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驕縱 矛盾

  第146章 驕縱 矛盾

  「高陸毛氏餘眾又當如何處置?」大概是見苟政那一臉的凝沉,苟安黑的面龐上,也露出少許的謹慎,繼續請示道。

  「毛氏若不復存在,就把他們再遷回高陸,放歸田宅,還其舊產,復其勞作!」苟政在考慮幾許之後,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意以柳恭為高陸都尉,北上治理這些夏夷百姓!」

  一聽此言,苟起面露驚色,道:「主公用柳恭參贊軍務也就罷了,怎能授予實權,如此重任相托,這可是兩萬多丁口啊!」

  「有何不可?」苟政淡淡地反問道。

  苟起道:「那柳恭可是頑賊,當初聚眾謀亂,與我軍作對,害我將士死傷,

  主公難道忘記了?河東用柳,高陸用柳恭,難道我等將土,浴血奮戰,是為了柳氏兄弟的富貴嗎?」

  「啪」的一聲響動,眾人再抬頭時,只見苟政一手正狠狠按在案面上。而苟起,則凜然不懼,一副秉忠直言的樣子。

  見其狀,苟政眼神中的森然之意漸漸退去,臉上強行堆起一絲笑容,問道:「依你之見,我該把這件事委派給誰?不若讓你全權管理?」

  聞言,苟起雙目發亮,是一點也不客氣,道:「只要主公信任,末將願當此職!」

  見他這副當仁不讓的模樣,苟政一口氣被堵在胸口,緩了會兒,憋出這樣一句話:「據察,今春高陸士民於當地多有播種,率民北歸之後,將農桑重新收拾起來。秋收之後,向長安輸送兩萬斛糧!」

  苟起自信拜道:「諾!」

  「有一點,你給我記住了,此番毛氏之亂,固然有氏賊懷有貳心、仇恨我軍之故,然監管將吏,濫施刑罰,肆意凌虐,也是重要原因。

  我希望,接下來看到的,是高陸局勢恢復,士民安定,而不是再起動亂。如果再出現大亂,我先問你的罪!」

  注意到苟政那嚴厲的眼神,苟起心下微驚,但很快昂首道:「主公放心!」

  如此一來,苟政算是將高陸之眾的所有事宜,都交給苟起來善後,然而,能否得其「善」,苟政卻很難生出些信心來。

  畢竟,苟起此人,除了勉強具備點武勇,能衝鋒打仗,實在看不出有其他治事的能力。若不是他姓苟,若不是他是苟氏老人,二兄苟雄的心腹,就他這種作風與個性,苟政又豈能容之?

  不過,要不是靠著在苟氏的身份與資歷,苟起也未必敢如此驕狂,口無遮攔,伸手要權,更是不知收斂。

  當然,比起在新安之時,苟起等人,對苟政的態度可已經好太多了,至少蹬鼻子上臉的情況幾乎沒有。此時的情況,他只是「誠懇」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正經」地提出自己的訴求罷了....

  至於,由此引發的苟政對他們的觀感如何,苟起還真不是那麼在意。他們可是苟氏族人,可是這支軍隊的奠基者,沒有他們的支持和擁護,苟政這個主公又豈能坐得安穩。

  苟起此時腦中更多的考慮,只有一點,那就是得以和苟威、苟旦那些老弟兄一樣,成為坐領一方的「大將」了。至於苟政提出的那兩點要求,嘴上雖然答應著,但心裡可未必真當回事.

  1..:

  「從輻重營以及河東西遷屯營中,抽調二十名職吏,陪同苟起赴任,協助其管束高陸降眾!」顯然,苟政並不能真正放心,還是忍不住加一道保險,沖苟侍吩咐著。

  「諾!」

  「散議!」

  其他人退下,獨獨苟安被留了下來,堂間的氣氛迅速變得安靜。苟安在座,

  看著苟政那沉凝依舊的表情,不由勸道:「苟起一向如此,主公切莫與之置氣!」

  聞言,苟政抬眼看向苟安,沉聲問道:「你可知道,適才他針對柳氏兄弟的言論,若是在軍中傳播開來,會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攜軍自重,其心可誅!」

