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治事
「參見主公!」苟范奉命而來。
「免禮!」苟政看向苟范,面態溫和道:「元衡,就差你了,入座吧!」
「謝主公!」
連苟政在內,於堂間議事的只有五個人,並且都姓苟,苟安、苟起、苟順,
還有今日午前才從馮翊郡趕到的苟侍。
說起苟侍,進入關中之後,他便一直坐鎮臨晉,為苟軍做後勤工作,居中調度,保障後路,河東危急時,又接收安排西遷的河東屯、流民。
再加上苟政委派的馮翊太守之職,苟氏還得考慮馮翊郡縣政務的事情,尤其是丁糧稅役的征取。可以說,伴隨著苟氏集團這輪大擴張,下屬文武將吏中,恐怕沒有比苟侍更加忙碌的。
這還是苟侍第一次到達長安城內,進城之後,還不及仔細感受這大都氣象,
便被苟政召至刺史府,賜了一頓飯!
比起平日,堂間進行的,更像是一場苟氏家族的內部會議,但討論的,儼然都是事關苟氏集團發展的重大問題。
「臨晉那邊的情況,你繼續講!」待苟范落座,苟政又朝苟侍,伸手示意道。
苟侍略作沉吟,而後繼續匯報:「稟主公,西征以來,臨晉所儲軍糧,已大部輸送長安,加上渡河後繳獲、占領、徵收,前後轉運粟、麥總計六萬餘斛。
另,末將依主公之令,留下約九千斛麥,用作蒲坂守軍供饋,及西遷河東流民安置.:::
「可還足用?」苟政微微頜首,問道。
對此,苟侍不免苦笑道:「怎會足用?莫說九千斛,便是九萬斛,也不敢談足用。尤其是,又多了西遷之幾萬張嘴,不過畢竟是主糧,輔以其他果蔬雜產,
勉強可以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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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侍說得勉強,也可知臨晉的流民戶狀況,也相當勉強。不過,世道本就艱難,那些逃難丁口,至少還有苟軍的組織安置,還有一個集體可以依靠。
「渡河之民有多少人?」苟政面上倒無多少異樣,緊跟著問道。
「約計三萬餘口,依照屯營編制,暫且安置在臨晉周遭!」苟侍道:「眼下,臨晉已全然在我軍掌控,安置這些人,也是綽綽有餘。唯一的困難,仍是糧資不足!」
言談間,苟侍那素顯敦厚的面龐上,已經流露出少許苦相。見狀,苟政卻笑了笑,道:「眼下從長安到安邑,情況都不甚妙,軍民處境之艱難,我也心知肚明。只是,苦難日子,總會過去,只需堅持一段時間,再難,還能難過去年我們北上河東之時嗎?」
「主公所言甚是!」苟安也面露慨然,附和著道:「再難,難道還能比得上當初謫貶涼州途中的苦痛嗎?
在場的苟氏族人,可都是有「謫遷」資歷的,都是一路跟著苟氏兄弟從刀山火海中闖過來,從修羅煉獄中走出來的,都是經歷過磨難的。
眼下這點困難,實在不算什麼。何況,受苦的又不是他們,物資再匱乏,他們這些苟氏族人、集團高層,還能短了吃食不成。
因此,在他們面前,苟政也省得裝模作樣,只是冷靜淡定地就事論事,安排處置罷了。
稍作沉吟,苟政有了考慮,抬眼看向苟范,道:「元衡!」
「在!」苟范趕忙應道。
苟政:「前者出使建康,帶回普使與冊封詔書,西征以來,也是兢兢業業,
奔波勞苦,我一直沒有搞賞,心中不免歉然!」
聽苟政這麼說,苟范自然表示謙虛,說他言重了。苟政則擺擺手,輕笑著道:「陟罰臧否,賞功罰罪,乃是我一貫提倡的,若是有功不賞,何以服眾之心啊?」
說著,苟政便將他的回報導出:「我意以你為馮翊太守,前往臨晉,治政、
安民!」
在苟范驚訝的目光中,苟政語氣平穩地交待道:「適才你也聽到,就任之後,首要之務,便是將那三萬餘口遷民安頓撫定,就地屯墾。
另外,我軍如今雖然占領長安,取得對雍州的統治,但我等需知,這份統治到目前為止,僅是個名義罷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便是將這份名義更進一步,
化為實質,建立真正屬於我苟氏的統治。」
苟政這番話,顯然不只是說給苟范聽的,在場其他幾名苟氏族人聽了,也都不禁心潮澎湃,面露激動之色。
掃視一圈,目光又落在苟范身上,苟政道:「馮翊郡不比其他郡縣,這是連接關中與河東的橋樑與通道,必須真正掌握在我們手中,以支撐我們對關中、河東的統治。
你到任之後,安民是其一,置政是其二!後者,關鍵在於,將羯趙崩潰的統治秩序重新建立起來。」
見苟范有些茫然,苟政又換了個說法,道:「簡單地講,就是讓馮翊各縣的官吏、士民、豪右,接受並遵從我苟氏的規矩,進長安時的那三約,到目前為止,可還未深入人心!
