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PUA
聞名不如見面,這句話用來形容薛強見苟政的心情,大抵再合適不過了。就方才堂間變故,以及與苟政之間的一番簡短交流,帶給薛強的印象,顯是極其深刻的。
比起通過當初那幾封書信文字感知的苟政形象,今日苟政在堂間的表現,讓薛強對他的認識,要更加清晰了。
對自己,苟政依舊熱情、尊重、禮遇,但是在那張激動欣喜的面容下,薛強也隱隱能夠感覺到一顆自信、寧靜乃至淡泊的心。
而這,也讓薛強心中生出一些小心。
薛強雖然腹有軍國韜略,見識犀利敏銳,但他又豈能窺盡人心?尤其是苟政這樣的「人主」。他當然也很難知道,在過去的一年間,苟政又經歷了怎樣的成長,心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過去的一年,對苟政來說,是一個「充電」的過程,在他身上,發生了自內而外的全方位的蛻變,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梟雄,一個器量眼界冠絕當世的明主。
經過這樣變化的苟政,他展露出的氣質,自然與當初截然不同,自信從容,
脾睨天下!
若換作是一年前,薛強便能率眾來歸,那他面對的將是苟政更加優渥、深厚禮遇。看看當初,苟政是如何延攬郭毅,又如何對待他的,就可知一二了,至於眼下..::.
只能說,薛強在觀望時機、待價而活,苟政這邊,心裡同樣有方秤。似薛強這樣的豪傑才俊,他的態度與表現,同樣是有價值衡量的。
來得越早,份量越重!連一個本該湮沒於歷史的孫萬東,都能在苟氏集團中獲得那樣的待遇與地位,論名聲在外的薛強。
而薛強選擇投效的時機,苟政同樣能比較平靜地看待並接受!但是,能力歸能力,但在如今的苟政眼裡,並非排在第一位的,絕非一切。
從朝不保夕的微賤之身,一步步走到現在,一路的經歷、磨練,都讓苟政清楚地認識到,他依靠的是什麼,擅長的是什麼,根本是什麼,目標是什麼。
可以假仁義,但絕不能真愚蠢,他愛才、重才,但絕不迷信人才,尤其不迷信名士!從洪水舉義時起,在苟氏族人以及苟軍之中,湧現出的人才,實在並不少,或許沒有經天緯地的大才,但足夠在苟氏集團內部發揮作用,如苟雄、苟武者,更是舉足輕重的作用。
因此,薛強來投,固然可喜,但若沒有進一步的價值展現,想真正獲取苟政的信任,想在「關西苟軍」中立足,可不會那麼容易。
這一點,對薛強背後的那條大魚一一王猛,是相同的。只不過,比起薛強這樣的右族豪強,出身寒微的王猛,一旦出現,將更容易被苟政所接受、信任、重視.::
府堂間的慶功宴,持續了足足一個半時辰,方才宣告結束。在幾乎不限量供應之下,文武將校,盡情暢飲,最終能站著離開的,不足一半,大部分人都是著、抬著離席。
苟政的照顧是全方位的,城中有宅者,交給親兵送還府邸,無宅者,或送往賓館,或留宿刺史府,待後續安排房宅。
偌大的長安城,給這些文武將校尋摸一棟宅院,並不是什麼難事,此事顯然也被苟政視為收買人心的重要措施。當然,能夠留宿刺史府的,也就陳晃、薛強少數幾人。
待喧囂過後,看著宴堂間的一片狼藉,尤其是大大小小几十罐酒罈,苟政的眉頭下意識地了起來,這得費多少糧食。從此時起,關於限、禁酒令的念頭,
就開始在苟政的腦海中打轉了。
夜深宴罷,功臣將校們可以去歇息,苟政卻停不下來,他還有要事需要處理,堂間那場鬥毆,雖然定了個「酒後失態」,但可不是簡簡單單就這麼結束了的。
庭院深深,蟬鳴陣陣,叫得人頭腦發蒙,心情煩躁。苟政書房外,一動不動有如雕塑般跪著三道人影,一個個垂頭聾腦,默不作聲。
除了弓蚝與苟須之外,還有一人,銳騎營都督苟興,原因雖然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樣的,請苟政治罪。
書房內,同樣是三道人影,除了苟政以及與他形影不離的鄭權外,便是主簿、長安令楊間。此時,他正一臉慚愧,對苟政道:「主公,屬下安排不周,致兩位將軍結怨毆鬥,還請主公責罰!」
「罰你什麼?」苟政警了他一眼。
察覺苟政語氣不善,楊間面色微滯,正欲繼續告罪,卻又聞苟政恢復了從容,平和地說道:「依功勞定座次,是我的意思,出了岔子,與楊主簿何干?你也不必為此事憂心掛懷,時辰不早了,回去早點歇息吧!」
聽苟政這麼說,楊閭這才鬆了口氣,躬身拜道:「謝主公!屬下告退!」
待楊間退下後,苟政深吸了一口氣,抬眼望了望廊前燈火闌珊下的三道人影,扭頭對鄭權吩咐道:「先把弓蚝叫進來!