  這話說得可就嚴重了,苟安趕忙道:「主公言重了!苟起只一匹夫,至多有些貪吝,絕無其他心思!」

  苟政冷笑兩聲,反問道:「你怎知他別無機心?」

  對此,苟安張了張嘴,低聲道:「苟起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柳恭確有其才,然而驟然之間,如此重用,也的確難為將士所接受..::

  「若非如此,你覺得我會輕易改變主意,讓苟起去高陸?」苟政冷冷道。

  沉吟少許,苟政又不禁悵然道:「子平,你們這些做將軍的或許不知,但我卻切實地感受到,人才之不足,尤其是治政安民之人才。

  我們現在才占據長安,兵壓三輔,將來是要拿下雍秦全境,乃至整個關西的,這難道是僅靠苟起之流,能夠做到的嗎?

  若不善加吸收海內人才,引為己用?別說宏圖大志,能否立足關西,都成問題!

  我難道不知柳恭的問題?他至少隨軍一路打到長安,為我軍做出了實際貢獻,不用他,難道用那些才投效的關西士族?倘若族中軍中,有合適的人選,我又豈能棄之不用?

  苟起,讓他治軍尚需謹慎,論安民理政也就是苟安了,換作其他人,是萬難聽苟政說出如此一番肺腑之言。而苟氏集團中,苟安是少數能夠理解、體諒苟政的人。

  見其鬱郁之像,苟安正欲勸慰,忽地警醒,問道:「既然苟起並非其才,主公為何把高陸之眾交給他管治?」

  面對這個問題,苟政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適才的話,苟起似乎聽得清清楚楚,你難道沒有聽明白?何況,此舉,也省得有人抱怨,我重外人,疏族親:

  九聽苟政如此說,苟安臉色變幻幾許,黯然一嘆。此時此刻,即便他依舊難以窺明苟政的機心,但對苟起的高陸之任,已然不看好了。

  「此事就說到這兒吧!」苟政深吸一口氣,換了個心情,看向苟安,神情變得鄭重;「有個重任,還需你肩起來!」

  見狀,苟安當即嚴肅拜道:「請主公吩咐!」

  「你率領中堅、歸義左營,進駐槐里!」苟政交待道:「西進之後,有兩件事需要注意。其一把始平郡掌控在手中,進一步鞏固長安安全;其二,杜洪在美陽,近來很是猖獗,早晚需平之,你做好監視,同時對西面州郡那些各據一方的勢力,加強御備!」

  「諾!」苟安鄭重地拜道。

  苟安已經感受到,在關東的威脅解除之後,苟政要開始著手對關中的收取了,他進據始平,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就像當初坐鎮蒲坂一般,為王前驅「徐盛對長安近郊士民百姓編制已初具成效,你西進之時,帶三千戶,一同前往!」苟政又交待道:「把人就安置在槐里,充作軍輔,就食於始平!也算是給長安再減輕些壓力,眼下之供給,實在不易!」

  事實上,不管是苟政把河東屯民安置在馮翊,還是讓高陸餘眾返城,抑或是讓苟安帶領新編民戶西進始平,都存有分流之心。

  前者,還有河東夏糧可作期待,他當然可以儘可能地將軍民裹聚在長安,集中實力。但河東戰役後,情況已然發生巨變,河東的支持在短時間內基本不用抱希望了,長安這邊自然而然需要做出調整。

  對軍民分流,就食各郡,只是其中一項措施。同時,經過這段時間的經營,

  長安的大局基本在握,輕易不會被推翻,苟政也的確要為攻略整個關中做準備了。

  時間不能拖得太久,以防其他變故,苟政認為,隨著杜洪與他先後占據長安,難免把周遭勢力對關中的野心激發出來....