攻其心,安其人,立其制,統治乃成!」
隨著苟政這番解釋,苟范的目光逐漸清明了,琢磨幾許,提出一個問題:「若馮翊士民,不肯遵從我們的規矩,當如何處置?」
「這就要看具體是何行徑,是何情況了!若是不服規制,不聽管治,我軍將土手中的刀槍,可不是擺設!至於勾結不臣、背反造亂,自當嚴厲剪除......」說到這兒,苟政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擰得很緊。
思付了好一會兒,方抬眼,以一種異常鄭重的口吻,說道:「元衡,僅靠三章約法,是很難真正將關中規治的!然眼下長安初下,雍秦未定,短時間內,我們沒法也很難出台一份完善的法制,以治理三秦士民。
因此,關於馮翊的治理,我也沒法給你一套準確的辦法,具體如何做,需要靠你自己!
當然,無規矩不成方圓,治政馭民之事,可以借鑑羯趙之法,再是殘暴苛虐,也在這片地界存在了二十年,我們需要做的,是廢除那些苛暴之政,先安人心!
事有輕重緩急,於我軍而言,當前急務不是其他,就是在消除諸般苛政、暴虐與混亂之後,建立起我苟氏的秩序基礎。」
頓了頓,苟政又深吸一口氣,沖苟范道:「元衡,我以你掌馮翊,給的是統治全權,甚至可以說,全郡士民的生計、生殺大權,都將操持在你手中。
治理政務,駕馭士民,其中的分寸,更多只有靠你自己把握!我軍將土,會是你最堅實的支撐,但是,希望你謹慎行之!
我只看結果,也只以結果賞罰評定!」
苟政在堂間的這番論調,給幾名苟氏族人,多少帶來了些震動乃至震撼。一時間,各人情緒都有些複雜,喜悅之餘,更有沉重。
而苟范,則從重任交託的喜悅中緩和過來,朝苟政長身而拜,鄭重道:「謹記主公教誨!」
「下去之後,收拾收拾,即去臨晉上任吧!」苟政道。
「諾!」苟范應了句,想到了什麼,又道:「主公,我去馮翊之後,招賢館之事,便難以兼顧了!」
「我自會差人接管!」苟政道。
入長安之後,為倡久留之志,也為表求賢之心,哪怕條件困難,苟政依舊在長安北城選了處樓閣,掛上招賢館的牌子,以延攬關西才俊,並撥下糧帛,交由苟范操持此事。
而一個多月以來,還是有些收穫的,有幾十名關係豪傑、土人,或因好奇,
或因邀請,前來長安。到長安之後,選擇直接投效苟政魔下的並不多,更多的,
選擇進入招賢館,賺取一份吃喝的同時,也繼續觀察觀望。
「還有一事......」苟范欲言又止。
苟政眉頭一:「有事直言即可!」
苟范道:「那些不辭而別的士人,又重回招賢館了,不敢擅自安排,正欲請主公示下!」
聞之,苟政反應過來了,忍不住笑兩聲,對眾人道:「自古以來,賢才如美人,舉止留香。這些人,自己臭氣熏天也就罷了,這是把我的招賢館,也當成糞坑了?」
苟政的比喻,還是有些形象的,聽得苟安幾人直樂,笑聲幾乎把房梁都震動了。如苟起者,更是忍不住抱怨道:「主公用錢糧去供養那些朝秦暮楚的狗屁賢才,實在浪費,還不如賞賜給有功將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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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前者在河東危機,苟氏集團面對枋頭集團的衝擊之時,招賢館內的「豪傑賢士」,絕大多數都選擇不辭而別。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這也不算什麼,別說他們還沒有正式投效苟政,就是有個主臣名分,苟政也不至於奢求他們就迅速對自己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但是,出現這種情形,總是難以讓人心頭痛快的。如今,氏大軍退了,苟政眼瞧著能夠坐住長安了,一些人又屁顛屁顛地回來了....
