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盡換新顏

  大陽縣衙,苟軍的主要將領們都齊聚一起,人還是那些人,但態度與氣質已經迥然不同,至少眾人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氛圍之中。

  同時,苟軍將校們,看向苟政的目光中,除好奇以外,也多多少少帶有些敬畏,這顯然是石虎之死帶來的變化。

  經過不斷的流亡、爭命、戰鬥,有此前的整編基礎,再加「夢虎說」的加持,苟政在苟軍這股勢力的權威真正樹立起來,以他為核心組織的這個草台班子,雖然依舊簡陋,但成事的基礎,也已慢慢建立起來了。

  眾人齊聚,落座,場面很安靜,少有東張西望者,個個表情認真,如此模樣,對於一干粗鄙、驕悍的苟軍將領們來說,可是難得一見的「奇觀」,看在苟政眼中,都多了幾分「可愛」。

  苟政居主座,沉著而淡定,跪在那方老舊的堂案後,苟雄居次席,時不時地看苟政兩眼,若有所思。

  堂間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讓這些性情粗魯浮躁的將校,長時間守靜,本身就是為難他們。見苟政坐在那兒裝深沉,苟雄也不不作話,先登營督苟旦首先忍不住了,沖苟政抱拳道:「主公,人既已到齊,還等什麼,當議則議,有命令,請您下達則是!」

  苟旦還是那般,粗豪中帶著些狂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比起此前,他對苟政的態度,可有明顯轉變。須知,此前苟旦在苟政面前,可沒有這般「溫馴」。

  而這段日子,苟旦也算春風得意了,傷情無礙,正常恢復,還從輜重營分了個女人,順帶著直接當爹,得了個六歲的兒子。

  由苟侍主持管理的輜重營中,有不少老弱婦孺,自然包括一些女人,除美酒之外,最是吸引這干丘八的興趣,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年輕女人,更是搶手。

  而這些女人,在苟政的默許之下,被苟軍的將校,以及一些有出色戰功表現的軍官、士卒分了。適齡的女人,也就百來人,可謂僧多粥少,不過這件事,卻在苟軍上下將士間引發了莫大的反響。

  將士們的士氣,肉眼可見地被調動起來了,原來,主公竟然還管分女人!

  不用提軍紀作風的問題,需要明確的一點是,苟政一直以來提倡、強調、肅立的所謂軍紀軍令,核心要旨在於對他個人權威的樹立以及命令的服從,而非在如此簡陋、窘迫的局面下,打造一支軍紀嚴明、作風正派的軍隊。

  在世道的磨礪下,苟政早就擺脫「理想化」了,轉而變得更像一個人,一個當世之人。

  在分女人之事上,苟侍也十分貼心了,專門留了一名資質出眾(相貌如何且不論,至少年輕、豐腴、屁股大)的女人,畢竟苟政也就21歲,血氣方剛的,久經戰陣辛苦,總需要調劑潤滑一番。

  不過,被苟政果斷拒絕了,他吩咐讓給苟雄,二兄也還未成親。滯留河北的苟氏族人,生還的機率很低,為了家族長遠,他們這些人也得多多努力。可惜,苟雄也沒這方面的心思,拒絕了,將那名年輕女子賞賜給自己親兵了。

  當然,對苟旦來說,更為關鍵的,還是重新得到重用,掌握實權,作為先登營都督,掌握苟軍最精銳的部隊,天然地處在苟氏集團的核心之中。

  在如今這個世道,金錢如糞土,女人如衣裳,連子孫都能隨時捨棄,唯有兵權實力,乃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整變化,對苟政,苟旦也終於收起來過去那種流於面上的不服與不敬,對他的命令也不敢再公然違背。

  只不過,性情與作風習慣,可不是那麼容易改正的,但有些毛病,在苟政這裡,容忍度可是很高的。

  堂間,苟旦言罷,其餘諸將也都緊跟著發言,顯然都有些不耐了。

  見群情洶湧,苟政面色如常,偏頭問主持會議紀律的苟侍:「人都到齊了嗎?」

  聞問,苟侍下意識地瞥了眼堂間還空著的兩個位置,道:「稟主公,孫萬東、馬勖二將尚未趕到!」

  「哦。」苟政一副才發現的樣子,道:「那便再等等!」

  堂間的席位可是有講究的,苟姓部將居左,其他外姓居右,而右首的位置專門空出來了,顯然是留給孫萬東的,也是苟政對他這個「苟軍第一外將」的認定。

  而苟氏部曲中,對孫萬東不服氣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對此顯然是有看法的,並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

  比如,此前「大陽內訌」的主角之一,軍主苟威,聽了苟政的話,便直言道:「

  主公,我等聚集於麾下堂間,是要商議軍機大事,討論生死前途的,孫、陳二人如此怠慢,該當嚴懲。依末將看,就莫要讓將校們枯等,當直接開一議,以免誤了大事!」

  聽其言,苟政看了苟威一眼,這廝語氣雖沖,表情卻也平靜,並且迅速將其他將校的不滿引出來了!