  穩妥是迫於形勢的一種手段,但該做出改變的時候,苟政也從不拖泥帶水。

  甚至於,向雍州挺進的時間表,苟政都已經做好了,就等著二兄苟雄率領東援精銳返回長安。

  在告退之前,苟安又主動向苟政提出一個請求,他認為自己一人,初入始平,難以把軍政事務盡數操持得當,為免誤事,向苟政討要一個助手:從事柳恭。

  在苟氏家族中,苟安顯然是苟政最親近的一個人,他也從來貼心。對於他的請求,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苟政以柳恭為始平內史,協助苟安,處置民政事務.::

  「去把朱晃叫來!」苟安退下後,苟政琢磨幾許,對鄭權吩咐道。

  未己,探騎營督朱晃奉命來見,進入長安之後,苟政也進一步明確朱晃及探騎營將士的職能任務,負責苟軍對各方勢力軍情的刺探。

  而這段時間,朱晃一直在默默推進對關中郡縣的人手布控。不過,苟政此番叫他來,卻不是過問關西探騎的布置,而是直接交待道:「多加派些人手,盯緊關東局勢之變化,尤其是枋頭戰況,一旦有結果,要第一時間,傳至長安!」

  「諾!」苟政如此嚴肅,朱晃自不敢怠慢,乾脆地應道。

  天下大局是一盤棋,局勢之發展,從來不是割裂的,而是相互影響,伴隨著變化而變化。苟政進軍關中,自然有封關鎖道、閉塞自營的意圖,但他也不會簡單地認為,如此便可高枕無憂,從容經略關西了。

  關東局勢若有大變,關東豈能獨善其身。眼下的關東,就是一個鬥獸場般的亂局,包括冉魏在內的羯趙殘餘勢力們,就像一群蠱蟲一般拼殺、撕咬、吞噬著,只等到最強大的一隻蠱蟲誕生。

  當然,苟政能夠早早地做下判斷,眼下在中原河北遙凶的那些軍閥們,沒有一個能支持到最後,最終全盤通殺的,乃是慕容鮮卑,這是苟政這隻蝴蝶都難以煽變的大勢。

  而這個過程,難說能夠持續多久,因此,在慕容鮮卑掃平河洛、平定關東之前,苟政在關中是不能有任何放鬆的,否則一旦露出破綻,引來一頭更加強悍的猛獸的窺視,那就不妙了。

  甚至於,苟政需要根據關東的局勢變化,而隨時調整對關中的攻取戰略。而比起歷史上的氏,要做到同樣程度,苟氏集團面臨的困難顯然要更大,無他,

  底蘊嚴重不足。

  唯一的優勢在於,有苟政這個洞察先機的主公,以及多出了近半年的時間。

  而在四月的關東,其局勢變化的關鍵在哪裡?枋頭!所有勢力關注的焦點在哪裡?還是枋頭!

  隨著冉魏集團以及反魏聯盟,圍繞著枋頭調兵遣將,局面越搞越大,一場可以說關乎關東局勢後續發展的大戰,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這樣的戰事,註定是吸引各方勢力關注的,包括苟政。只不過,於苟政而言,他並不在意此戰誰勝誰負,難道身處關東的盤子裡,還有誰能逃脫燕國的虎口嗎?

  而苟政此番之所召來朱晃,特地交待一番,只因為,氏在那裡!

  以當下關西的民族分布情況,氏人勢力是不容忽視的一個群體,欲安關西,

  必定氏人,要麼將之徹底收服,要麼將之徹底夷滅。

  當然實現後者的可能性基本不大,那不是單單一個低人的問題,很可能是涉及整個關西胡部的大命題,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今日堂議,再度引發了苟政對這方面的思考。

  在苟政心中,始終存在著驅胡部為己用的想法,從設立統萬營就可窺其心思,胡部之中,當然也包括氏人。這是能夠勉強把問題解決,或者說緩解的一條可行性辦法。

  而要實現這個意圖,枋頭的氏,也成為了一個避不開的話題。看看此番因健西征而引發毛氏叛亂的情形吧,氏在關西氏人的影響力,足以讓任何一個關西統治者忌憚。

  只要氏存在,苟政永遠不可能真正收服氏人,並放心任用之。而關西氏人,也與氏魔下那大批的關西士族、秦雍流民的存在一樣,成為兩股勢力之間最根本的矛盾。

  因此,河東之戰結下的血仇,實則並不算什麼,這種存在於兩股勢力基因里、關乎生存的根本性的矛盾,將使雙方進入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這一點,苟政已經有所意識,並有所準備,只是難知,符氏那邊是否如此..:::.同理可得,姚羌也是如此,在秦雍地界,羌人同樣不少。

  當然,這個時候的氏,正忙著與冉閔戰。姚羌那邊,同樣在石祗的策動之下,將矛頭對準冉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