「回來的,有多少人?」苟政問。
苟范道:「暫時只有七人!」
「當時一共走了多少人?」
「二十七人!」
「此事我來處置!」苟政又曬笑兩聲,擺手道。
「諾!」
「主公......」出聲的乃是苟侍,迎著苟政被吸引過來的目光,略顯「羞澀」地問道:「元衡去馮翊,那我如何安排?」
須知,在針對符氏大軍入寇之事上,苟政進行了一些人事安排,其中苟侍便被表以馮翊太守,操持臨晉軍政事。
如今,苟政把苟范安排去了,苟侍要個說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同時,苟侍在苟軍將校中,雖以「寬厚」著稱,在苟氏族人更有「長者」之名,但他實則也是驕兵悍將的一員,這表達起意願來,也是直接得很。
看苟侍那副模樣,目光中帶著緊張與希冀,苟政笑了笑,道:「怎能忘了我軍的大管家?我表你為建平將軍,兼我將軍府右司馬,仍然負責輻重營,操持我長安眾軍糧料補給之事!」
「謝主公!」聞之,苟侍頓時大喜。
這將軍的名頭,他又如何不渴求呢?要知道,自建軍以來,苟政對魔下眾軍進行了數次編排,營督、副將之類職位,安排了許多,但實名將軍可一向不輕與。
而但凡被他授予將軍名號的,都是苟氏集團真正的核心將領,而苟侍不像苟雄、苟武、苟安等人,才幹實在普通,乃至平庸,只能費心操持軍輻之事,而無戰場上的顯著戰功。
所幸,苟政沒有忘記他的功苦勞,從今日開始,他將正式身苟氏集團核心高層的行列。隨著在關中的立足,苟軍的盤子會越來越大,對於下屬的文武將佐來說,這種地位的體現也會越來越重要,並且奠基越早越高越好.....
當然了,苟政將苟侍從馮翊那邊調回來,改派苟范去,除了酬功之外,還有一層很重要的因素。那便是,隨著苟軍的發展壯大,苟侍的能力已經有些跟不上了。
就拿他操持已久的後勤事宜來說吧,無戰事的時候尚可,能夠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地調度落實,但在戰爭時期,管理數萬軍眾的供給,面對數百里的轉運任務,他已經有些手忙腳亂了。
在苟政率軍於關中長驅直入、連戰連捷之時,在後方,苟侍的糧料供應,實則相當混亂,浪費嚴重。若不是戰繳獲豐足,純靠苟侍操持後勤,那問題會被持續放大。
當然,若單把原因歸咎在苟侍個人身上,多少有失公允,但他在面對複雜形勢下的複雜任務時,的確有些力不從心。
而把河東遷徙屯民的安置任務,以及馮翊郡的治理,也交給苟侍的時候,就顯著超過其能力範疇了,待在長安,都能聽到馮翊那邊的亂象.....
因此,做出適當的調整,也是必要的。而不管如何,苟侍足夠忠心,並且是苟侍族部中比較早支持苟政的,就沖這兩點,苟政也不會虧待他。
堂間,苟安等人,都向苟侍道賀,如苟順、苟起者,更是滿目艷羨,動力十足。
苟政嘴角也銜著笑意,眨眼間,已然琢磨著,得給苟侍找個幫手,或者,將苟軍的後勤供給制度,進行更合理、完善的優化。
而不論哪一項,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人才難得,建立一套規矩制度,就更加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