峯的愛人,所以傳家玉佩才傳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直知道周厲峯是個很聰明很厲害的人,但真沒想到他的心思縝密到了這種程度,周寒野十幾歲的時候,那就代表周厲峯把他的愛人藏了至少近十幾年,這十幾年,就連沈落荷這樣的人物都不知曉的存在。

  「厲峯哥要是已經生娃了,會不會你們都不知道?」舒虞冷不丁地笑著來了這麼一句。

  周寒野聞言愣了下,跟著笑了笑。

  「鬼知道呢,他要是真幹了這種事也不稀奇,不過以我媽的性格,她得給我哥一頓苦日子過了。」

  舒虞想了想,十分贊同,想到沈落荷的樣子,兩個人不由得都笑出了聲,但很快,這份笑容便淡掉了。

  舒虞又不是很蠢的人,怎麼會不理解周寒野說周厲峯的事代表什麼呢。

  她拉過周寒野的手,看著他。

  「我應該做不到。」

  周寒野不解。

  舒虞淡笑著「我說,我應該不會願意被藏著愛著十幾二十年,周寒野,我愛熱烈而張狂的你,我愛我們之間驚世駭俗的相遇,我愛的是我們無數次裸珵相待親密擁抱的日日夜夜,更愛你無拘無束地帶我去看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我見過你張揚狂傲的你,又見過你給的五彩繽紛的世界,又怎麼會委屈自己活在孤寂的角落裡……那不是我想要的。」

  未知愛的全貌時,她在為自己膽怯而不敢去愛,如今,她曾經生命最缺失的親情和愛情,因為這個男人,她都得到了,她只想熱烈的去分享,去熱愛,他打開了閘門,打開了她人生的閥,真不該再期待她禁錮自己的好不容易發現的世界。