很快,弓蚝走了進來,一直到跨入房間為止,都是氣勢洶洶的,但等入內,
那鐵塔般的身軀立時又微微佝了下來,步趨前,拜倒:「參見主公!」
「弓都督今日堂間,大展武勇,可是威風得緊吶!」看著弓蚝,苟政譏消著說道。
弓蚝自然感受到,有些難堪,情緒一起,直起身來,抱拳道:「主公明鑑,
實乃苟須無端尋畔,辱人太甚,末將被迫反擊!」
「你是否覺得自己占理,便可趁機泄怒,打擊報復?」見其滿腔怒、憤忿不平的樣子,苟政淡淡地問道。
對此,弓蚝眉頭輕皺,眼神中流露出少許異樣。見狀,苟政繼續冷聲道:「苟須尋畔滋事,我自會嚴懲,但你的問題,我又當如何對待?」
聞言,弓蚝再也忍不住,重重地一抱拳,道:「主公若歸咎於末將,末將不服!」
萬人敵的猛將,此時的表情,看起來竟有些委屈。只可惜,苟政沒有絲毫動容,只盯了他一眼,道:「以你弓蚝的勇武,苟須豈是你對手,豈能與你糾纏那般久?以你弓蚝的無雙力,苟須又能扛住幾記硬拳?你與苟須的那點衝突,至於鬧翻慶功宴?」
弓蛀可不是單純的莽夫,苟政所指之意,他顯然領會到了,臉色變了變,氣勢慢慢弱了下來,但言語間依舊帶有憤慨:「主公,鬥毆之罪,但憑主公區處!
然苟須欺人太甚,當其時,末將絕難忍耐,若有下一次,末將仍要教訓他,若主公要護短,末將也無他話!」
「什麼屁話!」苟政終於惱了,重重地砸了下書案,怒道:「何來短?何為長?在你弓蚝心中,我苟政莫非是耽於私情、昏徇私之主?連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
見苟政這副氣急的模樣,弓蚝呆了下,粗的面容上露出少許後悔的表情,
道:「末將絕無此意,請主公恕罪!」
而苟政在稍微平復心情之後,沉聲說道:「幼長,你捫心自問,自你效力魔下以來,苟某人對你如何?何曾分過親疏貴賤?」
聽苟政這麼說,弓蚝更露汗顏之色,拜道:「主公息怒,末將知錯了!」
見狀,苟政悵然地道:「幼長是當世猛將,一身血勇,萬人難當,豈能受辱,這點道理,難道我會不知?
然而,作為一營都督,作為我魔下數一數二的大將,難道連基本的場合都分不清楚?你們把慶功宴堂,當作私鬥場,置我於何地,讓文武僚屬、三軍將士聽了,又當作何感想?」
「請主公治罪!」弓蚝再拜。
見狀,苟政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幼長,我若僅把你當作一廝殺漢來使用,那麼今日之事,自可視作一匹夫魯莽,不與計較;
然你若有心成為三軍主將,那麼僅剛勇血氣,是遠遠不夠的,你的性情,還需磨練收斂,越是要緊時刻,越是如此。
否則他日領軍出征,被敵人稍一刺激,便不管不顧,屆時損害的,可就不是我苟政的顏面這點小事,而是關乎將士生死存亡的大事!」
「主公教誨,末將銘記在心!」弓蚝的思緒顯然已經被苟政徹底帶過來了,
此時此刻,除了慚愧認罪,再無他念,再度請求道:「懇請主公責罰!」
而苟政看著弓蛀,嘆息道:「你的功勞,三軍上下,少有人及。此番,我本欲表你為虎威將軍,然出了這事,你讓我如何是好啊!」
苟政這麼說,弓蛀面色微變,抬眼,正注意到苟政那可惜的表情,慚然拜道:「末將昏妄莽撞,豈敢奢望將軍之號?」
「為憶三軍,以效尤,此番就委屈幼長了!」苟政這才道出機心:「降職半級,以果騎副都之職,仍領果騎營,今後若再立殊功,我自當復你功名!」
「謝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