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血戰安邑
在六七百年的歲月沉澱與歷史變遷中,時下的安邑,自然不如作為魏國都邑時的龐大與壯觀。如今的安邑,基本沿襲自秦漢,承載著郡治的功能作用,城垣周圍一圈,也就十五里(晉制小里,大概6500米)的樣子。
但是縮小的規模,對於城池的防禦來說,卻未必是壞事,甚至可以說更有利於軍事安排與調度。大而難守,算是一條基本規律了,那涉及到更多的防禦任務,更多軍事資源的調配,對各級將士,尤其是主將統籌調度的能力要求也更高。
而由苟武把守的安邑城,各方面的御備條件,則是相當可觀的。安邑的城牆,是有加固加高的,八千守軍之中,其中半數都是有戰鬥經驗的,余者也多為精壯,並有屯營兵的訓練素質。
將校之中,也算人才濟濟,陳晃、張珙、蘇國,包括已經被苟武提拔暫督歸德營的劉異,都算是比較優秀的將領了,同時還有一批從戰火中淬鍊而出的中下級軍官。
因此,至少在軍隊素質上,安邑苟軍與氏大軍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差距,
只是困於眾寡懸殊罷了,但這一點靠著城池防禦,也能抹除一大部分。
城中積攢的糧草,長了不敢保證,但供守城將士兩月之用,那是綽綽有餘,
通過連續的搶收,苟武還是往安邑城內輸增了上萬解新麥。
同時,安邑城也被苟政清空了,原來的數士民,全部被苟武趕出城去,讓他們西奔逃亡。包括苟政的後宅,夫人郭蕙、姬妾趙草兒,以及苟恆、苟荻兄妹還有其他一些苟軍將領的家眷,也都被苟武提前安排人護往長安。
多提一事,苟武原本打算把苟政的老丈人郭毅也送走的,不過郭毅卻拒絕了,只讓其長子郭銑帶著家人西撤。而郭毅自己,則選擇與次子郭鉉留下,誓與苟武共抗氏軍。
如果要說郭毅從什麼時候開始,真正死心塌地追隨效忠苟政,大概就是進長安之後。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與觀察,以苟政、苟氏集團表現出的潛力,也足夠郭毅放手下注了。
當然,郭毅願意留下,也正因他看得清楚,這是一個真正融入苟氏集團,被其他苟氏將校接受的機會,而非單純依靠那點姻親關係。
另一方面,苟武展現出的能力與才幹,以及他在安邑做的一系列軍事準備,
都給了郭毅相當強大的信心。就苟武這架勢,不說擊敗健,擋他一陣子,等待苟政那邊的援濟,把握還是不小的。
苟武在安邑城,可以說就是輕裝上陣,他可以毫無負擔,專心致志地與健手腕。而經過苟武這麼一番打造,安邑城防呈現出來氣象,那股崢之勢,也不由讓人側目。
健是個政治、軍事雙全的統師,他在兵臨安邑後,第一時間便親自帶人察看城防,兩圈下來,原本的自信從容,變得格外陰沉。
回營之後,私下以一種近乎驚駭的語氣,沖左右道:「敵頑壁堅,不知我多少部卒,將亡於城下!」
顯然,哪怕只走馬觀花般一番視察,健對安邑城防也產生了深重的忌憚,
甚至做好了犧牲慘重的準備。
而如何對待安邑這塊攔路石,健並沒有更多處置選擇。氏軍在兵力上雖然有絕對優勢,但優勢還沒大到可以無視一切,肆意決策,運用自如。
至少,在安邑苟軍威脅明晃晃擺在眼前的情況下,氏軍無法越過此城向大河挺進,至於分兵,更是削弱兵力,增加風險的事情。
因此,即便明知這是一塊硬骨頭,健也不得不削尖了爪牙去啃,當然這是建立在他要奪河東、取關中的戰略目標前提下。
二十八日,在健的指揮下,氏軍正式發起了對安邑城的進攻。很多事情,
都是耳聞目睹,不如躬親實踐。也正是與安邑城防一番碰撞之後,才知道這塊骨頭到底有多硬。
首先,光安邑城外的那道壕溝,想要渡過,便非易事,戰前,苟武特地安排人手,對幾個便於發起進攻的位段,進行加寬加深。