  「野哥。」舒虞叫了一聲。

  周寒野臉緊繃了起來。

  舒虞擁抱著他,在耳邊輕輕開口。

  「好吧,我們分手吧。」

  這一句話。

  舒虞早就有預想了,也有準備過。

  她以為自己會說的很灑脫,可當說出口時,還是不免熱淚盈眶。

  她試圖推開時,她的身體被一副手臂緊緊地鉗制住,力道緊得讓她被擠壓的發疼。

  她能感受到他想把自己揉進身體的那份衝動。

  她能感受到忽然埋進她脖頸間突如其來的淺淡濕潤。

  天亮了。

  舒虞轉頭看向落地窗外的天。

  是個不錯的晴天。

  是個……不錯的分手的天氣,至少不是下雨吧,他們可是下雨天相遇的,她還想回憶那日呢。

  「照顧好自己。」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舒虞突然有一絲不甘心了。

  對。

  不甘心。

  媽的,好不容易談得轟轟烈烈的感情,怎麼在這就戛然而止了。

  關鍵,不是他們不愛啊。

  舒虞猛地將他按著壓回了床上,整個人騎在了他的身上,她似乎也不太想顧忌他的傷,畢竟,一想到以後吃不到這麼好的。

  太虧自己了。

  周寒野還怔忡中,舒虞的手已經開始為非作歹了起來。

  周寒野眼底划過一絲驚愕,剛要伸手卻被舒虞惡狠狠地喝止住。

  「你敢動試試看,出了這個門,我就去找男模。」

  周寒野被她的話說愣住了,扯著嘴角,換成了饒有興致的眼神,看著她胡鬧。

  但。

  舒虞怎麼可能是胡鬧呢。

  周寒野的臉因為她低下頭的一個動作直接崩了,五官緊繃著,手握成拳,死死地。

  因為她的『警告』,周寒野確實沒有動彈。

  直到狼狽的讓她得逞,看到她眼底的笑意,周寒野才有了動作,將她反撲,壓進了被褥里。

  兩個人深情凝望。

  舒虞眼角還微紅著,方才得意的笑容散去,下一秒。

  談不上是欲望還是渴望。

  他們如同受了傷的困獸,不依不饒地糾纏起來,想要從對方身上尋求一絲活路般。

  兩唇相抵,抵過世間萬千。

  與曾經的每一次擁抱不同,這一次。

  舒虞沒有一絲一毫的矜持可言,甚至被弄疼了,已經狂熱地追逐著他的腳步,在這場離別的歡愛中,與他一同沉淪。

  或許他們都把這當成了最後一次,又或者悲傷過甚,各自不甘心,都想把彼此榨乾,又或者……如何去親吻,去愛,都不夠……

  淚,在無聲中飄落,被他一點點吻去,他的憐惜,他的每一個在她眼前的表情,她都不想錯過……

  「野哥。」

  她輕輕喚著,卻用盡了所有的愛戀。

  紅帳停歇,外面陽光撒入,被抱著的舒虞哭著哭著也笑了。

  伸手,指尖碰觸著落入在房間裡的晨光,感受著清晨的那一縷光,感受著這細微的溫暖,希望它能直達身體……

  葉湄聽命來接舒虞的時候,十分訝然。

  不過才一日。

  舒虞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周寒野處在門邊,看著舒虞把行李交給司機。

  葉湄看著兩個人之間毫無波瀾的相處,有些迷惑。

  「你可以在這邊練琴。」葉湄開口。

  舒虞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不了吧。」

  葉湄看著她微微紅潤的眼角,拉住了她的手。

  「你們之間。」

  「他做的決定。」舒虞開口,葉湄整個人僵住了,看向門口的男人。

  她真沒想到,越過舒虞,快步朝著周寒野跟前走去。

  「野哥,這絕不是最好的決定。」葉湄心都跟著顫著。

  周寒野沉著臉,看著上了車的舒虞,葉湄看不懂他,因為他很平靜,平靜的叫葉湄感到害怕。

  舒虞叫了葉湄一聲。

  葉湄忍不住。

  「周寒野,你真要放她走?」

  周寒野依舊沒說話,但終於有了行動,邁出了步子,走到了車旁。

  兩個人隔著車窗凝望彼此。

  「能好好吃飯?」他說。

  舒虞笑了。

  「這話送給你。」

  「有事跟我說。」他繼續說。

  舒虞點點頭。

  她清楚他說這話,意思代表什麼,過去是什麼樣,未來還是什麼樣,只不過,有些不能回去了而已。

  「我走了。」舒虞開了口。

  周寒野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這一步,他似乎身體晃了下,但太快了,她們都沒看清。

  葉湄上了車。

  車發動的前一刻。

  「舒虞。」

  葉湄連忙踩著剎車,她似乎還以為周寒野會改變決定。

  舒虞卻沒有什麼驚慌的樣子,看向車窗外的周寒野。

  「還有話?」

  「抱歉。」

  為他沒有守住的承諾抱歉。

  舒虞揮揮手,轉過頭。

  「走吧。」

  葉湄看著這兩個人,都是瘋子。

  車行駛出了保密科區域,後面就有沈落荷安排的車跟上了,可開車的是葉湄,車裡只有她們,所以葉湄忍不住。

  「就這樣?」

  舒虞按了車的按鍵。

  「天是不是變冷了,快入冬了吧。」

  「舒虞。」葉湄叫了她一聲。

  舒虞漫不經心地看向她。

  而那一瞬間,葉湄從她的臉上,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無盡的憂傷。

  葉湄沒有再說話。

  似乎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深處。

  舒虞被送著去了楠書房。

  沈落荷在那邊等她。

  舒虞其實沒什麼力氣再去面對她,但離開京城之前,總得要見見。

  一進門,沈落荷就拉著她,將她抱住。

  「抱歉。」

  舒虞就知道,會委屈的。

  「沒事,阿姨,你贏了,他被我甩了,往後我給您做乾女兒吧。」

  沈落荷眼角微微濕潤,還是被舒虞逗笑了。

  「有什麼事的話,可以跟我說。」沈落荷做出許諾。

  她不會放這個丫頭不管不問的,不論以後她和自己的小兒子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方,沈落荷都清楚,舒虞,會是她放不下之一的人。

  緣分就是這麼奇怪。

  舒虞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

  「兇手,是他叔叔吧。」

  舒虞一句話瞬間讓整個屋子的氣氛都冷下來了。

  一開始舒虞一直以為,想要周寒野,不,想要沈落荷一家不好過的人是周君芬。

  但不是,最危險的人,怎麼可能會在明處呢。

  她沒見過的那位,高高在上的那位,才最有可能吧。

  「別管這些事。」沈落荷很嚴肅。

  「把他弄下來,很難吧。」

  畢竟已經到了那種階級,下來,如同天塌了。

  沈落荷還在排斥繼續這個話題,可見舒虞如此執意,只是點頭。

  「錢到位了,力不夠,能站隊的人,也不夠。」

  沈落荷略顯疲憊地說來。

  舒虞心沉了一下。

  原來這就是點吧,能戰隊的人……

  周寒野說時間。

  或許他們都在等一個助力。

  「他爺爺……」

  「他爺爺中立。」

  也是,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子。

  誰成功了,誰走他的路,這老爺子是真的心狠手辣的很啊。

  「所以你們還需要什麼樣的助力?」舒虞問。

  沈落荷笑了。

  「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回去之後,好好照顧自己,我答應你,不會讓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傷害他了,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這是舒虞見沈落荷後,第一次見她如此狠戾的說的話。

  舒虞沒有再說什麼。

  在沈落荷的叮囑下,葉湄親自護送她回南城,只是沒想到下飛機時。

  舒虞看見了匆匆趕過來的落落和林子。

  「嫂子。」落落隔著圍欄沖她喊了一聲。

  舒虞聽到這聲嫂子,鼻尖一酸,剛想開口,就見林子帶著落落直奔而來,被落落熱切地擁抱著。

  「你們……」

  「我們當然在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