  注意到將校們那不善的神情,苟政洒然一笑,安撫眾人道:「約定會議時間,在巳時,如今時辰未到,且再忍耐一刻!」

  而事實上的時間,已然過了巳時,只不過,苟政這麼說,眾將再是不滿,也不好做多說什麼,只能陪坐等著。

  約摸又過了一刻鐘,在苟氏眾將忍耐不住,亟欲發作的時候,終於有堂前守衛的中軍軍官快步而來稟報:「啟稟主公,孫將軍、馬將軍已至!」

  苟政那一直平靜的面龐繃緊了,伸手示意道:「請!」

  至於其他眾將,聞之也都精神一振,不過可不是為孫萬東之來而震動,那一個個眼神與表情,一點都不友好,就仿佛做好了要噬人的準備一般。

  未己,孫萬東與馬勖二人,走上堂來,還是一副豪邁模樣,比起此前,還多了幾分意氣風發,身上穿著一件閃亮的明光鎧,腳步都仿佛帶著風。

  上得堂來,對眾將各異的目光毫不在意,徑至苟政面前,與馬勖一齊拱手道來:「末將參見明公!」

  出奇地,這也是孫萬東第一次對苟政的稱呼改口,苟政自然也察覺到這改口中隱含的微妙變化。苟政態度平和依舊,道:「二位將軍一路辛苦了!」

  「馬力不繼,耽擱了些時辰,還望明公見諒!」孫萬東也很鎮靜地表示道。或許,他的遲到,未必是巧合。

  不過,苟政的態度,顯然讓他很滿意。

  「無妨,請入座!」苟政抬起手,指向右首的座位,輕笑道:「萬東乃我軍大將,這攸關命運前途的軍議,怎能少得了你!」

  這段時間,孫萬東在浢津與河北城那邊,實力又有所擴充,算上馬勖部,兵力已然超過五千,至少從氣勢上,足以同茅津、大陽的苟軍分庭抗禮。

  當然,到這個階段,孫部的實力,比起苟政部曲這邊,是相形見絀的,從各方面而言,都是不如的。不過,對苟政而言,孫萬東部還是有諸多可作倚仗、利用之處的。

  還是那句話,實力帶來尊重。

  「馬將軍也坐!」安撫完孫萬東,苟政又向馬勖道。

  「多謝明公!」馬勖還是那般低調的模樣。不過,在苟軍的堂間,他終於有了一方席位,即便只是忝居末席。

  人都到齊了,苟政的狀態也隨之調整,整個人挺直了腰背,環視一圈,眾將在他氣勢凜然的目光下,也都下意識地保持肅然傾聽模樣。

  「如在座諸君所知,羯趙皇帝石虎,已於數日之前駕崩!」一開口,仍舊那則讓眾人振奮的消息:「經多方打探,可以基本確認,此事屬實,石虎的確死了!」

  苟政言罷,堂間仍是一片轟然,叫好聲不斷。並且,以苟安的發言最具代表性:「恭喜主公,與天地相通,得神祇庇佑,石虎既死,主公必成大事!」

  「恭喜主公!」在苟安的帶動下,其餘諸將,也都向苟政表示道賀,很多人的眼中,已帶有不加掩飾的異彩。

  「是我要恭喜諸君,感謝諸君!」苟政輕笑道:「如無諸位率領將士,浴血作戰,誓死追隨,我們也等不來這則驚天的好消息!」

  說了些惠而不費的恭維話,苟政表情又慢慢恢復嚴肅,看著眾人,緩緩道來:「石虎既死,南岸的蒲、姚、石三軍已撤,我軍肘腋之患已解。」

  「可以說,從現在開始,我們真正安全了,真正獲得主宰自己命運的機會!」苟政言語間,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興奮,那發亮的眼神也詮釋著他此時內心的心情。

  「依我判斷,石虎一死,羯趙內部再無一個可以壓制各方的人物,其內亂在即,北方即將大亂!接下來,必然是梟雄崛起,群雄爭霸的局面,而在他們分出高低之前,是顧及不到我們這些義軍餘黨的!」

  苟政神情雀躍地向部將們輸出著他的見識:「這對我們而言,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崛起壯大的機會。短時間內,我們會有一個相對寬鬆的發展餘地,一個難得的發展機遇,必須要把握住,一旦錯失,便再難覓!