當然針對這個問題,健也有應對辦法,使人背板負土,以填溝壑,更直接點講,用人命去填。用的自然也不是氏軍士卒,而是一路西來,強擄裹挾的民壯。
雖然安邑是重點攻略目標,但健的軍事安排,絕不止於此。苟武在河東的堅壁清野行動,讓符健是有些惱怒的,他原本做好了就地取糧,以資軍用的準備,畢竟自枋頭西征也是幾百里的路途,軍需補給若全靠山東供給,壓力還是有些大。
然苟武那麼一番「自我毀滅」的措施,一時間也讓健的籌謀落了空,甚至於,從職關打到聞喜,補給繳獲都沒有多少。
針對這個問題,健也做了兩方面的安排,其一以符菁為主將,率領三千氏騎向西追擊,看能否從西部縣境與那些流亡士民手中,掠得一些糧食。
其二,自然將目標放在河東境內那些豪右身上了,可不是所有河東士民,都配合苟武的堅壁清野號召,也不是所有人都選擇西遷,尤其是那些地頭蛇。
但這一回,河東的豪強們可沒法作壁上觀,至少當氏軍對他們有所求的時候,除非他們甘與為敵,要麼就只能滿足要求。
然後,在氏軍的威脅之下,有的人見符氏勢大選擇支持投效,有的人則堅壁以拒。
氏軍此來,於苟氏集團而言,是一次嚴峻的考驗,對河東士民來說,也是一次篩選。人心如何,向不向苟,經過這麼一場嚴重危機之後,也基本能看個大概了。
而支持氏軍的豪強,自然得出人、出糧,於是,加上此前俘獲、擄掠,健一共在安邑城下,集中了四千多名民夫,全部用於「炮灰」工作,填壕溝與沖城,沒人逃得掉。
二十八日的進攻,算是一場試探,所驅使的,都是那些俘虜、民夫,而面對這些「民」,城上苟軍沒有絲毫手軟,弓弩、長槍、滾石、橘木,盡情招呼。
而這第一日的進攻,自然以失敗告終,對雙方來說,都獲得了一個可接受的結果。
低軍這邊,在主攻的北城,填平了幾處壕溝,打通途徑,讓氏軍兵馬與攻城器械能夠靠近城腳,同時對守軍的實力、體力、器械,也是一種消耗,尤其是箭矢這樣的遠程打擊武器。
守方這邊,則取得了一個開門紅,從苟武口中說出,便是成功打退敵軍進攻,儘可能地安撫軍心、提振士氣。
至於代價嘛,則是上千民夫的傷亡,他們很多人,在被驅逐著沖向安邑城牆的時候,都只是一群沒有護具的活靶子,給城上弓弩手練習箭術,殺傷率極高....
二十九日,才算是氏軍真正發起進攻,因為健開始動用軍隊了,或許仍抱有一份保守與試探,並沒有太多精銳。在照例驅使民夫沖城鋪路之後,氏軍部眾,緊隨其後,發起沖城。
這些軍卒,帶給苟軍的壓力,可就不一樣了。健對安邑的進攻方式,可以說中規中矩,選擇經典圍三缺一的打法,北城主攻,東西二門伴攻。
而在氏軍準備的大部分重型武器(攻城錘、雲梯),也大部分都投入在北門,
使守城的蘇國壓力極大,再不能像對待那些民夫一般肆意絞殺,相反,還要面對低軍弓弩矢的打擊與攀城攻擊。
苟武對蘇國的使用很大膽,可謂頂著眾人質疑的目光,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一個敗軍之將。而蘇國感這份信重,也以一份相當耀眼的戰績,回報苟武。
不只打退了的北城氏軍的進攻,還殺傷了七百餘名敵卒,而自身傷亡,不到三百。當然,城內的防禦物資,進一步消耗,比如打擊面最廣的弓箭,在兩日的消耗後,只剩下萬餘支。
須知,由於物資尤其是軍事物資的匱乏,戰前城內弓、弩矢加起來,也就不到四萬支,供千餘名弓弩手消耗。
健對於攻城的安排,顯然是有計劃、有節奏的,到了第三日,他方才真正露出獠牙。他調集了三千精銳步卒,由魚遵指揮,作為主力,發起對北城的攻擊。
顯然,到了這個地步,健才真正開始發力了,並且一上來就是全力以赴。
弓弩隊、盾牌陣齊上,以為策應,攻城步卒後邊,又布置了一支督戰隊。
健擲下嚴令,諸軍敢於退至督戰隊前者,斬,而督戰隊所處位置,也在城頭苟軍弓弩的射程之內。