  而要發展,要壯大,困居於大陽、河北二城,顯然是不足的。二地雖處地理要衝,但其民力物產,絕供養不了我們上萬將士。

  因此,必須得擴充,必須得掌握更多的地盤,囤積更多的糧草,屆時我們才能迎來真正的自主!」

  主要思想輸出完,苟政平復了下氣息,然後注視著眾人,鄭重其事地道:「關於接下來我軍具體的目標與行動,還需群策群力,集思廣益,諸位有何見解,盡可道來!」

  苟政這番話,對這干丘八來說,想要完全消化掉,還是有些難度的。不過,他們至少聽明白了一點,他們現在的處境已經大為扭轉,獲得了極大的空間,而苟政想要擴張地盤、擴充勢力,這自是得到他們擁護的,畢竟,沒有多少人想縮在大陽、茅津。

  而若要論見解,苟政言罷,最有資格發言的,自是二兄苟雄。

  隨著苟政的講說,苟雄一直在思忖,並不時點頭。當苟政講罷,目光投過來的時候,苟雄也提了下氣息,沖眾將道:

  「主公所言有理,天不亡我苟氏,地不絕我將士,眼下正是我軍攻城略地,發展壯大的良機!

  天賜之機,絕不能錯過,否則,必反遭天譴!」

  表明對苟政的支持後,苟雄又開口說出他的想法:「而以我軍當下所處,適宜之攻略方向,只有向北,盡取河東,以為立足之地!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苟雄這話,也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認可,眾將紛紛出言附和,甚至探討起攻略目標與進兵安排來。唯一的一點意外,則來自於孫萬東,他向苟政、苟雄道:「明公,二將軍!

  北略河東,末將沒有異議,只是,有一事,不可不慮!弘農境內的趙軍,可沒有全部撤離,由京兆太守劉秀離率領的近萬趙軍,依舊駐紮在弘農縣。

  這支趙軍,若不解決,一旦我軍北上,彼涉水來攻,截我後道,屆時陷入夾擊,可就萬事皆休了!」

  聽孫萬東這般說,苟政眉頭也不禁皺了下,看向他,道:「孫將軍有何意見,不妨直說!」

  孫萬東語氣堅定地道:「末將前些日子,在浢津與那劉秀離交過手,此人馭兵,不得其法,下屬官兵,也多羸卒,或可先破之,再行北上河東!」

  見苟政不作話,孫萬東又繼續道:「明公若遣精卒自茅津南下,西進奔襲陝縣,末將再自浢津引兵南渡,兩面夾擊,三日之內,定可破之。

  先解決此後顧之憂,而後收拾兵馬繳獲,從容北上,豈不為美?」

  孫萬東言罷,便直直盯著苟政,期待著他的回應。苟政則在思吟幾許後,抬眼看向苟雄:「二兄以為如何?」

  苟雄兩眼只眨動了幾下,而後道:「劉秀離軍,若果如孫將軍所言,或許兩日之內,便足以破之!」

  說完,苟雄便緊緊地盯著孫萬東。感受到苟雄的虎視,孫萬東心頭竟產生了少許壓力,起身向苟政拱手道:「明公,末將願率部卒,於浢津發起強渡,吸引京兆軍注意,為明公破敵,創造機會!」

  最終的決定,還得輪到苟政來做,在滿堂將校的注視下,苟政也沒有多少猶豫,即拍板道:「先破劉軍,再略河東!」

  「諾!」眾將齊聲應道。

  「我親自領軍南渡奔襲!」苟雄起身,鄭重地請道。

  「苟雄聽令!」苟政也直接安排起來。

  「在!」

  「以你為主將,率軍輕裝南渡!」苟政道。

  「苟須、苟旦!」

  「末將在!」

  「你二人率先登、破軍二營,隨二將軍出戰!」

  「苟安、陳晃、王堃,你三人各率所部隨軍!」

  「苟侍,你安排舟筏,協助渡河!」

  「諾!」

  交待完本部,苟政又鄭重地看向表情嚴肅起來的孫萬東:「將軍但速歸浢津,約以後日清晨,發起進攻!」

  「遵令!」孫萬東也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