當符健這第三板斧砍出來的時候,其強度絕非前兩日可比,帶給守軍的壓力也完全沒有可比性。即便城頭箭如雨下,也僅是稍抑其勢,剽悍的氏軍精銳,在魚遵的指揮下,悍不畏死、源源不斷地攀城進攻,展現著相當強大的攻擊力。
也就是蘇國此前積累了大量對氏作戰經驗,深知氏軍的強悍,面對的又是魚遵這個老對手,同時,魔下士卒的成色也有了很大提升。
綜合各方面的因素,依託著城牆之利,蘇國成功抵擋住了氏軍數次衝鋒,造成大量殺傷。但在健的死命令下,氏軍的攻勢卻沒有任何放緩,反而一波比一波強。
在魚遵的指揮下,三千銳卒,被分為六股,一波一波,輪番向順著雲梯、步梯,猿城而上。一波潰散,一波緊跟著頂上,不給城頭絲毫喘息之機。
而城上,蘇國也是類似的布置,但城上空間有限,兵力配備有數,在氏軍兇悍的衝擊下,自是搖搖欲墜。即便蘇國親冒矢石,坐鎮指揮,但在氏軍前赴後繼的如潮攻勢下,終究難免陷入頹勢。
畢竟,苟武派給他的兵馬,一共只有兩千人,連戰之下,疲憊、緊張、戰損,各種負面情況都開始顯現。魚遵的損失雖然同樣大,但後方還有健的把控補充。
當北城弓矢、滾石、橘木耗盡,沿北城一線,只要有攻城步梯、雲梯搭載的地方,便有兩軍短兵相接,對於守軍來說,也意味著最艱難的時刻到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安邑北城頭的殺聲依舊熾烈,雙方的戰鬥也趨於白熱化,
城頭不斷有戶體墜落,城上城下都在流血,整個城池都仿佛在哭泣..:::,
除了北城,東西二城同樣有氏軍的進攻,但強度比之北面,顯然要弱很多,
陳晃、張珙二人抵擋地也遊刃有餘。
隨著戰局的發展,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北城了,顯然,這裡的戰鬥將決定勝負,決定安邑的歸屬,決定河東的未來。
在氏軍強大的攻勢下,即便蘇國玩命抵抗,也愈加艱難,頹勢明顯,他不止一次向苟武求援,但苟武始終按捺著。
苟武在軍力的布置上,也是有講究了,北門兩千,東西兩門各一千五,南門一千,剩下兩千人作為機動後援以及補給保障。
當然,在北門數度告急的情況下,苟武還是給他派了一千援兵,畢竟在苟軍頑強的抵禦下,健都把攻城的氏軍整個換了一批。
但是,不論如何危急,只要蘇國還能堅持,他就始終沒有動用手中剩下一千後備的意思。甚至於,他寧肯從始終沒有戰鬥的南門,抽調了三百卒到北城支援。
而蘇國呢,對此只能咬著牙堅持,一次一次地組織部卒,將登上城的敵卒趕下去。
一直到申時左右,在蘇國已經不堪抵抗,苟武又從陳晃把守的東城抽調了五百卒支援北城後,來自健的變招,或者說殺招,終於來了。
先是南門的劉異示警,說氏軍有異動,至少三千的氏軍向南門逼來,沉寂了三日南門,也爆發戰鬥了。到此時,荷健的意圖可謂明顯。
對於苟武來說,他等的或許也正是這一點,他一直按捺防備的,也正是聲東擊西。他指揮作戰,本就突出一個機變,怎能不有所防備呢?
主攻變伴攻這種事情,對兵力雄厚的氏軍來說,操作起來沒有任何難度。不過,就在苟武準備把後備力量壓上,全力救援空虛的南門時,苟武忽地靈光一閃,再度生生按捺住了,最終,只讓郭毅帶領城內僅剩的兩百多差役、民夫,前往協助劉異守城。
就一條,南城是三日來,唯一個沒有發生戰鬥地方,也就意味著,城防設施完好,突襲的敵軍再多,就那條壕溝,不費時間將其填平,便難通過。
費這個功夫的時間,他的突襲之效,又起在哪裡呢?考慮到此節,苟武生生忍住了。
大約在南城示警兩刻鐘之後,東城陳晃緊急報告,氏軍突然增兵,加大攻擊,攻勢迅猛,抵擋艱難,請求支援。
這一回,苟武沒有任何猶豫,下令其餘三門堅守,自己則親自率領後備軍,
東援陳晃。而此時,陳晃在東城面對的,是由健兄子黃眉率領的三千氏族本部精銳。